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坦白局

坦白局

蘇冬至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是蘇志強打來的電話。

蘇冬至：“喂，叔叔。”

蘇志強：“冬至，我這兩天要帶你邱阿姨和小七，一起去看望小七她姥姥，這幾天就不回去了，家裏鑰匙你帶了嗎？”

蘇冬至：“帶了。”

蘇志強：“那就好。”

“……”

寒暄了幾句之後，蘇冬至挂掉了電話。

蘇阿婆走後，她和蘇志強的相處方式就是這樣，盡量避免同時在家，這也是蘇冬至這幾年不常回來的原因，确實不能再給他添麻煩了。

蘇志強前幾年經尾兒巷張大媽介紹，結識了一個同樣離過婚的女人邱雯，她還帶着一個七八歲女孩叫小七。相處下來，兩個人都覺得性格相投，能過日子，沒過多久就領了證。等尾兒巷拆遷之後，蘇家大概能分到一筆不少的拆遷款，這筆錢足夠他們一家三口過安穩的日子了。

一切都将變得越來越好，時光不會辜負任何踏實生活的人。

車子在大街小巷裏兜兜轉轉，最終停在了離尾兒巷不遠的街道上。

“就送你們到這裏了，巷子裏車子進不去，那個……我爸媽喊我回家吃飯，我就不和你們回去喽！冬至，你記得今晚收拾一下要拿的東西，明天上午我來接你們。”程宇把鑰匙給了林昱，“你原來住的那個房間還空着。”

程宇把他們兩個丢在了路邊，獨自飛馳而去了。

傍晚五六點，晚霞已經映紅了天邊，冬日的白晝總是短一些。

蘇冬至和林昱一起慢悠悠地往回走，這條路往前走一段就是芸州一中。

“要不要去學校看一看，”林昱問道，“然後在步行街吃點東西？”

蘇冬至點頭：“好啊。”

他們到了步行街，這裏和以前已經大不相同了，路變寬了，路邊攤已經消失得毫無蹤跡，附近除了學校門口的文具店之外，看不見任何店鋪。

看着學校緊閉的大門，他們這才想起，現在是周日的下午，學校已經放假。

“看來這裏的變化确實很大，大到我都快認不出了。”林昱看着學校新修的大門，十分氣派，牌匾上“芸州一中”四個字，別具一格，不知出自哪位大家的手筆。

蘇冬至自從畢業之後就再沒來過這裏了，見到這裏的新面貌也很是驚訝。

林昱感慨道：“這些年，經歷了許多事，認識了許多人，見識了更大的世界。可是，總會時常回憶起在這裏發生的點點滴滴，想念那群一起成長奮鬥的人，不知道郭果然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這座百年名校是很多人的起點，很多的少年從這裏出發，奔向遠方更大的世界。但卻很少有人會回頭看，因為，他們心裏清楚，這裏早已物是人非，不再是他們的天地。而他們的青春，永遠地留在了那段回不去的時光中。

不過好在，有緣的人可以重逢。

逆着落日的餘晖，蘇冬至看向林昱的側臉，雖然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她知道，少年如舊。

“我們回去吧，點外賣就行了。”林昱說着，在外賣軟件上來回翻了翻，“我們點幾個菜，再要兩份米飯可以嗎？”

蘇冬至：“好。”

他們按着以前上下學的路線回尾兒巷，一起走過了芸水橋，那裏的欄杆已經損壞得差不多了，旁邊還豎着“欄杆搖晃，請勿靠近！”的警示牌。

走進巷子，久不聞人聲。

尾兒巷的居民大部分人都搬去了市區，夜幕降臨時，這裏顯得愈發荒涼。這裏看上去一切如昨，少的是當年那份熱鬧的煙火味兒。

到家門口，林昱看見蘇家的月季花雖是枯枝，卻不再是死氣沉沉的模樣。

“這是新種植的嗎？”林昱問道，他記得那年的月季已經枯死了。

“嗯，是阿婆走了以後，我去市場買的。”蘇冬至說道，“花期不如以前的那枝長了，不過，平時不用花太多心思照顧，生命倒也頑強。”

兩人各自回去收拾房間去了。

蘇冬至回到自己的卧室，把一些關鍵的東西放進背包中，另外就是兩大紙箱的廢舊書本。

她剛搬一箱下來，林昱就已經收拾好過來了。

林昱問道：“還有什麽需要搬的嗎？”

蘇冬至：“嗯……還有一個這樣的箱子。”

“您好，外賣到了！”這時，門口有人喊道。

林昱：“來了！冬至，那你去拿一下外賣，我幫你把那個箱子搬下來。”

林昱上到二樓蘇冬至的卧室，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旁邊的紙箱。正當他搬起來的時候，紙箱底部邊緣裂開，書本散落在了地板上。林昱蹲下，一本一本地堆成一摞，直到看到了一本星空封皮的畫冊。

上面沾了些灰塵，林昱用手拍了拍，才看見封皮上寫着“十八歲生日快樂！”的字樣。

這是別人送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嗎？林昱這麽想着，鬼使神差般翻開了一頁。

第一頁，是一個身穿校服，單肩背包的少年，笑容燦爛，眼睛明亮，行動如風。右下角落有時間：xx年12月22日畫。

這畫的是誰呢？這個時間是畫那幅畫的時間嗎？

林昱忍不住翻來第二頁，這次的畫面上有兩個人，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均為背影，他們并肩站着。右下角寫着：倒背蜀道難，xx年12月23日畫。

他認出來了蘇冬至的筆跡，這是蘇冬至畫的。

第三頁，畫面上還是那個少年，站在屋檐下，撓着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笑容依舊很開朗。右下角寫着：xx年12月24日畫。

第四頁，是一個紮着馬尾的女孩騎着電動車，後座是一個少年……

第五頁，是夜晚他們在翻牆，然後畫文化牆……

接下來的幾頁是，芸水橋聊天，爬芸山，河邊放燈，網吧……火樹銀花。

林昱已經認出了，這本畫冊是蘇冬至畫的他們兩個一起經歷的事情，基本上是以這個男孩為主角，那這是……送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嗎？

林昱突然有了這樣的一個想法：“你心裏是有我的吧？”

其實，只要有一點回應，一點點就好，那樣的話，我就有不顧一切奔向你的勇氣。

蘇冬至拿到外賣後，打開了院子裏的大燈，又搬來了小桌子和兩個凳子，把送來的外賣盛入盤中，擺在了小桌上。

她見林昱半天都還沒有下來，就上樓去叫他，一進來，就看到了這個場景。

滿地的書本，林昱正坐在地上看畫冊。

林昱回頭時，蘇冬至有些無措：“這是……”

他問道：“這原本是打算送給我的嗎？”

“在國外的時候，很想念中餐，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異鄉的緣故，最好的中餐廳裏的菜都覺得不好吃。”餐桌上，林昱閑聊起來。

蘇冬至問道：“……這幾年，你沒有回過國嗎？”

林昱怔了一下，說道：“沒有。”

兩人沉默。

很久之後，林昱開口說道：“芸陽古城那晚之後，我确實情緒低落了一陣。”

蘇冬至停下來筷子：“……不好意思，我可能……”

林昱緩緩說道：“沒有，是我，是我覺得有些受挫，就出了國。”他有些自嘲，“我沒有要不聯系的意思，只是當時，就想找個地方躲一躲，正好所有的手續都辦好了，我媽也在催，就這樣，一聲沒吭去了國外。”

蘇冬至低頭邊扒拉着米飯，邊仔細聽着。

片刻之後，林昱接着說：“不是換了號碼，是我三四個月沒有用那個號，又忘記了續費，再想用那個號碼時，發現已經是別人的號碼了。”

“啊？”蘇冬至也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他現在是在向她解釋嗎？

“後來，我在芸州一中的貼吧上看到了咱們那一屆的錄取紅榜，知道你去了A大，讀了計算機。

大二下學期，我和舍友寫了一個網站，本來是用于技術交流的。正好你們A大有學生到我們學校交換，我就想着說不定你也可以加入，這樣，我就可以以Jerriel的身份聯系到你，所以，我就拜托所有來交換的A大學生向你們推薦一下這個網站。”

蘇冬至聽到這裏，有些驚訝：“你……是那個網站的撰寫者？”

林昱說：“之一吧，我算是主力。”

蘇冬至問道：“那你是怎麽知道……我是我的，我好像沒留實名信息。”

“你登錄網站的時候不是要回答問題嗎？那是我設置的，哈哈哈，我舍友還說，這樣真變态！”林昱哭笑不得道，“我問過，出生年月，專業之類的……”

“篩選出來的？”蘇冬至不可思議道。

林昱：“差不多吧！”

“你就不怕我是随便回答的嗎？”

“想過，所以很久才确定你的賬號。”

“那如果我沒有注冊呢？”

“總會有其他辦法的。”林昱語氣肯定，總會有其他辦法聯系到你的。

他總是那麽自信。

林昱鄭重其事地對蘇冬至說：“冬至，我要坦白的就是這些了。我喜歡你，以前是，現在仍然是，曾經試圖要放下，要忘記，但是我這個人執着得很，以前做題的時候，可以死磕一道題到淩晨，想盡所有的解題方式才罷休。所以，對我來說，你是我放不下的人。我想問你的是……你喜歡我嗎？”

蘇冬至：“我……”

林昱：“沒關系，我可以給你一些時間考慮，我等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