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我喜歡她嗎？

我喜歡她嗎？

這一年的冬至是12月22日，淩晨時分，芸州迎來了初雪。

蘇冬至早上剛打開大門，就看到林昱站在門外。他圍着藍色的圍巾，沒戴手套，見她出來，向她揮手打招呼。

天色未明，也許是積雪反光的緣故，路燈晦暗，周遭卻清晰可見。

“嘿，接住了！”林昱不知什麽時候團了一個小雪球，朝着蘇冬至扔了過來。

蘇冬至稍一側身，就躲開了雪球，她身後的小暖被砸中，“嗷嗷”地叫個不停。

林昱哈哈大笑：“它怎麽這麽笨！”

蘇冬至忍俊不禁：“是你太幼稚啦！”

蘇阿婆拿着圍巾和帽子幫蘇冬至穿戴好，“路上滑，你們走路小心點，晚上別去食堂了，回來吃吧，不耽誤你們晚上上課。我給你們提前包好餃子，然後慶祝我們冬至十七歲的生日！”

蘇冬至：“好，阿婆，那我們就去上學了，再見。”

蘇冬至和林昱走出了尾兒巷。

“你今天過生日嗎？”林昱問蘇冬至。

蘇冬至點點頭，“算是吧，每年到了冬至這一天，阿婆就給我慶生。”

“怎麽沒聽你說過呢？時間太倉促了，我都沒時間給你準備禮物！”林昱有些懊惱。

“不用，晚上回來我們一起吃飯就好了。”蘇冬至倒是不在意。

蘇冬至從來也不在乎什麽生日，畢竟真正的生日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小時候，程宇每到生日的時候會叫上尾兒巷所有的小夥伴到他家裏慶祝，生怕不熱鬧。蘇阿婆覺得別人有的，冬至也要有，所以就自作主張把每年“冬至”這一天，定為蘇冬至的生日。蘇阿婆會在這一天包幾大盤餃子，再炒幾個好菜，叫上程宇過來陪蘇冬至一起吃飯，就算是慶祝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跑校生一般不回去，如果覺得困了就趴在桌子上打半個小時的盹兒，還有時間的話，就自己再練點題。

蘇冬至午睡起來的時候，林昱已經不在座位上了，平常這個時間他都在刷題。直到下午快上課的時候，他才踩着上課鈴聲回來。

“你去哪了，怎麽這麽晚？”蘇冬至問道。

“沒去哪，就在學校附近轉了轉。”林昱沒有多說，笑容裏有些神神秘秘。

到了傍晚，下課鈴打響，蘇冬至和林昱走出校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雪下了一天，地上的積雪很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地響。

路過步行街的一個便利店時，林昱突然停住，“冬至，等一下，我去取個東西。”他轉身就溜進了一家店裏。

蘇冬至擡頭看了一眼這家店的牌子，上面寫着“相遇烘焙”。她站在門外，看着林昱和老板說了些什麽，老板從後間拿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然後不多久，林昱提着盒子出來，對她說：“過生日怎麽能沒有生日蛋糕呢！”

蘇冬至有些愣住，盯着林昱含有笑意的眼睛看了好久。見她發呆，林昱打了一個響指，說道：“發什麽愣啊？我們快回去吧，要不然時間就倉促了。”

回到家後，蘇阿婆在廚房的小桌上已經布好了幾道菜，還把剛出鍋的餃子端上了桌。

林昱把蛋糕放到桌子上，“這個蛋糕是我自己DIY的哦！”林昱對蘇冬至說。

“你自己……做的？什麽時候？”蘇冬至感覺一股暖意湧上心頭，眼睛有些酸酸澀澀的。

“中午，就在那家糕點店。你要不要打開看一看？”林昱說。

“好。”蘇冬至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蘇阿婆在一旁笑着說：“這還是我們冬至第一次過生日收到蛋糕呢！以前我都是在家裏給她做好吃的。小宇每次要買蛋糕的時候，她都攔住他，說什麽不喜歡。現在看來，不是不喜歡。”

蘇冬至解開蛋糕盒上的蝴蝶結，打開蓋子，只見蛋糕的表面被藍色的奶油鋪滿，草莓圍了一圈，中間寫着“祝冬至十七歲生日快樂！”上方還有一個紮馬尾女孩的簡筆畫。

“把周圍的紙殼也拆掉吧。”林昱說道。

“好。”蘇冬至拿起蛋糕盒周圍的一圈紙殼，整個蛋糕的全貌便露了出來。

蛋糕周圍一圈竟然用藍色的果醬寫滿了數學公式！

“sinθ+cosθ=1”

"(x-a)+(y-b)=r"

"r=a(1-cosθ)"

"……"

蘇冬至剛才還有點感動，現在盯着那一圈公式只覺得頭腦發麻。

“哈哈哈……”林昱看到蘇冬至一臉黑線的表情笑出聲來。

小暖也在一旁應和，“汪汪汪~”

“你可真是……有心了哈。”後面幾個字，蘇冬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數學這門科目，雖然将來不一定會用得到，但是如果專注進去，會發現它其實很美妙……”

“打住打住。”蘇冬至打斷了林學霸的說教。

林昱毫不在意，彎腰抱起了小暖，感受到它又比之前重了許多，果然養在這裏是不錯的選擇。

“你說我說的對嗎？小暖。”林昱摸了摸小暖的頭，“你覺得不對的話就叫一聲，覺得對的話就叫兩聲。”

“汪，汪。”小暖叫了兩聲。

蘇冬至一臉震驚，“你還會數數嗎？喂，你……叫三聲。”

林昱又摸了摸小暖的頭，“小暖，叫三聲。”

“汪，汪，汪。”小暖叫了三聲。

蘇冬至看了林昱一眼，他也是一臉難以置信。蘇冬至靈機一動，給小暖出了一道加法題，“2加3等于幾？”

小暖： “汪，汪，汪，汪，汪。”

蘇冬至撲哧一笑，“這還是只數學狗。”

屋子裏一片歡聲笑語。

林昱點了十七根蠟燭，關上了燈，帶着蘇阿婆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冬至生日快樂！”

“冬至，許願吧！”林昱說。

蘇冬至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如果說還有什麽願望的話，那就是：“願我所愛之人平安順遂。”她在心裏默念。

然後，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十七歲的生日，是蘇冬至最難忘的生日。這個時候真好啊，阿婆還在身邊，他也在。

兩天之後是平安夜，在那天很多人會把蘋果包裝精致，再夾帶紙條，送給老師、朋友，也有人趁機送給喜歡的人。

一下課，就有女生在一班門口往裏瞄來瞄去。

郭果然熱情地問：“你好，請問你要找誰？”

女生紅着臉說：“請問……林昱在嗎？”

班裏一陣起哄，有人喊道：“林昱，找你的！”

陸博文也調侃起林昱，“嘿，昱哥，二班的，叫張帆，這可是我們這一屆的校花呢！你還不快去。”

林昱擡頭看見那女生還在門外等，這麽多人看着，不出去有點太不給人家面子了。他只好輕嘆一口氣，在班裏的起哄聲中起身從後門走了出去，随手關上了門。

蘇冬至向右偏了一下頭，這個角度透過窗子依稀能看到他們兩個人。

那個女生表情羞澀，遞給林昱一個方方正正，系着蕾絲蝴蝶結的紅色禮盒。林昱依舊帶着友好的微笑，對她說了幾句話之後，女生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難過。

陸博文看見蘇冬至在朝外看，也順着她的視線往外瞄了一眼，正好見證了這個表白失敗的場面。

“唉，這可是校花啊，你說，昱哥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陸博文随口問了一句。

蘇冬至：“不知道。”

林昱進來的時候，蘇冬至若無其事地做着題。林昱有意無意地瞟了她一眼，剛想張嘴說些什麽，就又閉上了。要說什麽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是這一天下課亂竄的人有些多，教導主任嗅到了校園裏的不正風氣，他打開學校的廣播來煞這般風景。

嚴肅板正的聲音從每一個教室角落裏的喇叭傳來，撞進全校師生的耳朵裏，“同學們，你們正值大好的青春年華，什麽年紀就做這個年紀該做的事。你們現在，學習才是第一要務，不妨多看看書，多做做題……”

“李主任幹嘛呀，真掃興！”班裏紛紛吐槽道。

辦公室裏的老師們聽到了也不禁一笑，“禁止是禁止不了的，我們都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有時候回憶起來年少時期懵懂又沖動的感情，還是很美好的。”

語文老師劉萍在上課時突然觸景生情，一改往常嚴厲的作風。關起門來，對一班同學小聲說：“同學們，別聽李主任的，如果身邊有很喜歡的人，一定要大膽表白，然後努力地在一起。”

有學生八卦道：“老師，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語文老師劉萍，三十出頭，尚未婚嫁，情感經歷成謎。和她同齡的老師大都已經結婚，只有她自成為老師的那一天起，就沒有聽說過她戀愛的消息。

劉萍微微一笑，說道：“有過，但是我們分開了。”

“啊？為什麽呢？”有人遺憾地問道。

劉萍老師毫不遮掩地娓娓道來：“我們高中時候是同桌，就像你們現在一樣，朝夕相處，甚至形影不離。後來，他出國讀書，我們雖然一直有聯系，發郵件或者寄明信片，但是十年之後他回國，我滿懷憧憬地和他見面，卻突然發現我們的話題就只剩高中時代了，只好漸行漸遠。”她說道這裏時眼睛有些泛紅，“我們高中時期是那麽地喜歡彼此，有時候我想，如果時光能重來，我會選擇努力和他一起申請國外的學校，或者讓他留下和我一起讀國內的大學。既然喜歡，那麽那個人就應該在你的人生規劃裏。”

這番話進了林昱的耳朵裏，他刷題的手頓了一下，在餘光裏看着蘇冬至。

林昱突然意識到，不只從什麽時候開始，他開始越來越關注旁邊的這個女孩。她的情緒，她的細微表情，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我喜歡她嗎？這是林昱對自己第一次這麽發問。

那天傍晚晚飯回來，郭果然搬來兩箱的蘋果放在講桌上，“我們班盧藝涵同學請大家吃蘋果！”

“哇，藝涵，你怎麽這麽大方啊！”

“謝謝，謝謝，我今天還沒收到過蘋果呢！”

“……”

班裏一陣喧鬧。

盧藝涵眼睛一彎，笑着說：“祝大家平平安安嘛，大家往後傳，幫我發一下，每人一個。”

陸博文鼓着掌說：“還是我同桌格局大，藝涵啊，以後畢業別忘了你朝夕相處的同桌啊！”

盧藝涵用力推開陸博文：“去你的！”

蘋果發到最後一排，恰好到蘇冬至的時候少了一個。

郭果然有些尴尬地說：“沒有了，怎麽會少一個呢？”

盧藝涵也起身翻找蘋果箱，“不可能啊，水果店老板數過的，我們班一人一個是夠的啊！”

蘇冬至不在意地擺擺手，“沒關系，心意收到了，謝謝藝涵。”

陸博文頗為大方地拿過他的蘋果給了蘇冬至，“你吃我的，我回家吃，我媽買了好多呢！”

“不用。”林昱把陸博文放在蘇冬至桌上的蘋果又給他塞了回去，然後，随手把自己的那個蘋果輕輕一掰，蘋果瞬間一分為二，清香散發出來。他遞給了蘇冬至一半，自己留了一半。

“我們一人一半。”

蘇冬至和林昱相視一眼，也沒有客氣，接過了林昱右手上的一半蘋果，咬了一口，味道很甜。

郭果然笑着說：“哇哦，你看看人家這同桌處的，我同桌就……喂，梁聲，你吃的誰的蘋果！”

梁聲是郭果然的同桌，她頭都沒回，說道：“你的啊，還剩一半，你還吃嗎？”

郭果然看着被啃了一半的蘋果，氣得翻了個白眼，“你真是……也太饞了吧！我今天就只收到這一個蘋果，還被你吃了！你怎麽就不想着送我一個呢？”

梁聲是個胖胖的女生，笑起來有酒窩，很可愛。“我又不喜歡你，為什麽送你蘋果，要不我拿薯片補償你行不？”

郭果然沒好氣地說道：“算了，不要了！”

班裏一片笑聲，盧藝涵低頭默默地啃了一口自己手裏的蘋果，卻覺得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