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和林番外

和林番外

巧巧吃壞了肚子生了病,燒了好幾天都不見退,在山上只有那個赤腳醫生,打了針吃了藥還是不見好。

和林心絞痛着,巧巧已經開始說是了糊話。

“這樣不行,必須到山下去看醫生。”

天還沒亮,和林拿用一條破舊的毯子包着巧巧,沿着崎岖的山路找到自己曾經的家,敲響了門。

“敲什麽敲!還要不要人睡覺了!”和父罵罵咧咧地打開了門。

“爸,巧巧生病了,能不能帶我們去縣城。”和林雙眸含着淚,懇求自己的父親。

和父前兩年買了一輛摩托車,天亮前一定能進城。

“病了?”和父探頭看了看自己的外孫女,她的臉頰燒得通紅,确實病得不輕。

和父厭惡的臉露出一絲柔情,随後又被狠厲占據,“死了正好,我就當你之前的爛事沒有發生過,還認你這個女兒。”

“林林,你還年輕,沒必要被這個拖油瓶拖着,更別說她還是個女娃……”

“爸!”和林顫抖着打斷自己的父親,“你說的是人話嗎?巧巧畢竟是你外孫女!”

“你自己搞出來的野種,我們和家不認!”和父被女兒頂撞,火氣一上來,嘭得一聲合上了門,不再管那對母女的死活。

和林抱着女兒,半蹲着埋在女兒的身上抽泣着。

門又開了一條縫,昏黃的燈光間擠出一個人影。

“林林,這錢拿着給孩子看病去。”和母塞了一張50給和林,“我只有這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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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這哪裏夠?

……

天已經大亮了,和林的腳已經走起了水泡,嘴唇已經幹得起了皮,綿延的山路始終沒有盡頭,一點點吞噬着女兒的生命。

迎面開來了一輛越野車,車身下半部分沾滿了泥土,看來是跑了不少路了。

這個時候還能有進山的汽車真是少見,上次見好像是村裏來了一個扶貧幹部,大家對這類的駐派見怪不怪了,反正都一個樣。

車子從她身邊駛過,揚起了一片塵土。

和林連忙把巧巧的口鼻擋着。

“那個,你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麽?”

車子駛出不遠便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一個紮着馬尾的小姑娘,馬尾尾端微微翹起,十分俏皮。

她穿着一身輕便的寬松衣褲,不像是來游玩的。

和林自嘲,這破地方怎麽會有人來游玩,只會把人一個個吓跑。

她愣愣地站着,一動不動。

車上又下來一個穿着白色襯衫的男人,走到女孩身邊。

“花老師,山裏這樣走山路的多的是,我們先去村裏報道。”

“可是……”女孩有些猶豫,目光又投了過來。

和林知道,這就是她和她女兒的救命稻草。

“花老師!”對,剛才那個男人叫她花老師。

“救救我的女兒,她快病死了!”

……

是的,這個叫花棉女孩真的成為了她的救命恩人,照亮了她灰暗的人生。

她第一時間帶着巧巧和她去了縣城裏的衛生院裏,并幫她付了醫藥費。

“花老師,這個錢。”

和林捏着手裏發皺的50元,想要還給她。

“姐姐,不用的。”

女孩擡起手擋住了她,又拿出500元塞到了和林手裏,“這點錢你收着,付一下後續的醫療費,我得先回去。”

和林後來才知道那是花棉大學勤工儉學賺的錢,她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小姑娘,手裏也緊張得很。

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報答她。

巧巧病好了,為了省錢,和林背着孩子走了一天的山路回了家。

那個破舊的小土房,是孩子的爸爸留下的,他丢下她們再也沒有回來過。

和林帶着孩子,沒有生産能力,在村裏吃着低保過日子,偶爾在其他人家那兒幫個忙賺幾塊錢手工費。

村裏的婦人說,小學來了個新老師,校長總算不用那麽累了,別看那個新老師是個小姑娘,這麽艱苦的地方一句累也沒有喊過。

是她,那個花老師,她原來是新來的老師。

巧巧乖巧地坐在家中,和林叮囑她不要亂跑,媽媽出去有事。

踮起腳尖在學校“門口”望了又望,并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花棉打了水回來,手上提着滿滿一桶,這裏沒有通自來水,她得去村裏統一的取水井裏打水。

“姐姐?”花棉認出了那個墊腳張望的女人,“你孩子還好麽?”

和林轉過身,手緊張地絞着褲子,“她已經好了,一直惦記着你。”

雙手去接花棉手上的水桶,“這不,聽說你是這兒新來的老師,我立刻就過來了,來這個我幫你提,這種粗活我們做就好了。”

“不用,我也是從小幹活的,這不算什麽。”

花棉擋不住和林的熱情,任由她幫着收拾了房間。

原來這個花老師只比她小了2歲,大四畢業選擇來這裏支教了。

之前來的那個扶貧幹部紮根在山裏,來了兩年沒想走過,為了改變教育風貌,招來了這麽個大學生,他開了大會,發誓要讓孩子們用上新的課桌,擁有新的操場,最後擁抱嶄新的人生。

破舊的喇叭帶着電流,口號喊得激動人心。

……

“林姐,這太麻煩你了,不用給我燒菜做飯的。”

花棉實在是不好意思,和林隔三差五就來幫她收拾房間,又給她燒菜做飯。

“花老師,我也不知道怎麽報答你,只能做這些了。”

“你沒有工作麽?”

這個村雖然很多人都沒有脫貧,有各種各樣的原因,這和林20多歲的大好年華不至于沒有活幹吧。

“家裏有個小的沒人照顧,我也沒辦法幹活……”

和林一邊從竹籃裏拿出飯菜,一邊說着。

“這些都是自己家種的,不要錢。”

“那這樣,我給領導說說,你來我們學校做後勤好了,我看校長每天那麽忙,是缺個人幫忙。”

“那巧巧?”

“巧巧你就帶着過來就行。”

她開始了學校後勤的工作,總算有了收入。

真不知道怎麽感謝花老師,又欠了她一份。

花老師很忙,分攤了校長一大半的教學任務,校長則是為了學校的事到處奔走着。

難得的節假日,花老師背着包,笑着說是去縣城裏接她的姐姐。

她姐姐過來看她了。

姐妹倆并不像,應該是表姐,姐姐看着比花老師高一點,但是更纖瘦一些。

許是長途跋涉的緣故,她的臉色并不是很好。

假期不短,兩人逛了逛周邊的幾個說得過去的景點,向和林道了別說是去黔陽玩幾天。

假期結束她并沒有按時回來,花老師請了假,她說她姐姐在回家前一天病倒了,她要多陪她兩天。

花老師支教的第一年,只要有長的假期,不是她的表姐過來看她,就是她過去找她。

她姐姐來的時候總會帶很多東西過來,裝滿整整一箱,什麽都有。

她只想花老師在這裏過得舒服一些。

她們姐妹的感情真好,明明住在這麽簡陋擁擠的宿舍,都樂在其中,好像只要和她在一起,再苦再難都沒有關系。

和林好羨慕啊,她的姐姐,就算住在一個村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只不過她姐姐的身體好像不是很好,只要過來這兒就容易生病,不過不嚴重大部分都是感冒咳嗽。

第二年的國慶前山裏下起了雨,連綿不斷,濕噠噠的,和林都被風吹得瑟縮了脖子,十月的雨總是帶着寒意,越下越冷。

她過來以後斷斷續續燒了很多天,整個人病恹恹的沒什麽精神,連帶着對和林的态度也冷淡了不少。

和林感覺到她不是很喜歡她總是出入花老師的宿舍,只是她答應了花老師,要好好照顧她。

和林時常看到她挨着窗戶,望着學校。

花老師她太忙了。

她們好像吵架了,國慶節那幾天她們沒怎麽說話。

花老師忙着操場擴建的事,而她就這麽閉門不出,要不是花老師每次拿了兩個人的飯菜,和林都以為她已經回家去了,她們就這麽冷冰冰地對峙到了假期結束。

“花老師,你姐姐她怎麽樣了?”

花老師從縣城裏回來,和林關心着。

這幾天因為她們兩個之間冰冷的氛圍,和林已經好幾天沒有到花老師宿舍去了。

“她沒事的,就是水土不服,身體不舒服的人脾氣都會有些大。”

花老師的嗓子有些啞,可是這幾天她沒有上課。

“花老師,你是不是也不舒服,你嗓子啞了?”

和林伸手去探花棉的額頭。

“……”花棉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和林的關心,“沒有……沒有不舒服。”

她心虛地撇過了臉,耳朵有些發紅。

……

花老師是一個稱職的老師,山頭的馬老頭拉着他的孫子幹農活,不許他上學。

花老師去家訪,想讓孩子繼續讀書。

頑固的老頭說:“那你來給我幹活啊!我就讓我孫子上學。”

花老師把周末的時間都用在了老馬頭的莊稼地裏,和林也跟着去了,總算在秋收結束以前幫老馬頭收完了莊稼。

花老師很累,和林是眼睜睜看着她過石板橋的時候一腳踩空落進了河裏。

還好,水不深。

和林撿了一根長竹竿子讓花老師順着爬上了岸。

“花老師,我家就在旁邊,先去換一身衣服吧,免得着涼。”

被水那麽一浸的花棉清醒了過來,最近太累,走路都想打瞌睡。

“好。”跟着和林去了她家。

和林拿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讓花棉換上。

巧巧親昵地撲進她的懷裏,“花老師,花老師。”

女兒真的很喜歡花老師。

不放心,想送花老師回家,女兒央着花老師抱她,實在是太不懂事了。

花老師笑笑說:“巧巧很輕。”

花老師的姐姐逆着夕陽站在宿舍下的青石臺階上,手裏的行李袋落在了地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和林看着花老師的神情從驚喜變成了驚慌失措。

她們開始争吵起來,說着和林聽不懂的話,連忙把孩子接過來。

“花老師,你和你姐姐好好解釋一下。”

她們之間一定有什麽誤會。

“不是她姐姐,是她女朋友!”那個女人如是說道,一字一句沖擊着和林的認知。

“你在胡說什麽!”

花老師的聲音裏充斥着驚恐,好像馬上要被人脫光了衣服推到了全是人的廣場上。

她們竟然是……

和林抱着孩子後退了一步……本能地想要遠離這樣的異類。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後面發生了什麽她也不清楚。

只是第二天,花老師坐在宿舍外的垃圾簍旁邊抱着一身髒兮兮的新衣服發呆。

昨夜,下了一場雨,要不是早起發現地還濕着,沒人會知道老天爺偷偷哭了一場。

“花老師。”和林小心翼翼地接近她。

她想了一夜,不管花老師是什麽樣的人,她總歸是一個好人,是她們母女的恩人。

花棉疲憊地擡起了眸子,勉強撐起笑容,和林心跟着痛了。

她說:“花老師,你放心,我不會把你們的事說出去的。”

“謝謝。”聽得出來她很累,“不過也沒有必要了,她不會再過來了。”

她直起身子,長嘆了一口氣,“林姐,我先去洗衣服了。”

……

花老師統共在這裏支教了三年,原本只需要兩年,因為要蓋新校舍的緣故,她申請延長了一年,這三年山月小學換了新校舍,又迎來了新的老師,孩子們正在擁抱未來。

剩下的兩年裏,和林再也沒有見過花老師的女朋友來找她了,她們徹徹底底分開了。

花老師每天都很忙,忙到和林感受不到她剛從一段感情中脫身出來,她還是那樣熱心,只是在少有的閑暇中會靜靜地坐在宿舍下的青石臺階上望着太陽升起的方向發呆。

花老師離開的時候,和林問她有沒有後悔過。

她說,她不後悔來到這裏。

她還說,她要回去,看看老天爺還肯不肯再給她一次機會。

她自嘲地摸了摸頭笑道:“我這樣信命,一點也不像個老師。”

不是像,你就是一個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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