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事後

事後

第三十一章

經過利夏和壹索的同意，盛鑫為兩人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江璃又親自将整個白房路11號檢查了一遍，确認魇沒有在這座白房子裏留下什麽隐患之後，魇帶來的威脅才算暫時解除。

但即便如此，風波卻沒有停止。

行弋被停職、群衆襲擊大使館、獠牙軍隊威脅政府以及魇的襲擊再度将輿論的焦點對準了異族和楓楊共和國。楓楊共和國的異族制度被各界人士讨論，此前狐女一案再度被提起，有人重新将話題聚焦于外交會議的意外，有人議論着在國內橫行的蝴蝶蠱，也有人分享出不久前洛河盛宴的影片資料。越來越多有關異族的新聞被關注，許多人逐漸将種族融合制度與異族相聯系起來，甚至有人開始談論起往日裏從不被承認的異血人。

壹索不得不感嘆于洛靈的能力。或許這一切不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但毫無疑問，她依然達到了她的目的——當所有人都開始重視異族問題時，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法便不容忽視。異族問題不再是一個人、一個群體要面臨的難題，而是整個國家和民族都務必重視的生存大事。即便有人依然不屑一顧。

“洛夫人不愧是洛夫人，難怪當年能一統楓楊，幾千年了還能保持這麽高的威望。墨夷家族不論是從魔力還是能力，都不是能和她比的。”利夏一邊感嘆，一邊關閉電腦上的輿論監測系統，“如今她這麽做，民意調查中種族融合的支持率倒是變高了，政府中似乎也有些原本反對種族融合的官員開始動搖了。”他笑了笑，“當然了，有些老頑固還是一如既往地反對，說接納異族是引狼入室。”

“她确實有本事。”壹索說，“你那天過去和母親談合作了？”

利夏目光一凝，緊緊抿起唇瓣。

“我無法回避這個問題。”壹索直視着利夏的眼睛，“不管是因為母親還是璃，我都與他們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何況，逃避不是我的作風。”

利夏呼出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之後，緩緩開口：“伯母向蕭龍種族承諾，如果蕭龍種族願意同異族合作，洛夫人可以幫助我們解開整個種族的封印。”

利夏并不懷疑這個問題的可能性，畢竟當初他們進入清風谷的時候，他們的封印确實是被解開了的。①而若是當真成功，就意味着蕭龍種族不需要墨夷家族的茉莉花，不需要征得墨夷家族的同意，更不需要考慮怎麽像族人解釋只能解開十八歲以下孩子的封印這個問題。

“以及，楓楊共和國內流通的一部分珍稀藥物是由異族提供的，她承諾，只要雙方合作達成，異族會向國內供給這部分藥物。還有這個，”利夏從桌上抽出一份文件，這是他那天回來之後才仔細看的一份資料，“這個企業是目前國內新能源的領頭企業之一。”

壹索神色微變，他已經大致猜到了這個公司的背景。

“對，這個公司是洛夫人的。”利夏苦笑，“伯母說，這是洛夫人合作的誠意之一。”

“恩威并施。”壹索神色冰冷。

她将人們的注意力一步一步吸引到異族的身上，讓他們見識到洛河盛宴的繁華，然後抛出合作的橄榄枝，向各族給出足以讓人心動的合作條件，同時也不忘給予各族威懾，暗示他們拒絕合作、乃至敵對的下場。

不過異族的态度始終是希望合作，只要各族的領導人不太糊塗，基本都不會選擇敵對。如此一來，她的目的便已經達到一半。

“倒是也難怪伯母當初選擇了她。”利夏輕笑，“至少蕭龍種族未必有在墨夷家族眼皮底子創辦一個龐大集團卻把對方蒙在鼓裏的能耐。”他的聲音逐漸輕了很多，“我們在月色鎮建立的那支軍隊規模尚小，不知墨夷家族是真的沒注意到，還是在玩戲弄獵物的游戲。”

“洛夫人畢竟是母親最信任的對象。”壹索低聲道，“所以莫明族長知道這件事了？他怎麽打算？”

利夏點點頭：“知道了，但怎麽做他們需要開會解決。”

壹索陷入沉默，寂靜的書房裏，呼吸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楚。

“怎麽了？你不希望合作？”利夏不解。

壹索搖搖頭，眼中劃過一絲陰鸷，“倒也不是。只是我們一直以來太過被動，現在主動權幾乎都在異族手上。”

這種幾乎是被人半掌控的感覺，他尤為不喜。但他也無能為力。蕭龍共和國國內各族心思各異，難以确定誰能是真正的盟友，即便單單拎出來都足夠的強大，卻也難及楓楊上下一條心發揮出來的實力。

他微微閉眼，緩解一下思考的疲勞，“把蘿鈴和紀倫叫過來吧。這次的事……讓他們一直這麽等下去不是辦法。既然璃給了方法，那就考慮一下。”

利夏點頭。

十幾分鐘後，書房的門被扣響，門口站着的除了蘿鈴和紀倫，還有金格。剛好他今天也在白房路，便一同過來了。

“進來吧，”利夏溫和地說，“我們來聊聊訓練的問題。”

“如果是為了鍛煉控制魔力的能力，目前國內的軍隊都不合适蘿鈴和紀倫。”壹索說，“蕭龍種族的軍隊配置依然是按照非魔力種族的标準，魔力種族的軍隊不招收非本族。而特種軍隊基本上是從各族軍隊中選拔上去的，你們更去不了。”

“那我呢？”金格問。

“你可以去參加魔族自衛隊的選拔。”壹索說。

“我們也考慮過送你們去國外，”利夏說，“但是有政治因素的制約在，還有國外過于危險，我不太願意讓你們過去。”

蘿鈴和紀倫低垂着眼睑。

“那璃姐姐說的那個，”蘿鈴看向利夏，眼底流露出對強大力量的渴望之感，無他，她實在是對江璃提出的那個方案太過感興趣，沉寂在骨血裏的冒險因子再度蘇醒，告訴她去冒險一番——即便要付出代價，她也迫切地渴望強大。

“我也想。”紀倫說。

利夏沉默不語。但沉默無法解決問題，更無法改變蘿鈴和紀倫的心意。他嘆了一口氣，“真的堅持嗎？”

蘿鈴和紀倫點頭。

“我也要去。”金格說。

“行炜伯父知道這件事？”利夏問。

“我已經成年了，我能決定我的事情。”金格神情堅定，“而且我相信父親也會支持我的決定。”

三個年輕人相視一眼，面上流露出的堅定讓他們感到心安。他們相信他們也會強大起來，能從兄長庇護的羽翼之下走出，能同兄長并肩而行，也能作為兄長們最堅實可靠的後盾。

“那就先等舒回來吧。不過我們也需做好被拒絕的準備。”壹索說。

“确實，如果璃口中的那位大人拒絕了，我們還需要準備一條後路。”利夏同意道。

紀倫提出建議：“要不我們再向璃姐姐打聽一下關于那位大人的事？”

“可以。”壹索拿出巴比基。

不過似乎對方在忙，壹索用巴比基呼叫了幾次都無人接聽，他皺起了眉頭。

“璃姐姐在忙？”金格疑惑，“不對啊，我過來之前她才剛回我消息。我打試試。”

巴比基的音樂響了很久，臨近結束時才被對方接起。

“金格？有什麽事嗎？”江璃的聲音略顯疲憊。

“姐姐在忙嗎？怎麽沒接壹索的電話？”金格問。

那邊默了幾秒，語氣顯得有些敷衍：“開了靜音沒聽見。有什麽事嗎？”

“姐姐上次說有一種魔法能幫我們訓練，但是使用之前需要一位大人物的同意，我們想詢問一下關于他的事。”蘿鈴在旁邊問道。

“你們都在一起？”江璃疑惑了一瞬，“你們幾個人？”

“我、蘿鈴、紀倫還有壹索利夏都在。”

江璃輕輕嗯了一聲，緊接着開始說正事，“壹索和利夏見過她的，是星統領。”

“你們出事那天，她就在大使館。我和你們說過的那個魔法是星統領創造出來的一種空間系魔法，要用需要她為你們構築空間，這樣你們便不需要離開蕭龍國境，也能通過空間裏的設施進行訓練。”

利夏皺起眉頭，他可沒忘記那人咄咄逼人的樣子。

“我以前見過她幾次，可惜沒有能聯系上她的方法，不然倒是可以幫你們問問。至于她會不會為難你們，”江璃一頓，“不清楚，我猜不到她的心思。如果你們真的想用這個魔法的話，你們也可以讓壹索嘗試從洛夫人那裏入手。”

“我沒有聯系她的方法。”壹索說。

那邊靜默了一會，疑惑道：“怎麽會？她收了你的……”

“璃小姐。”一道妩媚的女聲驀然打斷江璃的話，“你休息的時間似乎有些長了。”

“……您什麽時候過來的……”

星！

壹索面色凝重。

女人笑盈盈地問:“方才似乎聽到璃小姐在談論本統領？”

“是的。”

“不妨本統領親自來與他們談？”

“……您請便。”

壹索和利夏對視一眼，不安的情緒在心頭蔓延。

“幾位想要什麽？那個能幫助你們訓練的空間魔法？”

“是的。”壹索答。

“當然可以，可是幾位拿什麽東西來換呢？”星漫不經心道，“楓楊的軍隊用他們的忠心來換這個魔法，你們呢？”

他們陷入沉默。即便說是要希望能使用這個魔法，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星的突然出現毫無例外是讓他們措手不及。

“您想要什麽？”蘿鈴問道，她頓了頓，又繼續道，“如果您想要的是我們的忠誠，很抱歉。”

星不太在意蘿鈴的話，本身立場不同，她也沒指望能用一個魔法換到對方兩三個魔力者的忠心，“本統領不要你們的忠誠，但要你們一個承諾。”

“什麽承諾……”金格話音未落，便驚覺身邊景象已發生變化，原先書房的景色被黑色幕布覆蓋。此時此刻，他們已不在書房之中，而是在于一個陌生的黑色空間之中。

面前驀然出現兩個女人。江璃着青色訓練服，瞳孔微縮，顯然也這突然的變故感到震驚。而星則是戴着獠牙面具，她将手上的巴比基抛給江璃，微微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擡起蘿鈴的下巴，語氣輕佻，“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她的手下移，覆蓋在她的右肩膀上，掌心之下便是肉色的茉莉花胎記，“墨夷家族的王族血統，他們口中墨夷老人的轉世？”

蘿鈴反應過來，下意識想要向後退一步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右肩胎記處微微發燙，體內的魔力好像被喚醒了，快速地運轉起來，同時源源不斷地吸納着外界的魔力。

蘿鈴不得已看向星，不知為何，她忽然想到月使。面前的女人和月使一樣，經常笑盈盈的，像是戴着一張笑容面具，可又與月使不同，她的笑容與言語更加妩媚，又偏偏渾身都散發着極度危險的氣息，如同是飽含毒液的花朵。

“看來你還沒能很好地掌控它啊，以致于……”

以致于才稍微牽動了她的魔力經脈，便能把她體內的魔力攪得天翻地覆。

“控制好呼吸，靜下心來感受你體內魔力的走向，”星面無表情地松開搭在蘿鈴肩膀上的手，“然後，控制它。”

蘿鈴一愣，立即照做，幾分鐘之後，果然控制住了體內的魔力。

紀倫和金格快步走到蘿鈴身邊。

“沒事吧？”紀倫關切地問道。

“那胎記确實特別，不過比起你們雲族那種特殊的體質，似乎還差了點呢。”星在江璃耳邊輕聲笑道。

江璃默不作聲，垂下眼避開了對面投過來的目光。

“星統領想要什麽承諾？”壹索細細感受了一下，确認星沒有傷害蘿鈴。

“本統領希望蘿鈴小姐能成為墨夷家族實際的掌舵人。”星看着蘿鈴，唇角微勾。

“我不願意！”蘿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毫不猶豫地拒絕。

“蘿鈴小姐當然可以選擇不同意，”星笑道，“那這樣或許只能委屈你那小姐妹了。”

“什麽意思？”利夏皺眉，又擡手搭在蘿鈴的肩上示意她冷靜一些。

“利夏洲長應該知道陵和墨夷家族之間的恩怨吧，”星瞥了壹索一眼，笑盈盈地說，“她忍了二十幾年不動手，既然要動手，就一定會對墨夷家族進行毀滅性的打擊。蘿鈴小姐是墨夷家族最合法的繼承人，又有你們在背後支持，總比留曉曉小姐一個人支撐那個家族來得輕松吧？”

蘿鈴眼神一閃，似乎有些動搖。金格和紀倫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拍了拍蘿鈴的肩，給予她無聲的安慰和支持。

“母親希望你們不要插手這件事。”壹索說。

“她只希望我們不會攔着她複仇，但不會攔着我們給她善後。”

蘿鈴垂着眼簾搖擺不決，利夏拍了拍她的肩，呼出一口氣，“請容我們考慮一段時間。”

“可以。”

眼前景象再度變化，一回神，他們便已經回到了白房路的書房。如果不是五個人同時經歷，或許他們會懷疑這只是壓力之下的一場夢境。而至于星所提的要求，利夏只是搖了搖頭，讓蘿鈴自己考慮清楚，同時表示會把這件事告訴莫明族長，然後示意他們回去休息。等到書房的門再度關上，利夏才看向壹索。

“她對空間的掌控能力很強，”利夏聲音顫抖，心底一陣後怕，“竟然能瞬間把我們帶入她構築的空間。”

他又想起星出現時江璃言語裏表現出的詫異，顯然她也是剛發現星的出現。

壹索盯着桌子上的某一個點，“利夏，我現在好奇一些事。”

“嗯？”

“獠牙軍隊到底還有幾位統領，實力是不是都和星差不多？如果都是的話，那能讓他們俯首稱臣的洛夫人有多強的魔力？”

洛靈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使用過極度高深的魔法，也沒有在他們面前與其他人進行過魔法切磋，以致于他從來只知道洛靈強，卻不知道她強到何種地步。

“清風谷……”壹索喃喃道。

黑色幕布撤去，星笑盈盈地轉身，一臉戲谑地看向坐在樹下一身訓練服的女人，“你居然沒攔着我，看來你也不反對蘿鈴當墨夷家族的族長啊。”

“墨夷家族能倒，可魔力神信仰要是滅了，這個國家只會變得更亂，這對我們沒有什麽好處。”平陵淡淡地說，“可惜以我的身份已經不合适回到墨夷家族了，不然我倒是能更快更好地掌控那個家族。”

“你倒是自信。”星笑道，“不過似乎你要是選擇曉曉當你的傀儡，你也能控制這個家族。”

江璃眼皮一動，無聲地握緊了手中的巴比基。

“我沒低劣到想要去控制一個剛成年的女孩。”

“蘿鈴本就是墨夷家族王族血統，又是墨夷老人的轉世，本身就是最合法的繼承人。如果成木一派倒臺，她又願意回去，那将會是當之無愧的領導人。”星擺弄着自己的指甲，“而且她的背後還有莫明利夏的支持，墨夷家族對蕭龍種族的約束也自然會消失，想來日後我們之間合作也能更順利些。”

“是啊，這樣，”平陵輕輕一笑，她往前幾步握住江璃的手，“我們都能得利。”

江璃擡眼看向平陵。

“陵姨考慮周全。”她笑容苦澀。

①本文第十一章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