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十七歲的少年

十七歲的少年

“你們說，他們真的會去衛生間找嗎？”陸博文說。

“不知道，管他的，反正我們都已經出來了，那紅毛人不錯嘛，還能給我們指路。”林昱想起剛才那個紅發青年，覺得他雖然表面上不務正業，一副混混的樣子，但講義氣，比老板有人情味兒多了。

“蘇冬至，你也不錯呀，翻牆的時候也毫不含糊。”陸博文剛才看到她踩着一旁的洗手池，手一扒窗沿兒，稍一用力就翻出去了，也不害怕什麽的。

“嗯，沒什麽技巧，唯手熟爾。”蘇冬至學舌林昱剛才說這句話時候的語氣。

林昱知道她在學他說話，一時失笑。翻牆這種事兒，他們倆是第二次了，确實一回生兩回熟。

現在快晚上十點半了，周圍很安靜，他們走在某個小區的路上，偶爾擦肩而過一兩個人。

陸博文抻了抻肩臂，對林昱說： “願賭服輸，我以後就不打游戲了。”

林昱有些累了，打了個哈欠，說：“好啊，也不枉我這三天晚上都沒睡好，挽救了一個網瘾少年，值了！”

陸博文嘆了一口氣：“唉，你也太牛了吧，就只用三天時間就能贏過我，這個游戲我打了一年呢！”

林昱搖頭：“沒有，我以前也打游戲，初中的時候，寒暑假一個人在家，閑得無聊了，就買一大堆游戲光盤，打到深夜，熬好幾個通宵也沒人管。最後我都打到通關了，突然發現游戲也就那樣兒，大同小異，沒什麽意思。”

陸博文點點頭：“确實沒什麽意思，其實，我也不是有什麽網瘾，沉迷游戲什麽的，我就是掙個外快……不想用那個女人的錢。”

說到這裏，林昱多說了幾句：“嗯……我不夠了解你家裏的情況，也許說這些話不恰當。但是，如果我有一個像你媽媽一樣，每天都會等你放學，時時牽挂你，能在乎你的感受和情緒的母親，我會感覺很幸福。”

陸博文心裏平靜，林昱的話多多少少聽了進去。

“至少，她從來沒有抛棄過你。”蘇冬至說。

陸博文一怔，苦笑一聲，喃喃說道：“她從來沒有抛棄過我嗎？那為什麽那麽多年，她都不來看我。”

他們在十字路口處道了別，各自回了家。

陸博文在快到家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他媽媽在家門口站着等他。夜風吹得人瑟瑟發抖，王淑婷穿得單薄，好像并不覺得冷似的，站着一動不動，眼巴巴地望着周圍。陸博文走了過去，王淑婷看見了他，連忙跑過去，手在即将拉住他的那一刻停住，又默默地收了回去。她聲音裏掩飾不住地有些激動：“博文，你可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陸博文這才仔細觀察起他的媽媽，皮膚曬得黝黑，皺紋很明顯，黑發中夾雜着白發，像是比她真實年紀老了十歲。看來，她這麽多年也過得不怎麽好吧，那為什麽不回家呢？

“那我就走了，你趕緊回去吧，外面冷，你奶奶還在家裏等你呢。”王淑婷見兒子回來就放心了，她準備回自己租的房子。

“那個……”

陸博文叫住了她，“媽”這個稱呼太久沒叫，實在張不了口。

王淑婷愣愣地回頭，等着兒子接下來要說的話。

片刻之後，陸博文打開門，對她說：“太晚了，你今晚就在這住吧。”

有時候，看似不可破的諸多心結，松動只在一剎那。

回尾兒巷的路上，林昱突然停住了腳步，大聲喊道：“哎呦我去，忘記一件事，我還沒讓他跟你道歉呢！”

蘇冬至被他這一驚一乍吓了一跳，用手拍了拍胸口，才說道：“算了吧，我都沒事兒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那不行，必須跟他說！”

林昱又啓動了絮絮叨叨的模式。

蘇冬至：“……”

到家門口時，蘇阿婆沒關大門，她坐在院子裏等着蘇冬至。聽見巷子裏有說話的聲音，知道蘇冬至回來了，蘇阿婆這才用手撐着桌子起了身，走到門口。

“冬至，小昱，今天回來怎麽這麽遲啊。”蘇阿婆扶着門框，對他們說。

蘇冬至看了一眼林昱，說道：“有一個題，算了好久才算完。” 林昱以為蘇冬至怕蘇阿婆擔心，所以要故意編一個理由。

蘇阿婆問她：“什麽題啊，算了這麽久，很難的題嗎？”

蘇冬至說道： “沒那麽難，就是需要一些技巧。”

蘇阿婆：“那技巧學會了嗎？”

蘇冬至：“嗯，手熟了就會了。”

林昱“噗嗤”一笑：“行嘛，梅開二度，這個梗過不去了是吧！你也學會胡說八道了？”

蘇阿婆不明就裏，她不懂年輕人在打什麽啞迷，只好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們。

“冬至，我熬了一些湯，你去喝掉，我就先睡了。”蘇阿婆平時睡得早，現在真的有些困了。

蘇冬至點頭：“好，阿婆，你去休息吧。”

現在神經一放松下來，林昱也覺得好困，“那我也回去了，今天我得睡個好覺。”

“你等等。”蘇冬至叫住了他。

林昱滿臉茫然，“嗯？”

“你餓不餓？”

“我還好吧。”林昱沒有吃夜宵的習慣。

“吃一點吧！”蘇冬至沒等林昱答應就把他拉進了廚房，低聲說道：“阿婆都給我炖了大半個月雞湯了，我實在不想喝了，她一片心意也不好跟她講，你幫我喝一點吧。坐這裏，我去給你盛。”蘇冬至把林昱按在了凳子上。

小暖這時候聽見聲響也過來湊熱鬧，尾巴搖個不停，在林昱腿邊兒轉。

“我怎麽感覺它又胖了呢？果然還是你家的夥食好，我買的那點狗糧營養價值沒有你家飯高。”林昱說道。

蘇冬至盛了一大碗遞給他，“對了，你什麽時候把它帶回去？”

“盛這麽多，你不吃了嗎？”林昱看着滿滿一碗的雞湯說道。

蘇冬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還有呢！”她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順便雞骨頭丢給小暖，小暖把雞骨銜在嘴裏，鑽到牆角啃去了。

林昱看着小暖骨頭吃得正香，想了想說：“我看它在你家待得挺開心的，就讓它待在這兒吧，反正它平時又吃不了多少。蘇阿婆不出攤了，她平時也是一個人在家，就當多個陪伴吧。”

“好吧。”蘇冬至覺得也是，多個活物，家裏熱鬧些。

第二天一早，林昱和蘇冬至到學校的時候，陸博文已經到了，林昱立刻馬上地把前幾天撞傷蘇冬至的事情告訴了他。

陸博文十分不好意思地向蘇冬至道歉：“真的是我嗎？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已經好了。”蘇冬至說。她瞥了一眼林昱，見那人滿意地沖她笑了笑。

第二節數學課章宏老師帶着一群學生死磕一道題，直到臨近下課也還沒講完。

蘇冬至心裏一陣煩躁，就在這時，一滴紅色的液體滴在了她的數學卷子上，她摸了摸鼻子，皺了皺眉頭，從後門悄悄地跑去衛生間沖洗，回來的時候已經下課了。

蘇冬至剛坐到座位上，林昱有些擔心地問她：“不是都已經好了嗎？”

陸博文轉過身來也問：“不會是留什麽後遺症了吧？”

蘇冬至對他們擺擺手，“不是，是最近補湯喝太多了，上火。”

林昱想起昨晚蘇冬至說她已經喝了大半個月雞湯了，想來大概是這個緣故，才放下心來。

“你們上岸了嗎？”蘇冬至問道。

陸博文和林昱不明就裏地對視一眼，齊聲問道：“什麽意思？”

蘇冬至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們看黑板，說：“就那道題啊。”

陸博文笑道：“嗐，我以為你說什麽呢！我聽懂了啊，我數學又不差。”

蘇冬至感覺有被內涵道。

“你沒聽懂嗎？要不我給你講講。”陸博文說着就準備把他自己的卷子拿過來。

“不用，你看我的吧，我都寫了三種方法了，保證通俗易懂，一看就會。”林昱把他的卷子推了過來。

蘇冬至看到林昱的卷子，步驟整整齊齊，清清楚楚。“這道題你們真的覺得不難？”

“不難啊！”陸博文和林昱異口同聲。

蘇冬至心裏默默地對他倆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韓步夏老師還是知道了林昱和陸博文在網吧比賽的事，也許是宣戰的那天校門口人多眼雜，好事者走漏了風聲。韓步夏老師沒有告知學校，也沒有讓他們寫檢查，只是鄭重其事地分別找他們談了話。

辦公室裏，韓步夏心平氣和地和林昱聊天，“林昱，你有沒有覺得自己這學期來辦公室被叫談的次數有些多？”

林昱數了數，說：“嗯，第三次了吧。第一次是因為畫文化牆大晚上翻學校的牆，第二次是因為沒有請假就擅自離校，這次……我猜是因為去網吧。”

韓步夏不禁笑了出來：“你到是心裏有數。”

林昱很淡定道：“老師，我做過的事情，我都心裏有數。這幾次都是有原因的，也都是我心甘情願想要去做的。如果學校要處分我，我也沒意見。”

韓步夏看着眼前這個十七歲的少年，說道：“真是年輕人。”片刻，他表情轉為嚴肅，“好吧，這次我會幫你們瞞住學校，但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林昱也認真地答應：“好。”

“不過，無論是因為什麽，違反了校規校紀就要接受懲罰。鑒于你這學期的表現，取消你這學期的評優資格，你認同嗎？”

林昱早就料到這學期的榮譽會丢掉了，所以雲淡風輕地說：“我認同。”

“林昱，這可是你這三年來，第一次不能評優啊，甚至還可能關系到你能不能拿到市裏的加分資格，你真的不在乎嗎？”韓步夏問道。

“老師，我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麽，失去了什麽。”林昱語氣堅定。

韓步夏并沒有從林昱的臉上看到一絲後悔的表情，全然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樣子。“好吧，關于加分，我再幫你想一想其他辦法，看還有沒有什麽政策。”

“老師，我不用加分，我早就打算要出國讀書了。”林昱坦誠地說。

韓步夏大概沒有料到林昱的目标是國外，“你……要出國嗎？”

“是啊，很早以前就打算了。”林昱點頭。

“我本來還指望你給我們學校拿個狀元呢。”韓步夏有些遺憾，但見林昱目标堅定，心裏倒是為這個學生感到高興。”出國以後有什麽打算，将來在國外發展還是回國？”

“關于未來，具體還沒有想好。不過，目前近階段我想學好專業知識，打牢基礎，多看看，多嘗試。”林昱确實沒想過以後在哪發展，這對于他現在來說還很長遠。

韓步夏知道，林昱他們這個年紀的少年，并不是誰都能對自己的人生規劃這麽明确。

“好吧，有自己的目标這很好，那就祝你一切順利。”

“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