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入住

入住

林昱在蘇冬至走後，一個人從學校回了尾兒巷。

他入住到了程宇家二樓的那間卧室，早上匆匆忙忙地放下的行李就到學校了，現在才開始收拾，一時間還真有些手忙腳亂。程宇自告奮勇地上樓說是要幫他的忙，可其實就是在一旁和他聊天，看着他收拾。

等到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程宇拿了一串鑰匙，放到了這間卧室裏的寫字桌上，對林昱說：“我明天就要去學校報到了，你在這兒放心住，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問冬至或是蘇阿婆，家裏的備用鑰匙就留給你了。”

林昱：“謝謝學長。”

“謝什麽，不客氣。”程宇沒心沒肺地一笑，随即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提到蘇冬至，林昱多問了幾句：“冬至……她平時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去幫蘇阿婆的忙嗎？她好像每天早上到學校很晚，晚上也着急放學。”

程宇點點頭，說道：“蘇阿婆年紀大了，冬至擔心她一個人太累，确實有時候會去幫忙。”說到這裏，程宇狡黠一笑，“不過，我有偷偷告訴蘇阿婆，冬至現在正處于高三關鍵期，學習最重要，能不讓她去就不讓去吧，耽誤上課可就不好了。”片刻，他又輕嘆了一口氣，“但是，這丫頭倔得很，不知道蘇阿婆能不能勸得動。”

林昱等程宇走後，簡單地洗了個澡，拿毛巾随意擦了幾下頭發後，就坐到了寫字桌上。

他打開臺燈，從書包裏拿出筆記本和習題冊，平癱在桌子上，開始做題。

這是林昱在尾兒巷入住的第一天，也許是對新環境還不大适應，他坐在椅子上良久，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沒進入狀态，做題的效率相比平時減了半。林昱最終還是放下下筆來，背靠着椅子，任思緒放空。

寫字桌在這間卧室的窗邊，桌上臺燈的光是護眼的暖色調。不知過了多久，林昱偏頭看了看窗外，這裏的視野不算開闊，但是，巷子裏的夜景還真不錯。

一擡頭就能透過玻璃窗看到明亮皎潔的月亮，再低頭還能看見蘇阿婆家種的紅色月季花。

這時，林昱注意到，如果從這邊水平看過去，正好對着蘇冬至家二樓一個房間的窗子。那個窗子沒亮燈，也許是沒人住，也許……哦，對了，她還沒回來嗎？

這時節正值夏末，這會兒的尾兒巷子裏四下無人聲，時不時傳來不知名昆蟲的鳴叫，卻不惹人煩厭。微涼的夜風穿過紗窗，吹進屋子，拂過他的面頰，吹幹了他貼在額頭上的發梢。這裏的夜晚真安靜啊，林昱想。

林昱的家裏也很安靜，他家位于芸州市最高檔的別墅區。但是，家裏的安靜和這裏的安靜有些不同。家裏的安靜是沒有人味兒，只要他不說話，家裏就只能聽到空調和電冰箱運作的嗡嗡聲。可他自己一個人，又能和誰說話呢？自言自語嗎？

以前，司機送林昱回到家，如果有些餓了，他會從冰箱裏拿出阿姨做好的夜宵，放到微波爐裏熱好，自己獨自在餐桌上吃完後，随手沖洗一下碗筷，就一個人回卧室裏學習了。日日如此，年年如此，林昱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可就在半個月前，他收到一個人寄來的文件。大概是林教授在國外需要什麽證明材料，托人幫忙辦理的，那人大概是不知道林教授在國外的住址，就寄送到了家裏。後來，林教授打來電話，讓林昱幫忙寄到國外。林昱在寄快遞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其中有一份文件上有林教授的個人簡歷，他不過是随意瞟了一眼，就注意到了簡歷上婚姻狀況那一欄上寫着：離異。

林昱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們是什麽時候離婚的？站在門口良久，直到快遞小哥喊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

一直以來，林昱以為他爸媽都只是專注于自己的事業和目标，他并不清楚一年裏，爸媽二人能見面多少次？他們之間的感情如何？

雖然他們一家人三地分居，但是還是會偶爾聚在一起。林教授會和他聊聊人生理想和規劃，他也時常給母親宋筱雅發信息，雖然她很忙碌，不能及時回複。

林昱一直覺得這就是他們家的相處模式，只是特別一些。他很難想象，偶爾聚在一起談笑風生的爸媽可能早已離婚，在他面前只是做做樣子？

不過細細想來，林昱這才發覺，他爸媽之間的感情确實沒有同齡人爸媽那樣親昵，他好像很久都沒有見過他們擁抱，牽手……也許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破裂了。

一時間，林昱忽然覺得在這個家裏挺孤獨的。

上次和林教授聊天是什麽時候來着？好像是剛上高中的時候，他興奮地和好久不見的爸爸聊自己的未來規劃，而林教授卻一臉嚴肅地建議他多腳踏實地，不要異想天開，和他說要把握好人生每一次機會，走好每一個節點。

上次和宋筱雅打電話是什麽時候？是兩個月前還是三個月前？說了什麽呢？他好像是要和媽媽分享自己拿到市裏數學競賽一等獎榮譽來着。哦，對了，她沒接到電話，一天之後，她才發消息給他說昨天有急事，辦完以後太晚了就沒回電話，她又問他，有什麽重要的事嗎？可是，有些想要立即分享的喜悅是不能延遲的，一旦延遲，當時那股子開心勁兒就早已煙消雲散，不可挽回了。他還記得，自己猶豫了很久，才打字回複到：沒有什麽事，天氣即将炎熱，提醒你注意身體。宋筱雅也回複他：好的，兒子也是。

一個星期前，他突然想要換一換環境，便自作主張地辭退了陪了很多年的司機和阿姨，打算搬出來住。如今，機緣巧合之下住到了尾兒巷，而他在國外的爸媽估計都不知道呢。想來，這個家還挺好笑的。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聲音，把林昱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他尋聲向樓下望去，晦暗的巷燈下，一個紮着馬尾，瘦瘦高高的女孩，正在推開對面的大門，然後又幫着蘇阿婆推車進了院子。片刻之後，打開的大門從裏面又合上了。

林昱下意識地看來一眼寫字桌上程宇剛才送來的鬧鐘，已經将近十點十五了，她每天都回來這麽晚嗎？

林昱重新拿起筆開始做題，十分鐘後，餘光裏對面二樓的窗子忽地亮了。他側頭，看到對面房間拉着窗簾，一個女孩的影子映在了窗簾上。

蘇冬至住那個房間嗎？林昱看見那個影子在窗邊坐下。想來，她房間的寫字桌也應該是擺在窗邊吧。見她打開書包，又拿出書本，開始做功課。

雖然隔着窗簾，但是林昱仍然感覺這樣看着一個女孩終歸不太好，便起身也拉上了簾子。

林昱閉了一下眼睛，開始集中注意力做題。他的效率一直很高，老師布置下的功課加上他自己額外的學習計劃，在每晚十二點前一定會完成。但是今天因為剛搬過來收拾得有一些晚，再加上剛才放了一會空，這會兒做完功課後，不知不覺，已經十二點半了。

林昱收拾好書包，準備關燈睡覺。這時，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用手指掀開了窗簾的一個小角，看向對面，見那邊還亮着燈，他心想，蘇冬至還沒睡嗎？

學習這麽用功，也挺上進的，程宇讓他看着蘇冬至的學習，這不挺自覺的嗎？而且一天相處下來，蘇冬至上課也有好好聽課，自習課也有認真做題。所以，需要他做什麽呢？

林昱想了想，還是打算第二天找郭果然借來班裏以往的成績單，再找機會看一看蘇冬至上學期期末考試的卷子。他還從來都沒有注意過別人的成績，每次考試結束，成績一出來，成績單在班裏瘋狂流傳的時候，只有他，從來都不過問。因為結果一直都一樣，他永遠在斷層的第一位。雖然，這樣想太傲氣了，但是在學習成績這一方面，他确實心裏有數。

第二天早上，林昱起床洗漱完後，就準備出門去學校。

芸州一中的早自習鈴聲在六點半響起，他平時六點十分出門，然後司機把他送到學校附近路口處，他再自己走一段，到教室也就差不多剛好打鈴。

林昱站在門口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6點整。昨天睡得不踏實，今天醒得比鬧鐘還要早一些。他看了看對面蘇冬至的家，大門緊閉着，他正想着要不要叫她一起上學？還是她要先去幫蘇阿婆？

這時，程宇打着哈欠，從林昱身後走了出來，很慵懶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說：“這丫頭早走了，早上還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把我叫醒，跟我告了個別。”

林昱一邊心想，蘇冬至昨天那麽晚睡，竟還能那麽早起。一邊也和程宇告了個別，“嗯，那學長再見了，祝你一路順風，大學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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