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火樹銀花的約定

火樹銀花的約定

林昱的offer在一周後寄到了尾兒巷。

那天剛好是周末下午，快遞小哥敲林昱家門的時候，蘇冬至正在自己的房間寫作業，聽見動靜後側頭透過窗子往樓下看。不一會兒後，她看見林昱跑出家門，簽收了郵件，他滿臉笑容地和快遞小哥道了謝，然後回了家。

樓上的蘇冬至看着對面閉上的大門，發起了呆。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林昱已經在尾兒巷住了四個多月了。

不久之後，蘇冬至見到了林昱口中那位常在“地球另一端”的母親。

那天晚上下晚自習，蘇冬至和林昱剛出校門口，小暖就撲了上來。這條小黃狗已經是成年狗的大小了，還頗有靈性，每天早晨跟着他們到校門口，然後自己再遛回尾兒巷。一到下晚自習這個時間點，它就趁蘇阿婆不注意，自己溜出門，卧坐在學校門口。一直等到蘇冬至和林昱放學，再和他們一起回家。

“林昱！”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林昱應聲回頭，見到了他的母親宋筱雅。他愣住片刻，反應過來後，驚訝地問道：“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宋筱雅身高修長，儀态優雅，身着黑色大衣，脖子上系着的絲巾和肩上挎着的包頗有品位。她的皮膚白皙光滑，仿佛從來沒有經受過風吹日曬，妝容精致大方，恰到好處。那副眉眼和林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是直觀上的驚豔好看，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今天上午到的，你怎麽把司機和阿姨都辭退了呢？”宋筱雅走過來，幫林昱拉好校服外面的羽絨服衣領，邊說邊上下打量着林昱，“你好像瘦了，也長高了。”

林昱感覺有些不自在：“沒有，我體重沒變，一直是這樣，身高倒是比去年高了幾厘米。”

宋筱雅微微一笑，挽起林昱的胳膊：“長高了體重卻沒變，那還不是瘦了？走，我們回家說。”

這時，林昱遲疑了一下，看向不遠處的蘇冬至，宋筱雅這才注意到了旁邊的女孩。

蘇冬至頗有眼色地和他告別：“那我和小暖回去了，明天見。”

“好，明天見。”林昱對蘇冬至點點頭，一直看着她轉身離開，走遠。

一旁的宋筱雅注意着兒子的眼神，問道：“這女孩是你的同學嗎？”

“嗯，是我同桌。”林昱說，“走吧，媽。”

從這天晚上開始，林昱住回市區的家裏，早晚有人派車來接送。

這段時間每天早上，蘇冬至到學校的時候，林昱就已經到了。一天之內，唯有這幾分鐘裏，教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是這幾本書嗎？”蘇冬至從書包裏拿出幾本練習冊遞給林昱，這是林昱昨天拜托她讓幫忙去程宇家取的。

“是這幾本，謝謝啦。”林昱接了過來，“我媽這段時間都在家，大概要住到年後了，我這段時間就不回尾兒巷了，避免她問東問西的。”

“你媽媽不知道你這段時間住尾兒巷嗎？”蘇冬至問林昱。

“我沒和她說，她也沒發現。”林昱随即一笑。

期末考試還是要來臨了，大家都想歡歡喜喜過個好年，所以這段時間大家複習功課都格外地認真。

林昱有自己的計劃，有條不紊地做自己的習題，看自己書單上的書。

蘇冬至按照林昱幫她做好的學習計劃進行複習，每天晚上也比之前多學了一會。每晚臨睡之前，她還是習慣看一眼對面窗子。只是每當看到漆黑一片的窗格時，才想起來，林昱已經有一周沒回尾兒巷了。

盧藝涵比之前任何一次考試都要緊張，卷子刷了一套又一套，課間也不休息，吃飯時間也總是帶吃的回教室，一邊吃一邊做題。

“我說同桌，你累不累啊！一周了，都沒見你放松過。”陸博文實在看不下去了，對盧藝涵說，“你上次都年級第二了，還這麽緊張幹什麽？”

盧藝涵喝了一口保溫杯裏的咖啡，說道：“上次是上次，這次就不一定了。”

“唉，果然排名靠前太有壓力了，你怕別人超過你嗎？”陸博文沒心沒肺地問盧藝涵。

見她沒搭理自己，陸博文也不尴尬，自顧自地說道：“我就是覺得你這樣太繃着了，別把身體累壞了。”他瞧見盧藝涵眼下有烏青，不知道她熬了多少個夜了，“你看林昱和蘇冬至，他們上次不是也在年級前三嗎？我看他們就沒有你這麽有壓力。”

盧藝涵聽到這句話，回頭看了一眼林昱和蘇冬至。

林昱這會兒正在給蘇冬至講數學題，他時不時會開一句玩笑，蘇冬至嘴角勾起。他們兩人看着彼此，皆是滿眼笑意。

陸博文說：“是吧？你看他們都還嬉皮笑臉的，所以你都那麽努力了，還有什麽緊張的呢？”

林昱瞪向陸博文：“你說誰嬉皮笑臉呢！”

陸博文嘿嘿一笑：“我嬉皮笑臉，我嬉皮笑臉……”

盧藝涵轉過身來，暗自嘆了一口氣。

期末考試完的第二天，學校通知高三年級舉辦家長會。

一場期末考試下來，有人歡喜有人憂。考得好，表現好的學生自然是沒話說，但是考得差，表現差的學生就要瑟瑟發抖了。

按照一班的傳統，在家長會上将會把成績單發到每個家長的手裏，附帶的還有該學生本學期表現通知書。韓步夏的這個做法，一直以來為全班學生所诟病，大家卻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心裏不知道給他畫了多少個圈圈。

大學的寒假放得早一些，程宇一放假，就回尾兒巷向蘇冬至報了個到。

“什麽？你們今天要開家長會！”程宇激動地說道。

蘇冬至拿了個包子堵上了程宇的嘴：“你小點聲，我不想讓阿婆去，她身體不好，我不想讓她太累。”

“哦。”程宇把嘴裏的包子咬了一口，拿了出來：“那我去幫你開！”

早上九點，程宇到和蘇冬至在學校并肩同行，一路上引來了不少人的關注。

“咦，那不是程宇學長嗎？他又回學校了！”

“哇，你有沒有發現，他又變帥了呢！”

“……”

蘇冬至從來都不喜歡被人注意，她不斷地加快腳步，想和程宇保持一段距離。而程宇卻若無其事，還時不時向認識的老師、學弟學妹打招呼。

見蘇冬至走在前面，離他越來越遠，程宇對她喊道：“哎，冬至，你別走那麽快嘛，等等我！”

這時，恰好走在蘇冬至旁邊的兩個同班女生議論道：“程宇學長竟然和蘇冬至認識……”

蘇冬至：“……”

快走到一班門口的時候，蘇冬至遠遠地就看見林昱正在走廊上，倚靠着欄杆，在和郭果然聊天。

郭果然：“韓步夏老師這一次家長會還加了一個環節，要留下本學期獲得榮譽的學生旁聽，說是要當場頒獎，對獲獎的這些同學家長來說，這個環節何其風光啊！”

“哦，那與我無關啊。”林昱毫不在意，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麽，調侃郭果然道：“我說，你小子不是故意地吧！得了便宜還賣乖，優秀班幹部？”

郭果然哈哈大笑：“我就是故意的！”玩笑之後，他認真地說：“不過，我心中的三好學生一直是你，只有你才最合适。”林昱因為這學期違反校規校紀次數太多，被取消了評獎評優資格。而三好學生的頭銜，給了一直成績很好又穩定，表現積極的盧藝涵。

林昱推了一把郭果然：“你能別這麽……肉麻嗎！？”

郭果然：“去你的！你才肉麻。我這不是……安慰你嗎？”

林昱不屑地說：“謝謝，不用！”

蘇冬至走過來時，林昱看到了她，和她打招呼：“冬至，早上好！”

過了一會，身後的程宇才終于跑着跟了上來，他氣喘籲籲還沒站定，就被一個震耳的聲音吓了一跳。

“程宇學長！”郭果然看着程宇，瞪大了雙眼，發出驚呼。

蘇冬至和林昱還從來沒見過郭果然眼睛睜得這麽大過。

程宇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個子，有些疑惑，心裏琢磨着，“我認識他嗎？不過，能叫出我的名字，應該……是認識的吧。”于是他和郭果然打了聲招呼，“你好啊，好久不見。”

誰知，郭果然更加激動起來：“哇，程宇學長，你……你竟然還記得我。高二有一次期末考試，我借過你的卷子看。”

程宇當然不記得，每次考完試和他借卷子的人多了，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有同級的，也有下一級的。他從來都是毫不吝啬，大大方方地有求必應。不過，借給了誰，卷子傳到誰手裏了，他自己也不清楚。甚至有時候，最後還到自己手裏的卷子都不全，不是少了這一科就是少了那一科，他自己都不知道找誰要。

不過，程宇見這個人這麽熱情，不忍心潑冷水，說道：“對對對，我知道，我知道，你叫那個……”

“郭果然！”郭果然接道。

“對，郭果然，我知道的。”

“程宇學長你怎麽回來了？”

“我就……回來看看。”程宇擡眼看了看蘇冬至，見她不想搭理自己，随口說道。

“對了，程宇學長你能給我簽個名嗎？簽在我筆記本上，我也想沾沾你的光，說不定最後半年也能沖一沖，上B大……”

盛情難卻，程宇大方地答應：“好啊，沒問題，沒問題。”

程宇就這樣被郭果然拽進了一班，一進教室，立馬被更多人圍住。

蘇冬至十分無語地看了一眼絲毫沒有措手不及，社交起來游刃有餘的程宇。

“程宇學長來幫你開家長會嗎？”林昱問道。

“是啊，早知道就不帶他來了。誰知道，他怎麽畢業了還認識這麽多人。”蘇冬至吐了一口氣，背靠着欄杆說。

林昱笑了笑：“他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榮耀牆上的榜首，學校十年一出的狀元，當然被很多人知曉喽！”

如果林昱參加高考的話，以他的實力，一定也在榜首，說不定還是個省狀元呢！他會比程宇還要耀眼，蘇冬至這麽想着。

“你別靠太實，萬一欄杆松了怎麽辦？”林昱提醒蘇冬至。

“哦。”蘇冬至轉過身來，手扶着欄杆，“你媽媽……來給你開家長會嗎？”

“嗯，她和我一起來的，把我先送到了學校，接了個電話，說是有點別的事，一會會趕過來。”林昱笑着說：“說起來，這是她第三次來參加我的家長會，第一次是一年級剛入學的時候，第二次是初三寒假，因為馬上要中考了，還有就是這次了。”

“嗯。”蘇冬至不知道怎麽接話。

一個手就能數清的參與次數，甚至都用不完五根手指。蘇冬至也想不明白那些常年不見孩子的家長是怎麽個想法？難道他們一回到家，突然見到個子竄高一大截，骨架變大，樣貌長開的孩子，不會遺憾錯過了許多陪伴孩子成長的時光嗎？

也許真的有人不會遺憾吧，就像抛棄她的親生媽媽。

随着家長漸漸地到來，家長會要開始了。大部分學生這時候需要先離開教室，騰開座位。家長找到自己孩子桌子右上角貼好的名字，對應入座。

宋筱雅是最後趕到的，林昱幫她指好路，見她入座才離開教室。然後，他和蘇冬至一起去了操場。

這天陽光正好，雖然是冬天，氣溫很低，但坐在主席臺旁邊的座椅上，被曬着太陽，一點也不覺得冷。

他們并肩坐着，看着操場中央正在踢足球的高一高二足球隊的學生。

“真羨慕他們，自由自在的。”林昱突然說。

“你不自由嗎？”蘇冬至問。

“我啊……還好，只是他們這個階段要比我們放松一些吧，我們都要開始思考未來了。”林昱說着，發起了呆。

良久，蘇冬至問他：“什麽時候走？”

“嗯？”林昱的神思被拉了回來，沒聽清蘇冬至剛才問他什麽。

蘇冬至：“什麽時候出國？”

林昱：“大概是年後吧。”

蘇冬至：“那下學期還來上課嗎？”

“不知道……也許不來了，”林昱側頭看着蘇冬至，眼神格外認真，“你想讓我來嗎？”你想讓我來，我一定會來。

蘇冬至覺得他的眼神太過熾熱，她偏了一下頭，與他的視線錯開，“嗯。”如果她現在看着林昱的眼睛，一定可以見到他眼睛裏瞬間溢出來的喜悅。

得到回應，林昱鼓起勇氣，想要說出一直放在心裏的話：“冬至，我……”

就在這時，林昱的餘光裏，一個球正朝着這邊飛過來，直沖着蘇冬至。他眼疾手快，用左手在蘇冬至面前一擋，截住了那個球。

臺下，一個男生跑了過來，讪讪道歉：“不好意思，球踢偏了……”

林昱回過頭來，沒好氣地把手裏的球扔給他。

“是林昱學長啊！”那個男生認出了林昱，他在學校的活動上見到過他。

誰知，林昱絲毫沒有顧及這個男生的套近乎：“你這球怎麽踢的？偏這麽厲害！我看我們學校男足在‘芸州杯’上別想拿榮譽了！”

那個男生印象裏的林昱學長脾氣挺好的，見着他當下這般語氣，也是一驚，“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一定好好練習！”他拿到球，趕緊跑開了。

“你幹嘛這麽兇？都把人家吓跑了。”蘇冬至哭笑不得地問他。

林昱這才收斂了剛才的神色：“我也很好奇，怎麽這麽巧合，為什麽每次都要被打斷？”他牙齒縫裏擠出來這麽一句。

蘇冬至一向敏感，大概猜到了林昱剛才想要說什麽，便沒有接他這個話，換了一個話題，“是不是快開完會了，我們回去吧。”她随即起身，朝着臺下走去。

“冬至，”林昱站起身，叫住了她，“你想看火樹銀花嗎？”

蘇冬至回頭：“火樹銀花？”

“嗯，元宵節，我們一起去看吧。”林昱眼裏滿是期待，“這應該是我出國前最後一次和你出去了，你就……別叫程宇學長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蘇冬至看着眼前的少年，聽到他說出“最後一次”時，心裏一糾，突然感覺有些惆悵，她點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