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聚餐

聚餐

蘇冬至是下午三點收到ST公司的offer的，郵件如下：

“蘇冬至女士：

非常高興地通知您，您已經被我司錄用，職位為網絡安全工程師。我公司将會為您提供良好的發展機會、工作環境和優厚的報酬，具體事宜我們可以見面詳談。

ST公司人力資源部

2023年12月22日”

蘇冬至看了一眼時間，覺得現在還早。于是，她先去了ST公司，想來，應該能在晚飯前趕去聚餐的地方。可是沒想到的是，聊完就已經6點了，她急急忙忙地打了個車，碰巧又遇到了下班高峰期。

“滴滴…”鳴笛聲此起彼伏，一列的剎車燈紅到了天際。

見慣了這種場面的司機倒是氣定神閑，說道：“年輕人不要着急，不就是堵車嘛，常有的事……”

能不急嘛！昨天一激動就給林昱發了消息，說要在聚餐時間之前給他答複，都這個時間了，人沒到算什麽意思。

屋漏偏逢連夜雨，好巧不巧，蘇冬至一摸口袋，才發現手機落到了ST公司。

這年頭，出門一般都用手機支付，她還真沒帶現金。于是乎，她頗為不好意思地和司機說道：“師傅，我沒帶手機。”

司機：“嗐，現金也行。”

蘇冬至：“……也沒帶現金。”

司機："……"

“我給您寫個手機號，您到時候加我微信，我轉給您。”蘇冬至說。

司機用奇怪地眼神看了一眼蘇冬至，最後只好答應了。

蘇冬至轉頭看向窗外，天空有些泛黃，像是要下雪的跡象。看來，遲到已是定局，只是不知道，林昱他……還在等她嗎？

陸博文見林昱很久沒回來，便出來找他，遠遠地看見他正站在門口，便問道：“昱哥，怎麽打電話打了這麽久？”直到他走近時，才看見門口還有一個身穿羽絨服，長發披肩的女子，“盧藝涵！好久不見了，快進來！”

高考完，陸博文和盧藝涵恰好在同一個城市讀大學，所以大學畢業之前一直都有聯系。

林昱這才認出了她，連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剛才竟然沒認出來，藝涵，好久不見。”

盧藝涵微微笑了笑，說道：“沒關系，這麽多年，我們都變化挺大的，沒認出來……很正常。"

昨天原定說要來聚餐的人中，有兩三個因為突發狀況來不了了，所以蘇冬至沒來也沒那麽引人注目。

成年人的世界，并沒有高中時期三點一線般純粹。事情繁雜，行程沖突是常态，時不時就得去權衡哪一件事更加重要，更為值得。

不過，總會有人不遠千裏，風塵仆仆而來，只為見故人一面。

飯局上的熱鬧是靠郭果然和陸博文撐起來的，不過，總也是聊一聊從前的時光，談一談現在的發展，想一想未來的規劃。

郭果然和老同桌梁聲在一起了，一同在搞自媒體創業，全國各地跑拍攝，然後自己剪輯，發布到平臺上。雖然說是靠流量吃飯，不是很穩定，可是生活倒也過得精彩有趣。

楊帆畢業後去了東北，入職了一家國企，相處了當地的一個姑娘，馬上就要訂婚了，未來的日子想來倒也安穩。

盧藝涵大學時學的小語種，然後又讀了翻譯碩士，現在在一家外企實習，将來也是滿世界地飛，按分鐘記費的翻譯員。

……

一個小時之後，大家差不多都已經酒酣食飽了。而從頭至尾，林昱也沒有等到蘇冬至。

也許是因為心情不佳，無論是誰勸酒，他都來者不拒，這會兒，頭腦已經有些昏昏沉沉了。

有些人已經離開，有些人三三兩兩地聚堆聊天。

這時，陸博文湊到林昱旁邊，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昱哥，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非要和我比賽游戲，說什麽贏了，我就不能再打游戲了。哈哈哈，沒想到吧，我現在在游戲公司開發游戲！我還記得，我們在網吧比賽，然後老韓、校長他們都來了，我們吓得……翻窗逃走了！哦，還有冬至，她翻窗的時候毫不猶豫，不輸我們男生。咦，對了，她為什麽今天沒來？”

林昱接過來了陸博文的酒，搖了搖頭，一飲而盡。

陸博文也有些喝多，越發話痨起來：“你們不是還一起參加比賽了嗎？怎麽會不知道？”接着，他又自言自語道，“哦，我知道了，她是不是又去參加什麽活動了？也不嫌累。也不知道她這幾年是怎麽了，和打了雞血一樣，真是太拼了。”

他把胳膊搭在了林昱的肩頭，回憶道：“你知道，高三最後一學期她有多麽令人意外嗎？”

林昱這會兒感覺有些頭疼，胡亂地搖了搖頭。

陸博文左手比了個二，說道：“就你走之後，她兩個月沒上晚自習，也不知道她和老韓進行了什麽和平的商議，各科老師竟然都沒管。那可是沖刺階段啊，多關鍵，然後，果然她的模拟考成績就開始一落千丈，我都覺得她已經掉出龍頭位置了。可是，四月中旬的時候，她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每天早上不知道幾點就到了學校，晚上也是最後一個走，就連課間也在刷題，從沒見她停下過。我以為她是想最後掙紮一下，可真沒想到，她最後高考竟然考了全校第一，進了A大……”

林昱已經倒在了桌子上，聽着陸博文的話，他還是努力地醒了醒神，算來應該是蘇阿婆剛走以後蘇冬至的狀态吧。那段時間應該很難熬吧？可是，他不在她身邊。

這時，包廂的門突然從外打開了。

“蘇冬至，你怎麽才到？我們都要結束了。”郭果然道。

蘇冬至：“……路上堵車了。”

她環顧四周，找到了在桌子上趴着的林昱，然後在衆人狐疑的眼神中，徑直走了過去。

“林昱？”蘇冬至輕輕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林昱這才支起身，醉眼朦胧地看向她，好半天，才說道：“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蘇冬至看到他的眼圈泛紅，很是委屈，像極了芸陽古城的那晚，頓時，她心裏一陣酸澀。

他以為，她不來，就是要放棄他的意思嗎？

“怎麽會呢？我說過要來的……”

蘇冬至話音未落，林昱一下子就起身，将她攬入懷中，緊緊摟住。

滿屋只剩下五六人了，現在正齊刷刷地看向他們兩個。

陸博文眼睛直溜溜地望着眼前這兩個人，吐了一口國粹，道：“我……我早該想到的！”

郭果然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這……什麽情況？林昱喝多了？怎麽趴蘇冬至身上了。”

梁聲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拍到了郭果然的背上：“你是不是傻啊？我當初就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不一般。”

蘇冬至被埋在林昱的肩頭，腰背緊繃，她嗅到了林昱身上淡淡的酒氣，“林昱？你……是不是喝多了？”

林昱這才放開了她，眼裏氤氲，搖了搖頭。

誰知這會兒酒勁兒又上來了，林昱搖搖晃晃地好似要向後倒去，蘇冬至立即抓住了他的胳膊，後面的陸博文也趕緊起身扶住了他。

郭果然叫了一個出租車，幫蘇冬至把林昱送到了車的後座。他和梁聲一起向她調侃道：“結婚的時候，記得請我們吃酒席啊！”

陸博文也喝得夠嗆，勉勉強強地叫了一個代駕送自己回家。

就在蘇冬至準備上車離去時，一個人叫住了她。

“冬至，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盧藝涵在離車不遠處的一個路燈前，安安靜靜地，不知站了多久。

蘇冬至愣了一下，也許是剛才屋裏慌亂，她竟然沒有注意到盧藝涵的存在。

“嗯，好啊。”蘇冬至輕掩車門，走了過去。

盧藝涵還是如從前一般身姿高挑，氣質優雅，說起話來聲音輕輕柔柔的。

蘇冬至就在她的面前，可是，突然之間，一向善于言辭的她當下卻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還能說什麽呢？

“我……”盧藝涵支支吾吾半天，也沒再說出下文。

蘇冬至也不着急，安靜地等着她。

盧藝涵忽然笑了，無聲地笑，逆着光，蘇冬至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隐隐若若看見了她上揚的嘴角。

“我很抱歉……”

“什麽？”蘇冬至沒懂她的意思。

盧藝涵：“我是說……祝你們幸福啊！”

蘇冬至愣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車，林昱正頭靠着窗看向這邊，視線一直在她身上，她對着他微微一笑，回頭對盧藝涵說道：“謝謝你，你也是。”

高三那年家長會，盧藝涵因獲得了榮譽留下旁聽，在幫韓老師發表現通知單時，無意中看到了蘇冬至和林昱表現欄上的內容幾近相同。

他們一起半夜翻進學校，一同重新策劃文化牆。

他們一起曠晚自習，不顧一切，有自己的理由。

他們一起去網吧，和陸博文定下戰約。

……

而這些轟轟烈烈的故事裏，從來就沒有她的出場。

她很羨慕，但不得不承認，更多的是嫉妒。

她故意發錯了他們的表現通知書，将蘇冬至的那一份發到了林昱媽媽手裏。

可當下，她就後悔了，可笑又可悲，她為自己陰暗的一面感到慚愧，直到很多年後的今天，她也沒有辦法坦然地說出來。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呢？

明明她才是那個一直在他背後，永遠堅定地支持他的人啊，為什麽他就沒有看到過呢？

每次分座位都坐在他前方的位置，卻不敢和他做同桌，懷揣着這點小心思，只不過是想讓他視線裏多一點她。

平安夜意味深長蘋果，繞了一大個圈子，好不容易才到他的手中，可是他卻毫不在意地分給了蘇冬至一半。

……

直到今晚，他都沒有能一眼認出她。

也許，在他心中，她真的只是一個同學，一個前桌吧。

盧藝涵看着那輛車子沒入車流，直到再也尋不到蹤影。

她承認，她輸了，輸得徹頭徹尾，輸得悄無聲息。

釋懷了嗎？不知道。

但是，是應該該放下了。

盧藝涵忽然笑了，這一刻，是輕松的笑，如釋重負般，這樣的感覺真好啊。

可是，為什麽心裏會空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