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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肖夫人皺眉，市井裏怎會流傳這樣荒誕的流言？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傅思年真被人暗殺，故而認定是流言。

正想得出神間，她的手帕交何夫人上門來了。

之前賽馬會上何夫人的女兒傷到了臉，何夫人當時雖無怨怼之言，可之後離開別院時，是面帶愠色的。回京後，肖夫人也曾登門致歉，并帶去蕭家獨創的不留疤痕的傷藥，但何夫人臉色依舊淡淡的。

肖夫人還以為這段友情到此為止了，誰想何夫人竟還會登門拜訪。

她略微訝異地迎了出去。

一見面，何夫人就拉住她的手，情緒激動地說道：“阿華，阿華，你怎麽什麽事都藏在心裏，你要早告訴了我，我定不會怪責你的。”

可把肖夫人整得莫名其妙的：“怎……怎麽？”

何夫人連茶都沒喝，嗔道：“你還瞞着我？外頭可都傳遍了。上次賽馬會，是龐貴妃動的手腳！”

肖夫人剛想解釋，何夫人卻是語速飛快地說道：“那個龐貴妃，也忒可惡！竟敢在世家的賽馬會上動手腳，這是不将我們世家放在眼裏？她當真以為自己是天皇老子？就算是當今的聖上，面對我們這些世家，還得給幾分薄面呢！她如此打我們世家的臉，呵……可是當我們這些世家是泥捏的不成？”

這話讓肖夫人心中一動，頓時便将要脫口的話收了回來。

是啊！反正龐貴妃一向暴戾，死在她手上的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她遲早會對傅姑娘出手的，如今只不過是提前将事情推到她身上，便可解了她張羅賽馬會不力的過錯，何樂而不為呢。

“唉！”肖夫人長長嘆息一聲，“誰叫人家是貴妃呢？我哪裏敢說她壞話？”

何夫人不認同：“妹妹昔日何等威風，今日把素日的威風撇到哪裏去了，竟怕了她姓龐的一個小小的貴妃！”

肖夫人裝作頭疼狀：“她好歹生了大皇子，聽聞聖上在立太子一事上，屬意大皇子。只是礙于皇後的面子，才遲遲未定下。”

何夫人道：“就算大皇子能登上那個位置又怎地，還不是要聽我們這些世家的話！”

她這話說的倒不算錯。當今聖上雖然大力推廣科舉制，但如果進士不是出自世家、不是由世家推薦，那多數只能擔任一些沒有什麽實權的比較邊沿的官職。世家在朝堂上掌握着絕大多數官職，尤其是關鍵官職。所以哪怕是皇帝也不好對世家下手。

所以龐貴妃在世家的賽馬會上動手腳，那可是相當于洪水決了堤，青天捅個窟窿子。

明白這一點的大皇子怒氣沖沖地往龐貴妃的玉章宮跑。

龐貴妃正側卧在貴妃榻上，閉眼享受着宮女的揉肩，聽到動靜睜開眼，見到是自己的大兒子，瞬間面露喜色，推開宮女的手，從貴妃榻上坐起來，笑道：“燦兒，你來拉？”

見到大皇子面色陰沉，忙問，“怎麽心情不好？可是誰得罪了你？好燦兒，你告訴母妃，母妃幫你收拾他！”

大皇子一眼向殿內服侍的宮女們望去，宮女們心中一凜，紛紛退出殿，候在外頭。

龐貴妃還在問：“燦兒，你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梯已話要對母妃講？”

大皇子揉揉眉心：“母妃，你前些日子是不是派人去暗殺傅正年之女？”

龐貴妃面色一僵：“是又如何？她害得你弟弟禁足皇子府，我找她算點賬，不為過吧？”

“母妃！你怎麽也不與我商量一下，就私自做了決定？”大皇子咬着牙問。

龐貴妃不以為意：“不就是一孤弱女子嗎？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了。你事情多，母妃不想把你叫進宮就為了商量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這是小事嗎？”大皇子氣笑，“外頭都傳遍了，說母妃你殘害忠良之後，還是在世家主持的賽馬會上！”

說到這個，龐貴妃還懊惱着呢，“我足足派了六個人過去，還叮囑他們等那姓傅的落單之後再動手，結果他們竟這般廢物，六個人都殺不了一個孤弱女子，枉我之前還對他們寄予厚望，真是讓人失望至極！”

大皇子見自己母妃直到現在還分不清重點，氣得用雙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腦袋，“母妃！你可把我害慘了！”

龐貴妃怕大兒子傷到自己，急忙抓住他的手：“你這孩子，當自己腦袋是塊鐵板，可以随意拍打的嗎？拍壞了怎麽辦？要母妃說，你也別着急，那些人議論就議論吧，我龐玉如這輩子就沒怕過誰！”

大皇子心累到不想再跟他母妃多說一個字。

自從他胞弟被禁足後，他好不容易才在朝臣那刷了些聲望，可被他母妃這麽瞎攪和，之前費力所做的一切全都打了水漂。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也就罷了，偏偏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想必其中就有中宮的手筆，不把這水攪渾，中宮是不會罷休的。

大皇子焦頭爛額，然而此次事件的始作甬者卻在蕭府長房小跨院悠哉游哉地享受着茶點。

忽然門上挂着的厚簾子一掀，彩霞一身寒氣從外頭走進來。傅思年從臨窗的榻上跳下來，趕緊拉着她到薰籠邊坐下，嘴裏抱怨道：“這雪見天的下，多早晚才會停啊。快過來暖一暖身子！”又轉頭對彩雲道，“彩雲，快給你彩霞姐端杯熱茶過來。”

彩雲一見彩霞進門，早準備去了。傅思年一喊，她忙忙地将煮好的茶湯端上來。

彩霞接過茶盞，小口地啜着茶湯，一杯熱茶下肚後，方覺得凍僵的身體緩過來。這才向傅思年彙報外頭的見聞。

傅思年兩眼亮晶晶的，滿意得直點頭：“不錯不錯，我們只不過是抛出個餌，多的是人上鈎。”前一次進宮她就發現了，皇後和龐貴妃不和，要是有什麽不利龐貴妃的傳聞，皇後一定會樂得添上一把火的。不過目前事情進展比她想象中順利，看來不止是皇後，多方都下場了。也不知這些人針對的是龐貴妃還是大皇子。不管如何，對傅思年都極其有利，她樂得坐在一旁看戲。

彩霞有點擔憂：“姑娘此舉會不會激怒聖上？”

傅思年笑了笑：“債多了不愁。本來之前就得罪了他，現在再多一項怕什麽。”

正說着，外頭小丫鬟禀道：“姑娘，三公子前來求見。”

蕭禦來了，這可是稀客。

自打她住進這蕭府以來，蕭禦從未現身她這小跨院。傅思年腦子一轉，便明白過來了。看來自己對外宣揚龐貴妃暗殺的事跡被這男人察覺出來了。

蕭禦倒也守禮，并沒有直接進入內室，而是在外頭的庑廊下，背對着正室大門，負手而立。

傅思年青衣罩衫襦裙，外頭披了件白底綠萼梅披風就出來。

“三公子，外頭寒冷，可需要進屋喝杯熱茶？”傅思年施了禮，客氣了一番。

蕭禦轉過身：“不必麻煩，我問了話就走。”說着，也不繞彎子，“你可能已經看出來了，我來此處就是想問你，龐貴妃暗殺的事是不是你宣揚出去的？”

傅思年仔細留意他臉上的神色，卻瞧不出來他是個什麽态度，只得輕輕點了點下巴。

蕭禦長眉一挑：“你膽子還挺大，怎麽就肯定就是龐貴妃做下的？”

傅思年實話實說：“你我都知道，此事不是聖上做的就是龐貴妃做的，我總不能拿聖上生事吧。就算我有膽子，那些傳謠言的人也不敢啊。”

蕭禦皺眉：“你就不怕別人不相信這個傳聞？”

傅思年看他面色有異，忙解釋道：“我當然不會無地放矢了。我知道，設若換成別的心地良善的妃子，也沒人會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言。可龐貴妃不同啊，她素來嬌橫跋扈，動不動就賜死宮女。事情縱使不是她做的，只要往她身上引，別人也會信上七分。”

蕭禦眸色中閃過一絲訝異。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子還是有點見識的。

世人都覺得，出身世家貴族，受過貴族的教養，進過皇宮大苑，見過皇帝妃子這樣的大人物，淡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這樣才算是有見識。但在蕭禦看來，像傅思年這樣的，雖然沒受過多少貴族的教養，也沒見過多少世面，但是她對世道人心有一定的領悟，對人性法則有一定的洞察，才算得上是有見識。

傅思年不知道蕭禦心中所想，只是見他靜立着良久不語，心裏慌了，連忙把懷裏抱着的卷軸攤開：“三公子，不說那些傷腦筋的話題了。上次你在小樹林救了我，我還沒謝過你呢。這并非是我不知恩圖報啊！其實我心裏一直在琢磨着送你什麽當謝禮才好，可是又一想，你這樣的身份地位，定然什麽都不缺，我送什麽都不太好。于是，我便給你畫了一幅你的半身肖像，彩色的哦。你瞧一瞧，畫得像不像？”

蕭禦微微一愣，視線落在那幅卷軸上。

背景是青翠山林，肖像中的男子穿着月白色長衫，外罩一件寬大的蒼青袍子，微側着身。長眉俊眼，嘴角似笑非笑，赫然便是他在鏡中見到的樣子。

他心中微微一動，接過卷軸，情不自禁地說了句：“像。”

傅思年總算松了一口氣：“這幅畫可是費了我一番心血呢，三公子你可要好好保存哦。等你老了，就拿出來給小輩看，向小輩講述你年輕時的英雄事跡，多有說服力啊。”

總算請走這尊大神。

傅思年有點得意，對彩霞道：“你有看到三公子離開時嘴角還帶着笑意嗎？想不到他還挺好哄的，一幅畫就讓他樂得找不着北了。”

彩霞無語，人家在意的哪裏是畫？

蕭禦從小跨院出來，馬施看他心情實在好，忍不住道：“三公子，傅姑娘可是有心了。聽聞畫師畫人物肖像，可是要比照着真人才能落筆。可傅姑娘卻并不需要，可見您的容貌早就牢牢地刻印在她心裏了。”

這話說得，很有拍馬屁之嫌，但蕭禦顯然還挺樂意聽的。

馬施還要再接再勵，正想再開口，這時一個小厮急匆匆地趕過來：“三公子，老太爺要見您。”

是蕭維身邊的小厮。

蕭禦正了正臉色：“你可知老太爺此番找我是為了什麽事？”

那小厮正想賣未來的家主接班人一個好，聞言悄聲道：“似乎是為了龐貴妃的事。”頓了頓又道，“還有，關于三公子您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