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15

又是一個新的周一。

方以澤再次白天翹了班，剛站到電梯面前，電梯門‘叮’地一聲就開了，與剛在樓下和各部門開完會回來的方以清撞了個正着。

方以澤有點尴尬，側身給大哥讓了讓路。方以清皺着眉看了他一會兒，問：“這段時間你忙什麽呢？辦公室裏總見不到人。”

“我啊，”方以澤笑了笑，“跑業務呢。”

方以清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嗯？”

方以澤一臉正經嚴肅地看着他。當然是跑業務。不過是降妖驅魔的業務而已。

最後還是“時間就是金錢”的方以清敗下陣來，連連擺手：“我還要去審核下半年的影視投資計劃，你自己看着辦吧，不要玩得太厲害了。”

方以澤應了一聲，就坐電梯下了樓。站在電梯裏，低頭按着手機時，方以澤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從曾經交過手的那天開始算起，他追了那只神出鬼沒的狐妖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三天兩頭地遲到早退，得虧這公司是自己家開的。不然像他這樣的員工，怎麽可能有被總裁親自訓話的好日子過！早就被人事部給開了啊！

他打開手機裏存的一張路線圖，是這一周以來追蹤那只狐妖的行動路線彙總，密密麻麻的紅線彼此覆蓋，基本上都是二環以內，呈現出一個三角的形狀。方以澤的手指在其中一點上按了按，深邃眸眼裏浮現些許篤定。

陪着這只狐妖溜達了一個多星期，也是該收網的時候了。

電梯到達一樓時，方以澤邊走出電梯，邊擡手看了眼腕表，将将下午四點半。

時間還算早。

外面正是秋意暖融，陽光燦爛。他想起早上出門時就把降妖驅魔該帶的裝備都帶了，現在都扔在自己車的後車廂裏，眼下也沒什麽事，于是打算先去吃個飯，以防晚上蹲守時來不及吃飯，還得餓肚子。

“哎，你知道不？東煌傳媒下一期的《潮流風向》采訪的就是我家大禾！”前臺的一個小姑娘正在甜甜蜜蜜地打着電話，跟男朋友煲電話粥，“不過出了點問題，好像是采訪他的編輯出事了，稿子也還沒來得及整理，聽說還得找大禾再補充下采訪問題。”

“我沒開玩笑呀，我有個同學就在東煌傳媒做攝影師啊。他以前還給我看過那個編輯的照片，蓄了點小胡子，還蠻性感的。哎呀！你又亂吃醋！我也沒說他什麽呀，就是沒想到天妒英才啊，年紀輕輕就這麽被人殺了！”小姑娘嘴皮子挺利索，跟機關槍掃視似的噼裏啪啦又說了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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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澤往外走的腳步略微頓了一下，再次聽到跟季禾有關的消息，他已經可以保持很淡定的狀态了，不過還是忍不住勾起嘴角，無聲地笑了起來。

因為《潮流風向》之前負責采訪季禾的編輯邢雲出了意外，有些采訪內容最終沒辦法拍板确定，《潮流風向》的主編這次親自出馬，找林婕先道了歉，又另約了季禾的時間，打算再補充一下采訪內容。

這次的補充采訪不用拍照片，時間也不會太長，地點就沒約太遠，定在了二環附近一家主打異域情調的咖啡館。

畢竟是自家雜志方面出的問題，這次主編的姿态就放的低了些，和和氣氣沒有任何火藥味地跟季禾聊了一個多小時，這才提出了告辭。

季禾站起身跟《潮流風向》的主編握了握手。告完別，季禾繼續坐了下來，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放松身體往後靠在了椅背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秋日的太陽照在身上有種暖融融的惬意。

挺舒服的。

寧靜的秋日午後，咖啡館裏有人在那架白色鋼琴前彈着悠長舒緩的鋼琴曲，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就有點犯懶。

一周前周舟就回家了，連着好幾天都沒消息，季禾昨天晚上才接到他的電話，說是事情有點嚴重，得走司法程序，可能還需要再請一周的假。

季禾最後還是準了周舟的假。林婕上午打電話時還特意問過情況，本來想安排個臨時助理給他，季禾想想覺得沒太大必要，就沒答應。

今天下午來跟《潮流風向》的主編做采訪，一個人開車過來也沒什麽問題。

季禾這次出來，順便也把之前林婕給他整理的出道以來的影視資料也帶過來了，左右在家看在外面看都是差不多的效果，索性就在這兒曬曬太陽喝杯咖啡繼續看了。

他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從文件夾裏抽出了最近的一份電視劇資料，扉頁上是“鳳圖”兩個字，就是這幾天電視上兩個上星衛視正在聯播的《鳳圖》。

《鳳圖》是個服飾道具相對嚴謹的古裝劇，借了初唐的背景，講述的是前朝遺孤鳳良玉隐瞞身份入宮，最後複國，成為一代女皇的故事。而季禾飾演的則是男一號——鳳良玉入宮初時，曾服侍過的東宮太子，也就是她後來的皇帝夫君，蕭瑾。

蕭瑾自小聰慧機敏，但是體弱多病，再加上生母早逝，雖為太子，卻不太受父皇的看重，也一直沒有納太子妃，直到鳳良玉入宮。二人雖為主仆，但彼此在相處中逐漸熟悉、暗生情愫。兩人成婚後，蕭瑾在日常的點滴中逐漸察覺出鳳良玉前朝遺孤的真實身份，內心經過幾番掙紮後，決定拼得至尊之位，以保鳳良玉周全。

而蕭瑾在成為皇帝，冊封鳳良玉為後的當天晚上，蕭瑾将自己知道的真相坦誠相告，鳳良玉被他的真摯打動，放棄了複國的念頭。

二人琴瑟和鳴，成了一對皇族裏難得的神仙眷侶。但沒過多久，蕭瑾在一次狩獵中被從未放棄過複國打算的前朝大臣暗殺，身體本就孱弱的他在中箭後受驚墜馬，不久後駕崩。

鳳良玉在得知真相後幾欲崩潰，最終雖成功複國，勵精圖治，成為了一代明主，但永失所愛。臨終之際，她重又親口恢複了蕭氏江山的國號，欲以皇後之位與蕭瑾合葬。

鳳良玉閉眼時，似又再次看到那年春風暖融，吹落了一地的粉白杏花，蕭瑾站在樹下，對她展顏一笑，眉目溫柔的樣子。

夾在這疊資料裏的還有幾張劇組開拍時的主角定妝照，飾演鳳良玉的女一號叫謝琦，是這幾年炙手可熱的實力派演員，女二男二也都小有名氣，各自的演技單獨撐起一部劇不成問題。

季禾翻過一頁，看到屬于自己的一張定妝照——長身玉立的蕭瑾站在杏花紛飛的樹下，手上拈了一片粉白杏花，回首溫柔一笑，歲月靜好。

《鳳圖》總共五十六集，半個月前，就開始在兩個上星衛視每晚兩集聯播，今天晚上将将能播到一半。

季禾這段時間也在看《鳳圖》，對比着電視劇裏的表演來揣摩當時的心境，又與以前剛出道時演過的一些角色進行過對照，隐約能感覺到自己的問題出在哪兒了。

面對冰冷的文字時，他的确是忘了演戲時是怎樣的感覺，但一旦接觸到熟悉的場景與事物時，又能想起來許多記憶中缺失的東西。

他曾經試過用家裏的DV錄過一段《鳳圖》裏鳳良玉、蕭瑾初次相見時的劇本，對比着電視劇裏的場景來看，并沒多大的出入，情感也還到位，只是少了點感覺。

對戲時棋逢對手、酣暢淋漓的感覺。

也就是，入戲。

季禾再次端起咖啡杯時，發現杯子裏已經空了，扭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陽散去了最後一抹餘晖，已經沉入了地平線以下，不遠處林立的高樓也隐去了白天時清晰分明的輪廓，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快到晚上七點了，就沒再續杯，收拾了一下桌子上攤開的各種資料，打算在外面吃個飯就回去。

咖啡館外霓虹閃爍，季禾正準備穿過馬路到對面的停車場去，忽然看到面前一個只穿了火紅色包臀短裙的女孩兒匆匆走過。

女孩兒伸手撩了一下垂到耳側的酒紅色碎發，耳垂上的幾顆血紅色的心形耳釘在路燈的映照下隐約反了一下光。

他輕輕眯起了眼睛。

晚上十點，方以澤準時出現在了二環一家商場。

他一邊開着車找停車位，一邊掏出手機，劃開手機鎖，找出之前存上的那張追蹤路線彙總圖，上面密密麻麻的紅線交錯覆蓋，構成的三角形裏，一個小小的光點正在緩緩移動，上面的位置顯示出這只狐妖就在附近。

從那天在街心公園收集到這只狐妖身上掉落的長毛開始，他的追蹤之路就變得簡單多了。和普通人不同的是，妖怪身上的味道更持久也更獨特，作為感官異常敏感的降妖師，在拿到某個妖怪身上帶着獨特氣息的某樣東西後，利用自身的法術對妖怪進行追蹤，說起來并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

只要這個妖怪不是個掩藏行蹤的高手，降妖師不是個廢柴就行。

這次的狐妖稍微聰明了點，幾乎每次作案後都會用欲蓋彌彰的手法來遮掩自己的行蹤，這也是一開始，為什麽當地警方都沒有察覺到兇案的異常之處的緣故。

他用了一周的時間摸清了狐妖的行動規律，又在掩藏自己的行蹤上費了點心思，今天下午翹班後吃完飯，又開着車在大馬路上溜溜達達地閑晃了一會兒，掐着時間點到了預先要到的地方。

晚上十點多，市中心正是熱鬧的時候，方以澤開着車幾乎走了一條街，也沒找到個停車位，眼見都到了一家KTV門口，方以澤嘴上不由啧了一聲。

他今天晚上要來的就是這家KTV，本來還想把車停遠一點，避免那只狐妖發現來着……人算不如天算吶，沒辦法，還是找對面的露天停車場停着吧！

待會兒進去時小心點也就是了。

方以澤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停好，從後備箱裏拿出了一個NIKE包，又掂起那個描着赤金繁複花紋的烏木刀盒，随手往半空一抛，手上打了個響指，往半空中一彈，本來有三寸多長的烏木刀盒瞬間變小，縮成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小盒子，方以澤伸手接住了，拉開NIKE包的拉鏈，把縮小版的烏木刀盒丢了進去。

季禾覺得自己真是病的不輕，在咖啡館門口看到前段時間見過的那個攝影師，不，那個狐妖，驚訝了一會兒也就算了，居然還以蝸牛般的速度一路開着車跟着她到了一家KTV的門口。

他拿了一盒之前周舟放在車裏的酸奶，把吸管插/進去喝了一口，皺着眉看着那只狐妖在KTV門口猶豫不決地進一步退兩步。

一盒酸奶将将喝完的時候，他終于看到那只狐妖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妝容精致的臉上也浮起了一抹柔媚的笑，然後踩着高跟鞋風情萬種地走進了KTV。

季禾轉了一下手上快空了的酸奶盒，盯着馬路對面緩緩走過來的那個人看了一會兒。

看到方以澤閑庭信步似的穿過斑馬線，還漫不經心地晃了一下背着的單肩的黑色挎包，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略略勾起，還帶着幾分痞氣的樣子，季禾忽然忍不住也抿了一下嘴角。

還真是個熟人啊。

手肘擱在方向盤上，季禾手指撐着額角，想了一想，看到對面露天停車場正好還有空餘的車位，一轉方向盤，就把車開了過去。

就當是突如其來的無聊趣味好了。

方以澤站在KTV一樓的大廳裏，低頭看了眼手機，路線圖上面顯示這只狐妖按照他預先的推斷已經進了KTV，現在已經在二樓了，他把NIKE包裏縮小版的烏木刀盒拿了出來，放在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轉了轉，往旁邊的旋轉樓梯走了過去。

二樓是單向的設計，旋轉樓梯拐角對着的除了前臺，就是一溜獨立的小包廂，走廊盡頭則是洗手間。方以澤剛上樓就聽見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唱着“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忍不住揉了揉耳朵，這調都跑到南極去了！

他沿着走廊走過去，有的包廂沒關門，各種斑斓的光影霓虹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明明滅滅，各種跑調改編的歌曲更是讓他大開了眼界。

方以澤在走廊盡頭的一個小包廂門口停住了。

跟旁邊一群鬼哭狼嚎的跑調歌王比起來，這個包廂裏的動靜不算大，只是內容有點……不太和諧。

方以澤覺得降妖師協會應該考慮發一下單身津貼。大晚上的不去談情說愛不去睡覺，他一個人苦逼兮兮地站在門口聽人家甜蜜肉麻地“調情”，簡直是赤裸裸的虐狗！

他還挺佩服這只狐妖的，都集齊了她嘴裏說的“七竅玲珑心”，功力大增而且還能辨認出茫茫人海中哪個是降妖師了，怎麽還要沉溺于男/歡/女/愛中不能自拔呢？

好吧，他純屬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方以澤腹诽完，深邃眸眼裏轉瞬就浮上一層冷凝的霜雪，他伸手在包廂關着的門上劃了個符，嘴裏默念了一聲“開！”，随即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穿門而入，與正在沙發上依偎着纏綿的一對男女撞了個正着！

“滾出去！”男人把手上的杯子往茶幾上一砸，怒瞪着他。

方以澤彈出手上的烏木刀盒，伸手往半空中一抓，就把一柄三寸多長的黑金唐刀握在了手裏，他輕輕眯起眼睛，淡淡地說：“對啊，趕緊滾吧。”

見他這副反客為主的架勢，男人頓時愣住了。

方以澤和面前這只媚麗狐妖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仿佛有火花在彼此之間“噼裏啪啦”地燃燒起來。

狐妖猛地欺身上前，想要先發制人！

方以澤擡手，黑金唐刀鋒利的刀尖瞬間迎上狐妖那雙狹長妩媚的眼睛，閃出一道冷銳逼人的刀光。

他矮身一避，長腿一掃，把還在狀況外的男人一腳踢出了門外，手上随即打了個響指，給這個包廂內畫了個隔離結界。

方以澤轉頭，掂了掂手上的黑金唐刀，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喲，小姑娘品位實在不怎麽樣啊，這種男人，也能入得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