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小夜曲》

《小夜曲》

高三上學期臨近尾聲，12月的月考取消，直接在1月中旬舉行期末考試。高三學子終于可以在新年到來之際稍微松一口氣。

12月31日那天，學校在大禮堂舉行元旦晚會。高一年級舞蹈，高二年級合唱，除去常規節目外，如果有個別同學想要展現自己，還可以另外申報。

這一天晚上，學校停課。校園裏風風火火，到處都是穿着演出服的學生穿行，校園裏時不時傳來嬉鬧的聲音。

而這一切都與高三學生無關。

晚間自習課，一班教室裏有人小聲發着牢騷。

“唉，誰規定的啊，高一高二在跨年、慶元旦，高三卻要在教室裏自習。”

“就是嘛，聽着這外頭的聲音，我都沒心情做題了。”

“……”

陸博文大嘆一口氣，往後突然一靠，蘇冬至的桌子晃了三晃。他仰頭看着天花板的燈，“唉呀，不想學習啊。”

蘇冬至拿筆戳了戳他，“陸博文，你別突然往後靠，我的水杯差點被你撞倒。”

陸博文聽而不聞，“你們說，如果我現在從後門出去，直奔大禮堂看晚會，後果會怎麽樣？”

林昱嘴角微揚，說：“不怎麽樣，也就是明天需要去韓老師辦公室一趟，和他聊聊天。”

陸博文擺了擺手，“不會的，今天沒他的課，我晚上上課前路過他辦公室，他都沒在。”

林昱沒再搭理他，陸博文讪讪地回過了身。

誰知就在這時，前排有兩個學生像商量好了一樣，一個眼神一點頭，快速地跑出了教室門。

郭果然沖他們喊道：“喂，你們兩個……去哪？”他話還沒說完，那兩個學生已經不見蹤影了。

陸博文見狀，驚訝道：“我去，這不會是去看晚會了吧！”他聲音有點大，這一鬧，周圍的同學都亂了心思，紛紛竊竊私語。

“我不管了，我也要去，你們去不？”陸博文對林昱他們說，然後沒等他們回答就起身從後門跑出去了，“那我先去！你們到了找我。”

教室裏瞬間亂了套，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跑了出去。

郭果然站了起來，維護秩序，大聲喊道：“你們不能這樣，現在是自習課時間，都安靜！”

“課你個頭，我也去看看，聽說今晚有人跳街舞呢！”梁聲無視郭果然的話，叫上她前桌的朋友，就從教室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郭果然瞬間無語，過了一會，又出去了幾個人，他打不過就只能加入，“行啊，那……我也去看看。”

沒多久，教室裏只剩下幾個人了。

盧藝涵轉身問林昱和蘇冬至：“你們要去看看嗎？反正現在已經學不進去了。”

“可以啊，”林昱說：“冬至，走吧，一起去看看。”

然後，他們三個人就走去了大禮堂。

大禮堂能容納一千多人，他們去的時候還有空座位。

陸博文看到他們來了，就把林昱他們拽到了前排，“這幾個座位是高一的，他們表演節目，要化妝、排練什麽的，就不坐這兒了，剛好我們可以先坐這裏看。”

林昱看了看臺上，這裏的位置視野正好，不遠不近，面對着舞臺正中央。

蘇冬至坐到裏面，林昱緊挨着她坐，然後是盧藝涵、陸博文。

臺上現在表演的是高一年級的一個蒙古舞蹈《唐古拉》。

這個節目結束後，主持人上臺情緒激昂地說：“下面我們穿插一個即興節目，是高一馮陽同學的吉他彈奏，大家歡迎！”

陸博文不禁羨慕道：“哇，還可以這樣，我們去年就沒有即興節目！”

那位叫馮陽的男生左手拿着吉他，右手拿着一個高腳凳，上來後，調了一下話筒的高度。他的聲音堅定又洪亮，“這首歌是為高一一班的蔣麗華同學而寫。”

臺下瞬間一片轟動。

“哇，這也太浪漫了吧。”

“……”

而此刻蔣麗華同學正好就坐在蘇冬至正前面，蔣麗華旁邊的女生輕推了她一下，“是為你而寫哎！”

蔣麗華自馮陽上臺後，眼睛就一直落在了他的身上，再沒有看過別處。

馮陽的視線也朝這邊看過來，“剛開學軍訓時第一次看見你，我就覺得你真好看，後來我們機緣巧合坐了同桌，和你朝夕相處的這半年，我沒有一天不為你心動，這首歌叫作《右手邊的你》。”

吉他聲音清澈悠揚，民謠風的曲調扣人心弦，蔣麗華不經熱眼盈眶。

可惜這個曲子還沒彈完，臺下的李主任就讓學生會的人關掉了音響，請他下去，“快讓他別唱了，什麽場合？不正之風！不正之風！”

馮陽一邊被人拉下去，一邊大喊：“蔣麗華，我喜歡你！”

臺下又一陣起哄，有人帶頭沖着蔣麗華喊：“在一起！在一起！”

陸博文感嘆：“真是青春少年啊！”

盧藝涵白了他一眼：“不過是大兩級，說得你有多老似的。”

陸博文幹笑了一聲：“其實挺好的，我們這個年紀，喜歡就要勇敢表白嘛，語文老師不也說了嗎？別留遺憾。”說着，也加入了起哄大軍，“哇哦，在一起！在一起！”

盧藝涵被他的喊聲震得耳朵疼，用手指堵住了左耳，說道：“你吵死了！”

場下一陣喧鬧，主持人趕緊來救場，“大家安靜一下，下面的節目更加精彩。請欣賞高二三班合唱《想你的365天》，由孫穎同學小提琴伴奏。”

大禮堂逐漸安靜下來，大燈熄滅，合唱的人正在列隊形。

這時，林昱突然側耳對蘇冬至悄聲說：“冬至，我一會兒去申報一個即興節目……只為你。”後三個字聲音壓得極低，但是蘇冬至聽得一清二楚。

蘇冬至聽到這句話後，立即轉頭看向他，臺下光線晦暗，林昱的眼睛依舊很亮。她看見林昱嘴角一勾，笑容燦爛。

“你……”她的話還沒說出，就看見林昱站了起來，貓着身體經過了盧藝涵和陸博文。

陸博文見他出去，好奇道：“昱哥，你幹嘛去？”

林昱沒有回答他，只拍了拍陸博文的肩膀，就在黑暗中去往了後臺。

臺上的合唱結束，一排大燈熄滅，合唱的同學有秩序地離開。

蘇冬至在林昱走後一直看着臺上，剛才左耳邊的那三個字仿佛還在耳邊，林昱剛才說話的氣息好像還在耳邊環繞，她感覺耳朵有些發燙。

蘇冬至在臺上一片晦暗中找到了林昱，見他和小提琴伴奏說了句什麽，孫穎便遞給了他小提琴。

這時，主持人上臺報目，“下面請欣賞一個即興節目，由高三一班林昱同學演奏小提琴曲《小夜曲》，大家歡迎！”

聚光燈打開，林昱出現在舞臺上。

臺下一片歡呼，掌聲響起。

“哇，那不是高三的林昱學長嗎？他怎麽來了，太驚喜了吧！”

“他可是我男神，還會拉小提琴啊，他到底還有多少技能是我不知道的！”

“太帥了吧！”

“他要拉《小夜曲》？是不是也在向誰表白？”

“……”

陸博文看到林昱出現在臺上也很驚訝：“什麽情況？昱哥這是憋什麽大招呢！”

臺上的少年身姿挺拔，藍色的校服青春靓麗，表情放松且自然，左手執琴，右手握弓，向臺下微微一鞠躬。

所有人頓時安靜下來。

小提琴聲響起，婉轉清揚，抒情靈動。

蘇冬至感覺周遭仿佛一片黑暗，只剩下了臺上的他和臺下的她。

《小夜曲》這是只為她而演奏的曲子。

從學校回尾兒巷的路上，兩個人默契地都沒有講話。

林昱剛才在大禮堂是被氛圍渲染，一時沖動。好在有多年前積澱的童子功，看後來臺下的反應，小提琴拉得應該還不算拉垮。小提琴拉得怎麽樣并不是關鍵，讓他局促不安的是蘇冬至的反應，不，她就沒什麽反應，他的心裏有些七上八下。

《小夜曲》是向心愛之人傳遞情意的一種音樂體裁，他當年在少年宮學小提琴的時候，教琴的老師是這麽講的。

大禮堂隐晦的表白，不知她是否明白？又或許她明白了，現在的沒有反應就是回答？

“冬至，新年快樂。”林昱終于先開了口。

“新年快樂。”蘇冬至說。

然後，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

走到家門口時，蘇冬至停下腳步，“你今天的小提琴拉得真好聽。”

林昱眼睛倏地一亮，“真的嗎？我都好久沒拉了……”他還想乘這個機會多說些什麽。但就在這時，“啾”的一聲，一個火星從地面直飛到天上，在空中炸開，出現了豔麗的煙花。

這顆煙花像是起了一個頭，接二連三，四面八方，空中盛開了一朵又一朵的煙花，五光十色，好不耀眼。

少年馬上就要脫口而出的心裏話被噎在了嗓子眼兒裏，不上不下。

這時，蘇家大門被打開了，蘇阿婆聞聲出門，看到了蘇冬至和林昱在門口。

“這煙花真好看！就是巷子裏的天空太窄了，站得高一點才更好看。外面挺冷的，你們回家上樓去看吧，二樓的視野應該好一些。”

小暖也出來湊熱鬧，跳起來舔了一舔林昱的手指，就在這時，有一顆近處的煙花炸開，它被那聲炸響吓了一跳，“哦嗚～哦嗚～”地躲回自己的狗窩了。

“真是膽小鬼！”蘇冬至笑它。

然後，她轉頭對林昱說：“快回去吧，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明天見。”

林昱只好說：“那……明天見，晚安。”

晚上，蘇冬至坐在寫字桌前良久，面前擺放着一疊習題，手裏拿着碳素筆，卻好久未寫一字。

外面的煙火明明滅滅，蘇冬至的餘光中看見對面的窗子還透着暖色的燈光。她的心還留在大禮堂，還沉浸在小提琴聲中，耳邊循環的是“只為你”這三個字。

蘇冬至明白林昱的心意，她又何嘗不是早已被他所吸引，然而她習慣隐藏自己的內心，從來不敢往這個方面想。

今晚的那三個字，在她心裏仿佛就是得到了一個驗證。他也喜歡我吧，而我也恰好喜歡他。确認了這一點後，她內心好不欣喜。

但是她又很擔心，這份感情會不會就像此刻天上的煙火一樣，絢爛又短暫？

是啊，尾兒巷子的天空太小，配不上她喜歡的少年。林昱的未來在大洋彼岸，在世界各地，那是她拼盡全力也觸及不到的遠方。而他們之間的交集，将會在林昱offer寄來，出國的那一天終止，她很清楚這個事實。

語文老師的話，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她不可能追随林昱出國去，林昱也絕對不能因她而留下，放棄他這麽多年的夢想。

既然是注定沒有未來的感情，不如在它還沒有萌芽之時，讓它停止生長，凍結于此刻。

只是同桌，就做朋友，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