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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她話音一落，頓時滿室靜寂。

傅思年也不知道自己的計策能不能成功，眼看着灌進房間的風越來越多，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

蕭禦似笑非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既然話都說出去了，總要表現得言行一致，她也只能回以含情脈脈的目光。

這實在太考驗演技了。

要知道，她前世為人所學的就是如何讨好長輩，當長大後和異性接觸時，一時沒轉過彎來姿态便會硬邦邦的。要不然，也不會被前任嘲諷她刻板無趣。雖然後來有看視頻學過如何綠茶，但到底只有理論缺乏實踐，就怕對方不上勾。

然而現實一般都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她看到對方眼中越來越濃重的輕蔑之色，就知道要壞菜了。一顆心頓時沉入谷底。

好在這時，屋外有人喊：“找到了，找到了！”

傅思年心中一喜，看來是她安排彩霞丢在澄心湖的那件顧雲珠的外裳被找到了。但她面上卻不能表現出絲毫的異樣。

蕭禦在屋內一掃，整個玉翠軒除了傅思年身後的桌案，全都翻找過了。而那張桌案底下一眼望去空空如也，根本無需翻看。

“走。”他冷聲下了命令，頭也不回當先離開了玉翠軒，屋裏的那些壯漢也跟着魚貫出去了。

傅思年剛剛實在是太過于緊張了，這會兒只覺得兩腿發軟，顧不得形象了，緩緩地倒坐在地上。身旁的彩霞亦是如此，主仆兩個坐在地上，互相倚靠着。

“姑娘，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彩霞有些好奇。

傅思年飛快地截斷她的話：“我那是形勢所迫現編的，這事以後再也休提，就當過去了。給你們姑娘一點面子吧。”沒看到她臉上被自己唐突的話羞愧得火辣辣的紅嗎？這會子她也正後悔着呢。

這蕭府的下人也真是的，他們要早點發現澄心湖的外裳，她也不必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

希望蕭家的人笨一點，認為顧雲珠投湖自盡了，接下來別再翻找了，将此事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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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蕭府既為世家之首，又怎會是蠢人？他們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澄心湖那麽大，照樣吩咐手下潛到湖裏搜找，同時也不放過府中各處。

都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五陵先生便是德嘉鄉主的事兒已經傳到了肖夫人那裏了。

肖夫人把京城裏的仕女圈過了一遍，才回想起德嘉鄉主是誰。要知道，五年前德嘉鄉主可是貴族圈口中的熱門人物。本來圈裏隐隐有傳聞，傅思年的親爹傅正年和潛龍之期的聖上有些不可說的關系，一個堂堂男子漢成了男寵，多少讓人瞧不起。誰想他竟有那等魄力，以身擋劍救了聖上。當時這事在貴族圈還引起好一陣讨論。

傅正年死後，大家又以為聖上肯定會為傅正年尋個嗣子繼承香火，畢竟按照慣例一向如此。然而聖上最後卻出乎意料地賞了他女兒封號。鄉主只是個封號而已，而且賞賜也不多，就京效一百畝的莊子。當時那些沒成算的都覺得聖上不過是怕世人非議他薄情，才這般随意地賞賜，跟打發叫花子似的。

但肖夫人可不認同。都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她總感覺聖上這是在為德嘉鄉主“計深遠”呢。不然賞賜一多，就怕被有心之人掂記，德嘉鄉主反而會受懷璧之罪。聖上此番，也算是頗費苦心了。肖夫人尋思着，這一兩年，聖上肯定會對德嘉鄉主另有安排的。當然，也保不齊聖上已經把德嘉鄉主這號人物給忘了。畢竟宮裏的明媚鮮妍的女子那麽多，難保聖上不會被亂花迷了眼，哪裏還能記得與傅正年當年的那段舊情？

說起來，肖夫人對傅思年并無甚敵意，甚至還可憐她幼失恃怙。不過在聽到這女孩竟在大庭廣衆之下對家裏的郎君表白，這份憐意瞬間便蕩然無存了。

沒父沒母教的孩子，骨子裏竟如此輕薄浮浪，果然上不得臺面。

肖夫人這會兒都後悔把五陵先生請進府中畫畫了。

“這都叫什麽事兒啊！”她向穎姑姑抱怨，“明明之前看着是多本份的一個孩子，哪想到小心思竟這般多，我這雙利眼竟也沒瞧出來。”

穎姑姑安慰她：“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人把心事全都藏在心裏了，叫旁人如何知曉呢？”

肖夫人想想還是不放心，叫來自己的兩個兒子，叮囑他們千萬莫要闖入聚芳園那玉翠軒去，沒的被狐貍精給盯上。

大兒子蕭行無語：“娘，我都已經成親了，兒子都有了。人家小姑娘又怎會看上我？”

肖夫人一向拿自己兒子當寶，對他這話可不敢茍同，“你們男子哪裏知道內宅女子的那點子心思？我兒這般優秀，就怕她上杆子巴過來非要做妾。”做妾還不是最糟糕的，就怕聖上聽聞此事，勾起了對傅正年的舊情，非逼她大郎休妻另娶。她大郎媳婦陳玉容可是出身穎川世家陳氏，那德嘉鄉主有什麽？真要這樣，肖夫人得哭死。

蕭行哪曉得親娘的腦回路，無奈地拱手退了出去。

肖夫人又問穎姑姑：“顧氏找到了沒？”這都過了一個晚上了。

穎姑姑道：“還沒呢。只在澄心湖裏找到顧五奶奶的外裳，怕是畏罪沉湖自盡了，這會子家裏下人都在那湖裏找呢。”

澄心湖那麽大，一時片刻是尋不完的。

不過肖夫人可不這麽想，她覺得顧氏不過就是一小家小戶出身的，而蕭禦可是世家公子，被長房當成未來的家主培養的，還是大理寺少卿，竟然花了那麽長時間都沒找到顧氏，可見能力也就那樣。

一想到這個，她心裏頓時不平衡起來。

她大兒子蕭行哪裏比不上蕭禦，為什麽長房只垂青蕭禦？

當年蕭禦他爹和五房齊老太太的兒子在外出公幹時死于匪賊之手，三房和五房都只剩下小一輩的獨苗苗。而長房大伯無子，便有意從這兩房中抱養一個，但五房的齊老太太舍不得孫子，于是這個好處便落到了三房蕭禦的頭上。

又因為蕭禦是被長房大伯親自教養長大的，順其自然的便成了下一任家主的人選。

可肖夫人哪裏服氣。

她覺得蕭禦不過是運氣好，再加上長房大伯偏心，才害得她大兒子出不了頭。

“阿穎，你去把大少爺給叫回來。”說不得這就是個機會，讓長房那邊看到大兒子的機會，肖夫人慢慢起了心思。

蕭行才剛回了房，又被叫到肖夫人跟前，他有些無奈：“娘，我不是答應你不去聚芳園了嗎？你又怎麽了。”

肖夫人看到身姿筆挺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兒子，心中滿意地點點頭，“你那五弟媳自逃出九香院，這會子還沒找着人。你領一隊人馬，也去幫忙找一找。”

蕭行納悶：“找人的事不是交給三弟了嗎？他辦事一向妥帖，我去就怕給他添亂。”

肖夫人恨其不争：“你比你三弟大了幾歲，做哥哥的好意思什麽事都不幹？聽娘的話，娘反正不會害你。”

蕭行拗不過自己親娘，只得領了人開始新一輪的搜找。

于傅思年主仆二人而言，躲過搜找不過只是開始，接下來的重點是怎麽将人送出府。

傅思年主仆找到肖夫人辭行的時候，肖夫人見都懶得見，只想着讓這礙人精趕快離開。不過目前顧氏還未找到，府中各處大門封鎖，任何人要想出門還得先問過蕭禦才行。

蕭禦知道後，并沒有立即下決定，而是喚來季平。

季平将調查結果彙報：“那位五陵先生确實就是德嘉鄉主。”于是将傅思年辦紙坊，開鋪子的事原原本本地講出來。

“墨心齋？”蕭禦嘴裏默默念叨着店鋪的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

季平提醒他：“早前虞掌櫃提過一嘴，這墨心齋生意出奇的好，把咱們蕭府紙墨鋪的生意都搶走不少。”

蕭禦立刻就想起來了，“既如此，她怎麽又跟忠勇侯府攀上關系了？”不需要季平回答，蕭禦剛把問題問出口，他心裏已經推斷出來了。無非是這鋪子的生意太好了，搶走同行的生意。那些同行又豈肯善罷甘休，對墨心齋用了點手段。招架不住的德嘉鄉主不得不尋找靠山，這才攀上了忠勇侯府。而忠勇侯府又為了和蕭家搭上話，又将德嘉鄉主給推出來。

“這麽說來，她确實沒有可疑之處。”蕭禦食指在桌案上點了點，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清雅粉白的臉，倒是長得一副好相貌，可惜心有妄念，把好好的一張臉給毀了。

女子他見得多了，多的是仗着一副好容貌，便妄想巴高往上的。

這樣想着，他眸色中透出幾絲鄙夷之色，“放她離開吧。”

通行令傳到肖夫人那，肖夫人想了想，還是決定和傅思年見上一面。

等到傅思年一進內室，肖夫人看到她那張摘去面紗的臉，便什麽都明白了。不施粉黛，就已眉目如畫。和那顧氏一樣，這又是一個想要仗着皮相嫁進蕭家的。

到底是年紀輕，又是生于破落戶，見識少，太天真。遽然間天下掉下一個餡餅，得聖上眷顧賞了封號，身份地位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可見識、教養卻沒能跟上。

肖夫人扯扯嘴角：“德嘉鄉主是吧。之前不知道是你，倒怠慢了客人。”

雖然肖夫人表現得和往常一樣，但傅思年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輕視之意。看來昨晚的事已經傳開了。

她頓覺有些尴尬，不過還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微笑着回她：“肖夫人言重了。我本就是匿名來此，肖夫人此前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談何怠慢？”

肖夫人敷衍地笑了兩聲：“昨晚府裏丢了塊極為重要的玉佩，搜找的陣仗大了些，沒吓着鄉主吧。”

傅思年一臉無辜：“什麽樣的玉佩啊，是不是很貴重？”

肖夫人說話時一直留意傅思年的神色，見她目光澄澈清明，像是對這套說辭并無絲毫懷疑，心中稍安，“不是什麽貴重的玉佩，不過對我們蕭府而言意義重大。我知道昨晚搜屋唐突了姑娘了，還望姑娘出去後莫将此事外傳。”

傅思年自然連連點頭。

肖夫人還是不放心，又敲打了一句：“人人心中都有些秘密不想外人知曉，姑娘是個聰明人，定然明白我的意思的，對不對？”

這話的意思是說，如果傅思年将在蕭府發生的事外傳，那蕭府也不會幫她保住她不知廉恥向蕭禦告白的這一秘密。

傅思年立刻裝作羞愧狀誠惶誠恐地垂下頭：“我……我知道了。夫人放心，我對誰都不會多說一句的。”

肖夫人冷聲道：“阿穎，送德嘉鄉主出門。”

傅思年主仆便跟在穎姑姑身後往後門走，眼瞧着離後門越來越近，傅思年便道：“穎姑姑，真是麻煩你了，就送到這裏吧。”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趨焉”，肖夫人既不喜歡傅思年，穎姑姑的态度難免就怠慢了。她遠遠地對守着後門的門子道：“這位是德嘉鄉主，三公子已經發話放她們主仆離開了，你們這便放行吧。”說完，也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傅思年站在那裏，等着穎姑姑的身影轉過拐角，秀眉微蹙。

彩霞小聲道：“怎麽辦，姑娘，那顧五奶奶還未出現，她會不會被人識破僞裝了啊？”

離開玉翠軒時，傅思年給顧雲珠重新妝扮了一下，專門選了二房一位與顧雲珠身形極為相似的仆婦，連衣裳上的圖案都是傅思年用筆墨畫上的，力求将顧雲珠身形相貌往那位仆婦靠攏。只是身形還能裝一裝，但相貌即使傅思年盡力了也只有四五分的相似。而從玉翠軒走出聚芳園，經過甬道，再走到前後門，中途經過大大小小的角門，這些角門大多數都有人看守。

這樣做極為冒險，在這個過程中，顧雲珠随時都有可能被人識破。

但此時蕭府大多數人都集中在澄心湖搜尋，這是離開的好時機。等到那些人将整個澄心湖摸遍，那時再想走就難了。

傅思年将其中的利弊向顧雲珠陳述清楚，由顧雲珠選擇。

當時顧雲珠沒猶豫多久便同意了。

雙方約定好，等傅思年主仆去二房香華臺辭別，顧雲珠就找個地方遠遠躲着。等到傅思年主仆出來，再遠遠地跟着，最後三人再在最後一道門處集合。

如今傅思年這邊一切順利，就不知顧雲珠那邊是不是碰到什麽問題了。

那邊門子已經把門扇打開了，見傅思年主仆站在那一動不動，大着嗓子道：“德嘉鄉主，請吧。”

傅思年知道自己并不能逗留太久，微微嘆氣：“沒辦法，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