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又是一年冬至

又是一年冬至

十二月下旬，北京的天氣愈發寒冷。

言磊的課題在衆人高效率地配合之下，已經到了收尾階段。

晚上9點，蘇冬至關掉了電腦，穿上外套，準備回家。

也許是這麽多天同行習慣了，蘇冬至出門之前看了一眼林昱，他還在卡座上專注地工作。她思忖片刻後，在門口就近處找了個座位坐下，開始看微信裏未讀的消息。

蘇冬至的手機在工作時時常靜音，平時一般除了穆婷也沒什麽人發消息給她，所以在看到未讀99+的小紅點的時候，确實吓了一跳。

戳進去一看，她半個小時前被拉入了一個叫做“芸州一中一班”的群。這個微信群應該是剛建的，群主是陸博文，群內成員有郭果然、梁聲、盧藝涵等，林昱也在其中，都是當年的高中同學。

蘇冬至向上翻了翻，群裏聊得熱火朝天的還是熟悉的那幾個人，大多數人都在潛水。

大概是陸博文先發的消息，問大家要不要在年前找個合适的地點，聚一下餐。之後盧藝涵回消息道：“不去，本人在南京實習，沒有時間。”

接着，郭果然倒是積極地回應道：“行啊！老陸，你現在在哪？還在北京嗎？我和梁聲這兩天恰好也北京。”

陸博文：“行啊！正好昱哥這段時間也在北京，有時間嗎？@Jerriel”

郭果然立即發來三個驚嘆號，接着又說道：“啥！！！這人是林昱？我剛還琢磨這個人是誰，我怎麽沒加好友，天吶！@Jerriel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看着這些驚嘆號，蘇冬至仿佛感受到了郭果然的大嗓門兒，頓時感覺耳朵好像有點疼。

接着就是陸博文和郭果然的你一言，我一語。

他們确定了聚餐的日期就在今年的冬至，然後，又@Jerriel問了好多問題，最後一個問題是：“林昱，你到底來不來？”

蘇冬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林昱，見他還在專注工作。想來，他應該還沒有看到這些消息，不知道群裏已經因為他炸開了鍋。

她退出來微信，打開了日歷，好巧不巧，冬至就在明天。然後又切換到微信群，見群裏那幫人正在接龍：

“有意向要聚餐的接龍！！！

1.陸博文

2.郭果然

3.梁聲

4.楊帆

5.xxx

……

10.林昱”

蘇冬至在最新的接龍中看到了林昱的名字，她不禁轉頭朝他看去，見林昱剛把筆記本電腦合上，正看向這邊兒。

林昱正要起身朝她走過來時，言磊轉過身來，對實驗室裏所有人說道：“大家今天都早點回去吧，明天是冬至，大家休息一兩天。”

實驗室裏立即一片掌聲，有人跑去搖着言磊的肩膀，發牢騷道，這兩天是多麽多麽累，明天必須要加餐……

林昱默默地走到了蘇冬至身邊，問道：“等多久了？怎麽不叫我？”

“就一小會兒，看你很專注，就沒想打擾你，我們走吧。”蘇冬至說道。

二人在滿屋子的人群嬉鬧中，開門悄然離去。

等到實驗室裏重新安靜下來時，言磊才發現蘇冬至和林昱已經走了。

他緩慢地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當下夜色正濃，路燈昏黃，那兩人肩并肩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不知在聊什麽。

“言磊師兄？”

穆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言磊的旁邊，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向樓下同行的兩個人。

“嗯？”言磊這才注意到穆婷，“怎麽了？”

穆婷低聲說道：“……你早就注意到了吧？”

言磊怔了一下，問道：“注意到什麽？”

穆婷直言直語：“冬至和林昱啊，雖然在實驗室這群單身狗的眼裏，他們之間好像不冷不熱的，只是最普通的同學關系。但其實……只要稍微注意，就會知道他們對彼此都很特別。在工作的時候，他們好像幾乎沒有什麽交集，也很少語言交談，但是只要他們看向對方，眼中就只有彼此了。”

言磊勉強地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個并不怎麽好看的微笑：“我其實……是最近才發覺的。”

也許，是自己心裏并不想承認吧，他在觀察中一遍又一遍地确認。直到剛才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他還在為他們的并肩而行找借口，只不過，又是一次剛好同行而已。

而穆婷卻在這一刻，戳破了他自己編織的，用來自欺的謊言。

“師兄，終有一天，你會遇見那個眼裏只有你的人。”穆婷安慰道。

“嗯。”

言磊眼神黯然，看着窗外行知大道上的兩人漸漸走遠，直到消失在視線中。

“明天陸博文他們要聚餐，你去嗎？”林昱問道。

“嗯。”蘇冬至說道。

“嗯……就是去喽？”林昱歪着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嘴角帶笑。

“嗯。”蘇冬至笑着點頭。

“那明天我們一起去？”林昱問道。

“明天直接到聚餐的地方見吧。”蘇冬至說道。

這時，林昱的手機響了。

他嘴角的笑意尚未散去，看都沒看是誰，就接了電話。

電話那頭說着一口流利标準的美式英語：“Hello，Jerriel，when will you be back？”

林昱聽見這句話，立即認出了電話那頭的人正是他的舍友Tom。他眉頭微蹙，說道：“……Maybe in a few days.”

Tom："Do you realize you have a job to do"

林昱：“I know，but……”

……

蘇冬至拍了拍林昱的肩膀，然後，朝他揮了揮手，就獨自進地鐵站了。

林昱要應付電話裏的催促，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蘇冬至離開。

蘇冬至英語不錯，多多少少聽明白了這通電話的意思，大概就是說：“林昱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這個點兒，地鐵上的人依舊擁擠，加完班才要回家的人比比皆是。有的人在地鐵尋了一個角落，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噼裏啪啦地還在趕工作；有的人插着無線耳機，腦門兒支着一旁的杆子打着瞌睡；還有的人眼神空洞地盯着某處發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個城市人潮擁擠，多少有志青年懷揣着要成就一番大事業的夢想而來，又有多少人奮鬥十幾年卻最終還是失望離開。

這個世界變數太多，永恒不變的人和心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奢望。

蘇冬至發着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才發覺車已經停了挺久，應該要下車了。

“不好意思，讓一下，讓一下。”她努力地向門口擠出去的時候，地鐵的門已經關上了。

“早幹什麽去了！？”

被她擠到的一個大媽快言快語地發着牢騷：“年輕人不要老發呆，還好不是末班車，錯過了還能坐回去，不要等到……”

蘇冬至盯着關上的地鐵門，耳邊是車子飛速前進的呼嘯聲和大媽苦口婆心的教導聲。

是啊，确實不能再錯過了。

上一次，是七年前，人生又有多少個七年呢？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還要猶豫什麽呢？

應該要相信他，相信自己。

有什麽害怕的呢？

會遇到什麽難題，那是以後的事。

現在，要勇敢地把握當下！

下一站就快要到了，蘇冬至看向大媽，笑着說道：“謝謝您了。”然後，在地鐵停下的一刻飛速地跑出門去。

大媽一臉茫然：“這孩子……”

蘇冬至在群裏接好了龍，這時候已經排到了15位了。

蘇冬至切到和林昱的聊天界面，打字道：“明天晚上聚餐前，我給你答複。”

已經回到宿舍的林昱看到這條消息之後，愣了很久。然後，猛然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心裏一陣激動，又一陣忐忑，眼睛頓時有些酸澀。他思忖了好久，才在聊天框上打下了一個字：“好。”

第二天傍晚六點，林昱早早地就到了聚餐的地方。

一開始，他就站在餐館門口等着蘇冬至來。後來陸博文、郭果然到了，一陣寒暄之後，他們見林昱猶豫着不想進門，說道：“不冷嗎？昱哥，我們進去吧。”林昱這才給蘇冬至發了幾個消息，和他們一起進到了包間裏。

林昱和旁邊的人一邊聊着天，一邊時不時地注意着門口進來的是誰。

有人敲門時，他脖子一伸長，眼睛一亮。

見來人不是她，他剛坐直地腰背又一松，重新靠回椅背。

而手機屏幕上，蘇冬至始終沒有發來新的消息。

林昱忍不住又打字道：“路上遇到什麽狀況了嗎？”

“需要我去接你嗎？”

“你現在在哪呢？”

“……”

“幹嘛呢！有情況啊，昱哥？”陸博文湊過來看的時候，林昱瞬間按了電源鍵，熄滅了屏幕。

“我出去打個電話。”林昱說道。

餐館門口，人車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可林昱還是看不見蘇冬至的身影。

他撥下了蘇冬至的電話號碼，“嘟嘟……”聲響了很久，直到一個字正腔圓的聲音出現，“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一次又一次，還是一樣，打不通。

“林……昱？”

這時，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林昱心裏一激靈，猛然回頭，卻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間，眼睛裏的微光黯了下來。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