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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之下。
比墨更黑。
價如黃金。
能夠燃燒。
這就是煤。
也是人生......
一
冬天很快就要離開,春天卻還沒有一絲來臨的消息。
白水河市!
夜,寒夜如冰,天深黑。
高跟鞋細碎的聲音不停地敲打着寂寞的長街......
淩晨兩點以後,于小遇回到她落腳的樓下,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快樂的大眼睛裏沒有一點憂郁,長發飄飄若舞,身材纖細,皮膚若玉。今年二十一歲,剛大學畢業,她白天在一家公司上班,晚上在大歡場娛樂城當歌手.今天是她客串歌手的第一天,只是為了多年以後在生命的歷程裏沒有遺憾而已!
她上樓,高跟鞋在她的腳下很不馴服,長裙子飄飄欲飛,她還是第一次穿這麽高的跟的鞋,每走一步自己的身體就搖搖晃晃的。随時都有危險跌倒的可能——可是在男人的眼中卻成了搖曳多姿,風情萬中!
她喜歡搖曳多姿,卻厭惡風情萬種!她現在還是一個很純潔的女生!原來想要做一個美女也是這麽不容易,至少:高跟鞋就不是每一個女人都會穿,而且都能夠穿出美麗來的......
小心翼翼地爬着樓:還好沒有男人,尤其是帥哥看到一個美女如此狼狽不堪......但是她剛轉過一個拐角時忽然看到一個人坐在樓梯上,這是一個男人,二十六七歲,一雙狼一樣警覺,兇狠,冷酷的眼睛,一手還拿着把小刀,雪亮而且冰冷的刀!
驚愕了一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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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遇立刻回頭就跑,她相信自己很不幸地遇上一個壞人:深夜裏帶着刀能是什麽好人嗎?不過她的高跟鞋在最關鍵的時候無情地出賣了她,腳一扭,腳踝關節在寂靜的夜裏發出一聲脆響,然後是一陣劇疼穿心,雖然她的手是扶着樓梯的,人也軟軟地滑倒在地上......
這漂亮卻致命的高跟鞋!
“哈哈,女人,美女!”這個男人立刻跳了起來,一臉的壞笑:“怎麽,這麽緊張,難道從來沒有見過壞人?”
小遇又驚又怕,現在什麽也說不出來。
這個男人蹲在她的面前,惡狠很地問:“你真的從來都沒有見過壞人?不知道壞人是怎麽壞的嗎?”這個時候小遇終于可以近距離看清這個男人,很精神的平頭,棱角分明的臉,眉毛斜飛,雖然是大冷的天,但卻僅僅穿着一件皮茄克,裏面什麽也沒有,結實強健卻沒有多餘的肌肉,曠野的男人氣息。胸前還紋着一只張牙舞爪的鷹......
一看就是壞人的樣子......
“你要錢我給你!”小遇臉色如土,驚魂未定,但是終于可以說出話來。
“錢?我現在不想要錢也不想要你的命了,我只想要你的人!”這個男人高傲的眼睛裏閃過異樣飛揚的神色,不緊不慢地說。
小遇忽然用沒有傷的腳踢他,卻被這個一手就抓住,順便就把她的高跟鞋脫了下來,然後毫不憐香惜玉又把她的另一只腳上的鞋脫了下來,再粗野地扯下襪子。
“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小遇流淚了,她不是一個很軟弱的女人,但是是女人總有軟弱的時候,她本想很勇敢地面對,可是在這個狂野的男人勇敢會有用嗎?
“眼淚對壞人是沒有用的!”這個男人得意地一邊壞笑,一邊用手在她的腳上輕輕的捏着。小遇美麗的腳從來沒有被一個男人這麽捏着,而且是一個很陌生的男人,更是一個陌生的壞男人。在她已經完全絕望到徹底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自己剛才脫了的腳關節居然被接好了。
“你應該不是一個壞人吧!你怎麽看也不是一個壞人!”小遇急中生智,現在的這種情況下要想救自己只有依靠自己。
這個狂野,匪徒一樣的男人一把将她嬌弱的身子摟在懷裏,吻她又冷又慌的唇!
很粗野的一個吻!霸道得不可一世。
小遇連一點抗拒的機會也沒有。
就這麽輕易地就失去了自己的初吻!
她只有用眼睛憤怒地抗議!無聲卻激烈地抗議。
“哈哈哈......”這個男人一邊笑,一邊起身,卻用手把她的一雙高跟鞋上的跟折掉,然後嚴肅地說:“給你兩個忠告:一,深夜回家一定要男朋友送,如果現在還沒有男朋友,立刻找一個,最好找一個比較會打架的,像我就很能打;二,在深夜行走千萬不要穿高跟鞋,高跟鞋是會讓女人失去一切的美麗......”
高跟鞋是會要你失去一切的美麗!
小遇沉默。
“最多三個月以後,白水河的夜裏就會是屬于我的天下,如果再有人要欺負你,你就提我的名頭,我的名字叫晏飛。”這個拽得不可一世的男人毫不謙虛地說完了這句話就揚長而去。
像一陣風一樣。
像一個夢一樣。
回到自己的小家,小遇傷心欲絕地痛哭了一場,很快,她不哭了:我為什麽要哭,我好象沒有失去些什麽呀!
這一夜她失眠了。
一個男人的臉總在眼前晃動。
而且是一個壞男人!
壞男人是有毒的!對好女人誘惑很深的毒。
天亮的時候,小遇才迷迷糊糊睡了,可是在夢裏又遇到了他,而且,自己居然很不要臉地摟着他的腰,更緊緊地依靠在他的懷裏......
原來,她失去的是一顆曾經平靜如水的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從愛開始的。
那些叫愛情的花兒難道就這麽要開了?
晏飛,那是一個怎麽樣的男人?
半年前,西北,重犯勞改礦場。
牆,高牆,奪去自由的牆。
一零九號房.
晏飛的雙腳剛剛踏入,號子二十幾個人除了一個之外,其餘的全部站起來,同時跺着腳,搖晃着腦袋,口裏發出有節奏的呵呵聲,然後相鄰的幾個號子裏也同時想起了這種聲音,最後是全監牢裏響起,地動山搖......
這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不是說你有多少錢就有多麽了不起;也不是說你有多少文才就受人尊重;更不要說你是帥哥就要賣你的帳。
在這裏,只有一個原則: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吃別人的飯,讓別人無飯可吃;講的就是最原始的暴力征服,要會打,更要會被打;打不服別人,就一定會被別人打服!
忽然全監獄裏立刻就靜了下來,因為有一個人揮起了一件紅衣服,這個人就是毛牛。
毛牛,身高一米九,重三百一十五斤,全身如鐵塔一樣,一臉橫肉,暴眼如刀。關于他的傳說是這樣的:很多年前,他還是一個不成器的小偷的時候,有一次偷了村裏一頭重八百斤的水牛,這頭水牛不服,不願意跟他走,還要用尖尖的角攻擊他,大有要置人于死地的架勢。
毛牛大怒之下,一手按住牛角,另一手飛出一拳打在水牛的頭上,那頭牛在一分鐘後就氣絕而亡......
可見他天生神力,比水牛還要牛。
後來他犯事進來,穿着一件白襯衣,口裏高呼要打倒一切,在一個小時之內,被他打過的人流的血将他的襯衣染成紅色,然後再也沒有人敢和他打,于是全監獄的囚犯都尊他為老大。
以後只要他一揮動那件紅色的襯衣就是命令,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人敢不服從的。因為,那件襯衣是用人的血染紅的......
十九號裏坐着的是條惡漢,外號老虎,也是厲害的人。他能夠在這個號子裏大大咧咧地坐着是有理由的:他這一輩子打架就輸過兩次,第一次輸給了公安局,不過那一次他輸得極不服氣,因為他赤着雙拳只身一人對付七個警察,而且他們全部帶了槍,手铐,警棍.絕對沒有一點公平可言的戰鬥,最後他在一條腿上中了兩槍之後才極不情願地被按在地上來了個屈服。
第二次就是輸給了毛牛,那一次他輸得心服口服,在毛牛的流星一樣的拳頭下他連還手的機會也沒有,只有挨打的份,那個時候,輸也徹底地痛快啊!
只要有新人進來,必須會有一場搏鬥。但是現在的結果一般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一個在號子裏确定了老大地位的人身邊最少也有七八個幫手。在這種實力懸殊很大的情況下沒有多少新來的能夠出頭的!
“磕頭!這麽拽呀?見了老大也不磕頭?”兩個老虎的小弟窮兇極惡,跳得又高又猛。
“磕頭?從來都只有別人給老子磕頭的!”晏飛嘴角泛上一絲不屑一顧地輕笑,他在笑時忽然閃電般伸出雙手,一手按住一個腦袋,腳下飛踢兩下,這兩個人就跪在他的面前,動彈不得。
然後他才霸氣十足,冰寒十分地對老虎說:“你,起來!我要挑你!”
“媽的,老子又不是沒給人挑過?老子要折斷你的骨頭,喝你的血!”老虎咬牙切齒狂笑,跳起來,揮動雙拳就搶過來,他已經好多天沒有打過人,一雙拳頭早就不聽自己控制了。
晏飛也迎上去飛出一拳,一拳,就是一拳,快如閃電,疾如流星,更猛沙塵暴。
一拳就打在老虎的前胸。
呵嚓嚓!骨頭脆折的聲音。
然後老虎橫飛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重重地跌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板地上,爬不起來.
“老大饒命!”在這個地方人是沒有尊嚴的,一個人的尊嚴就是必須把另一個人踩在腳下!在這裏講的是狠。
“還有誰不服?還有誰敢不服?”晏飛兇狠如刀子一樣的目光緩緩地掃過每一個人。
沒有人敢說話。
晏飛高舉雙手,以勝利者的姿态在號子裏緩緩地游走一圈。所有的人都靠在牆的兩邊,無限恐懼地看着他。
最後他站在剛才屬于過山虎的位置,莊嚴地宣布:“從現在開始,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屬于我_____晏飛!包括你們身上的衣服鞋子!”
他的話剛說完,立刻就有衣服鞋子送了過來,人就是這麽現實,人在一些特定的環境下不得不這麽現實。
有人給他穿衣,有人給他穿鞋。剛穿上的鞋面上有一點灰,一個人立刻就說“老大,我給你檫鞋!哈!”用衣服袖子檫。
“等一下!”晏飛看了一眼倒在牆角痛苦呻吟的老虎。
一分鐘前還是老虎小弟的人過去狠狠踢了他一腳:“滾過去,沒有看到老大在叫你?”
老虎強忍巨疼爬過去,晏飛把腳踩在他的頭上,一邊一個小弟很仔細地将鞋子檫得一塵不染。
這個時候就開飯了,二十一個塑料水瓢送了進來。整整齊齊擺在晏飛的面前“老大請先用!”
晏飛端起一瓢,又在每一個水瓢裏夾了一塊菜,然後吃了。當他吃完了之後才說:“每個人一瓢,不許搶!”在吃飯的時候所有監獄裏的囚犯都在議論着十九號換了老大。一直隔着碗口粗的鐵欄牆觀戰的毛牛對晏飛說:“從今天起,十九號你說了算!”
“你是什麽東西?”晏飛不客氣地問:“老子的地盤當然是老子說了算,用得了你來指手劃足?”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身後的小弟們手裏的飯瓢全部掉在了地上,其中一個躲在晏飛的後面提心吊膽地說:“老大,在這裏面他說了算。”
“你錯了,從今天起,我要這個地方是我說了算!”晏飛頭也不回,沖着對面的毛牛冷冷地喊:“大個子,不要以為你個子大老子就怕你,我要挑你———千牛錘!”
“你媽的,老子一定要把你剝皮抽筋,敢和老子千牛錘,哼哼哼。。。。”毛牛大吼一聲,忽然抓起面前一個小弟,當胸就是一拳,這個人慘叫一聲,鼻子口裏如炸開的水龍頭一樣濺出血來,毛牛繼續憤怒地吼叫;“老子要讓你比他更慘一百倍。”
第二天。
在地之下,比墨還黑,煤礦井裏。
數十盞挖礦燈把一條礦道照得亮如白晝,幾十個犯人把晏飛與毛牛圍在中央,兩個人的左手被繩子牢牢地捆在一起,然後讓他們進行千牛錘。這是江湖上最為殘酷的決鬥方式,輪番出拳,一定要打到一個人倒下為止,換句話說就是輸的一方想臨陣逃脫的機會也沒有。
毛牛不可一世的樣子:“小子,老子讓你先打三拳!”“不用,你先出拳!”晏飛眼睛裏閃着狼一樣冷酷與兇殘的目光。毛牛狂吼一聲揮出醋缽大的拳頭重重地打在晏飛胸口,所有的囚犯一齊驚叫,他們想像中骨頭折斷,鮮血飛濺的場面并沒有出現。
晏飛的人只是搖晃了兩下,很快就站穩了,反倒是毛牛卻大吃一驚,這還是他從來也沒有遇到過的事情。然後晏飛還了一拳,毛牛的胸部發出一聲沉悶的暴響,人就往地下軟,但是他很快就站了起來。相互打過五拳後,毛牛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晏飛的人就壓在他身上。毛牛鼻子裏已經流出血來,喘着粗氣:“我輸了,你打死我吧!二十年後老子還是一條好漢。”
晏飛高高地揚起拳頭,在他的拳頭還沒有落下的時候,傳來了一個異常平靜卻有一種特別殺傷力的聲音:“請等一下!”晏飛慢慢地擡起頭,一個人分開擋在前面的人走了進來,這個人和晏飛差不多的身形,年紀,頭精光,一雙眼睛銳利還帶點冰冷。胸口上紋着一條龍。
他的左手拿着一塊煤,左手除了大拇指都少了一節,右手正一點一點搬下來投如口中,嚼得喀喀直響!
他冷淡地對晏飛說:“兄弟,虎的皮值錢,人的骨氣值錢,我讓你打三拳,生死由命,但是你放過他!”
晏飛解開繩子起來,冷冷地對視着這個人:“你以為我不敢?”這個人依然不緊不慢地把煤一點一點搬下來投如口中,站在晏飛面前,挺直了腰。
晏飛一聲大吼,猛揮出一拳,這個人果然一動不動,但是晏飛的拳頭卻輕輕地落在他的胸口,然後又輕輕地打了兩下,哈哈大笑:“拳頭不是用來打兄弟的,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晏飛的兄弟!”
“兄弟!”這個人立刻就搬了一半塊煤給晏飛:“這裏沒有酒,我的手上唯一有的就是這個,我有的就是兄弟有的,我以煤代酒,我先幹了!”一邊說,一邊把煤塞如口中大嚼。
“夠兄弟!”晏飛也把煤放如口中大嚼,惹的所有的囚犯齊聲叫好,這一天,晏飛認識他,他是白水河市人,他的名字叫何快。
何快,小名叫何小三,在他七歲那年的那個冬天。
那是一個很冷的冬天,那一年的冬天特別地冷。
白水河已經結了冰,冷冷的冰。
然而世界上最冷的絕對不是冰。
那是一個沒有陽光的下午,黑夜就要來臨的時候,小三的媽媽輕輕地牽着他的手,帶着他去看自己家的煤礦,那個時候他的父親是白水河鎮鎮長,暗中卻是白水河煤礦的老板,家裏有很多錢,父親很疼愛他,他穿的都是很好看的衣服。
煤,堆得如小山一樣的煤。
“好黑的煤!”小三對媽媽說:“我不喜歡煤!”
“世界上最黑的不是煤!”媽媽憂傷的話。
“世界上最黑的是什麽?”
“人的心。”
“人的心有多麽黑?比煤還要黑嗎?”
媽媽從煤堆上捧起一把煤,小三看見媽媽白白的手已經墨黑了,媽媽認真地對他說:“煤雖然是黑的,但是可以洗幹淨,如果人的心變黑了,就沒有辦法幹淨了。”
小三不懂,一個七歲的孩子,他能夠懂嗎?
但是他覺得那天特別的冷。第二天,他起床的時候沒有看見媽媽,媽媽哪裏去了?最後他看見媽媽躺在煤堆上,全身黑黑的,已經離開了,大人們說他媽媽喝了農藥去了天堂。
天堂,天堂美嗎?
天堂一定是美的,因為他媽媽愛美。
小三吵着要媽媽。要和媽媽一起到天堂去,爸爸對他說媽媽是下地獄去了,已經給他和兩個哥哥找了一個新媽媽。
幾天以後新媽媽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來了,給他們買了很多糖果。小三不喜歡新媽媽,在夜裏的時候他爬起來把家裏的煤捧了很多把新媽媽漂亮的衣服全部染成黑色......
爸爸第一次狠狠地揍了他。夜裏他偷跑到媽媽的墳前哭,感覺到好冷好冷。
然而,這還不是最冷的時候。
有一天晚上,小三看見爸爸驚慌失措地回到家,抱着新媽媽大哭,後來他才知道爸爸的煤礦出事了,埋了十七個人。幾天後,新媽媽在爸爸不在家的時候開始收拾東西,當時只有小三在場,她對小三說:“我要走了。”
“你就該走,我不喜歡你當我媽媽。”
這個女人背着一大包的東西,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小三,小三用恨的眼睛也望着她。新媽媽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果給小三,小三把糖果扔在了地上:“我不吃你的糖果,我只吃我媽媽的糖果,你不是我媽媽。”
“你以後就沒有糖果吃了!”這個女人嘆了口氣:“苦命的孩子,你和我一樣是個苦命的人,我苦命是沒有好的爸媽,沒有一個愛我的男人,你苦命也是很早就失去了媽媽,還會失去爸爸,不過你以後一定有愛你的女人。”
新媽媽走了,走出了門又回頭對小三說:“告訴你爸爸叫他不要來找我,我不會讓他找到的。”
“你快點走吧!我才不會叫我爸爸找你呢!”小三趕新媽媽快點走,晚上爸爸回來問他有沒有看見新媽媽。小三就一直搖頭不語,惹得他爸爸甩手就給了他一記耳光。打得他摔倒在地,鼻子裏流出了血。但是他很快就爬起來怒氣沖沖地大聲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
一天半夜。
已經熟睡的他和兩個哥哥被爸爸提了起來。在家裏很寬大的客廳裏,點着一支蠟燭,冷清而且飄忽。客廳門口鋪着長長的紅布,一直鋪到大桌子前,桌子上也鋪着紅布,紅布上鋪着一層細紗,旁邊放着一碗水,一只捆得牢牢實實的公雞,還有一疊鈔票。他的爸爸,一個高高大大,平時很威風八面的男人,此時匍匐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靜寂,莊嚴,肅穆。
這是他的爸爸要請神。一個人在多次受到生活波折的時候,他就一定相信宿命,在這個世界上有特殊的人,他們自命為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知道天上地下,知道鬼神,自己甚至就是天上的什麽星宿下凡轉世,來到人間就是為了救苦救難,為人指點迷津。
他們就是那些算命先生。
小三爸爸今天請的神仙是方圓兩百裏最有名的,一個女神仙,凡是被她看過命的人都說她看得特別地準,所以找她看命的人越來越多。
她是與衆不同的,她是一個瞎子,她說她的眼睛雖然瞎了,但是她的心是明亮的。
她的規矩就是一定要在半夜才給人看命,因為半夜的時候是靈魂出來飄蕩的時候,她不是一個簡單的凡人,她是天上太上老君的大弟子轉世投胎,她在半夜才是神仙。
半夜的時候,神仙果然出現了,只見她披散着長發,穿着黑色的長袍,赤着小腳,一張枯黃如稻草的臉,眼睛白白的,她是一個瞎子,但是她的心是最明亮的。背上背着一把長長的木劍。一個駝背的小老頭在前面有一根木棍牽着她。
女神仙果然真的是神仙,只見她跪在桌子前不久,全身忽然就劇烈地亂顫,口裏念着沒有一個凡人可以聽得懂的語言,然後跳起來,拔劍在手,手之舞之,腳之蹈之,越跳越快,口裏念的語言也越來越大聲,忽然猛的一揮劍就砍在那只可憐的公雞脖子上,然後她抓起公雞,扯斷了公雞的脖子,讓公雞的血撒滿桌子上的細紗,最後她大叫一聲,總算念出了一句可以讓人聽得懂的語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話落,砰然倒地,口裏白沫吐出,人還在顫抖,不過越來越慢,最後完全平靜下來。奇跡完成,女神仙站了起來,先準确地把那一疊鈔票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不要誤會,這個錢女神仙自己是不會花的,這是孝敬太上老君的......
然後她為小三爸爸指點了迷津是他的最小的兒子是天上白虎星下凡,白虎下凡,犯了太歲,克母克父克全家,所以才有大災。一定要破月(天生帶有殘疾),鐵掃(後天該有殘疾),才能夠保證從此太平無事。
最後她說了一句:“你想想,為什麽從前你可以一帆風順,而你最小的兒子到了七歲就開始有了大難?七啊!已經開始顯獻出災難了,刻不容緩了。”
他的爸爸連連點頭,虔誠地磕頭謝了神仙。一腳就把已經昏昏入睡的小三踢倒在地大罵:“原來是你這個東西來害老子。”小三還沒有回過神來,爸爸已經把他的左手按在桌子上,菜刀砍下來,小三四根手指頭都斷了一節,鑽心的疼立刻就讓他昏了過去。
小三醒過來後,發現自己在一個很黑很冷的地方,黑得沒有一點光明,冷得已經快失去了知覺。
爸爸呢?哥哥們呢?都不再,我是在哪裏?他的左手上疼得穿心,他才想起是爸爸用菜刀砍的,他不知道爸爸為了什麽要把他的手指砍掉。
眼睛裏流出來的是什麽?眼淚!
當一個人嘗到人世間的辛酸後眼淚就會不由自主地流出來!
他在黑暗裏爬,在黑暗裏尋找光明,在黑暗裏尋找溫暖。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忽然有了一絲亮光,順着亮光一直爬,最後他終于明白了自己是在一個廢棄的礦井裏。
是他爸爸把他扔井這個礦井的。因為他爸爸恨他,他是天上白虎星下凡,克父母全家。
礦井口很深,深深的井。
他不能夠爬出去,他才七歲。
冷的時候,他把自己的身體埋在煤堆裏,只露出一雙眼睛。餓的時候,他就嚼嘴邊的煤。
煤也是可以吃的,而且并不是很難吃!
黃老幺,一個矮小而且跛腳的男人,生活的重擔壓在他的肩上,無情的歲月如刀在他一張瘦瘦的臉上肆意橫割出一道道皺紋。他的歲數并不大,但是他已經老了,不過他還要活着,活着真的不容易!因為那個時候是一個艱難生存的年代。
他背着一個背簍走了十幾裏山路,來到這個廢棄的礦井裏揀煤,積累多了再挑到山下賣幾塊零錢,維持家用。他今天運氣不錯,這個礦井裏煤很多,他很快就裝了滿滿一背,在他準備爬出去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了腳下有什麽拉住了自己的褲腳。
是人的手?是人的手嗎?還是鬼的?
“鬼呀!”黃老幺頓時失魂落魄:“我一輩子都沒有做過壞事,你不要找我。”
“我還是人......”
黃老幺終于壯着膽子,用手從煤堆裏刨出一個還可以發出微弱聲音的小人來。他沒有猶豫,立刻就倒掉半背煤,然後把這個小孩放在背簍上,艱難地爬出礦井回家。
“阿香!”家門口,黃老幺急切地呼叫:“快點燒水,要快!”
阿香是他的女兒,已經十五歲了,善良的一個女孩:“爸爸,你背回了什麽?”
“人!應該還是一個人吧!”
這個小孩就是何小三。
那天夜裏,他就睡在阿香的懷裏,感覺是睡在媽媽的懷裏一樣溫暖,從此以後他就住在這個地方,每天夜裏他都是樓住姐姐阿香入睡。他也知道自己的父親因為煤礦的事情被抓去坐牢,兩個哥哥都在親戚家。他回不到親戚家,因為人們都在傳說他的命太硬,克父母全家.
每一個親戚都象逼瘟神一樣離他遠遠的。
在他十歲那年,姐姐阿香嫁到了遠方,何小三和黃老幺相依為命。
在他十一歲的時候,有一次他和養父進城卻莫名奇妙被五個十五六歲,卻長得粗粗壯壯的孩子嘲笑和追打,因為他們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他們喜歡欺負窮人家的孩子,他們更喜歡欺負象黃老幺這種殘疾人。
黃老幺被打倒在地,何小三被打得鼻青臉腫,他終于掙紮着逃了出去,不過他沒有逃遠,跑到一家飯店抓出了一把菜刀,對着幾個比他高出一大節的大孩子一陣亂砍,結果全被他砍得頭破血流。
小三被抓到了派出所,被繩子捆在鐵欄杆上。“今天你死定了,連游老大的兒子你也敢砍?等一下你就知道怎麽死的。”一個披着獅子頭,嘴唇塗得血紅的妖豔女人張牙舞爪,大發雌威,脫下自己的尖頭皮鞋不停地敲打小三的全身。
游老大全名叫游全勝,在那個時候已經是白水河市不可多得的黑社會人才,手眼通天,無所不能。他的兒子叫游大勇,就是被小三砍得最慘的一個。那個妖豔的女人叫夏花,是游老大的第二個名正言順的老婆,(身為一個混社會的老大,不可能只有一個老婆,那是非常讓人看不起的事情,)此時她正以一個好繼母的身份為兒子出頭,讨回公道。所以她對一個十一歲的小孩下手是絕對不會留情的。
“他們可以打我,我為什麽不可以砍他們?”堅強的小三勇敢地昂首挺胸。
“你老子有錢嗎?沒有錢就該被人打,我打,我打......”好繼母繼續極力施展淫威。
小三始終沒有低下頭,甚至連疼也沒有喊一聲。
衣冠楚楚,人模人樣的游老大來了,他在自己的女人對這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孩又抽打了十分種後才止住了她。眼睛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小三好久,居然點點頭:“你一個人敢砍他們五個?你不怕?”
“不怕!”
“不怕死?”游老大繼續溫和的聲音。
“不怕!”
“你叫什麽名字?”游老大停頓了半秒又問。
“我叫何快,小名叫何小三!”
“什麽?你是繡繡?吳繡的兒子?”游老大的臉色忽變,但是很快有恢複了常态:“你爸爸叫何紅軍,你媽媽叫吳繡?是不是?”
“是!”
“跟我回家吧!我是你媽媽——和你爸爸的好朋友!”游老大的嘴角泛上一絲沒有人可以察覺的微笑。然後游老大一擡手就甩給黃老幺一張百元大鈔:“這個孩子從今天起跟我了,這點錢你拿去買點酒喝。”
“要做一個好人啊!”黃老幺覺得孩子跟自己的确是受苦,臨別的時候對小三語重心長。
“我會讓他做一個好人,我會讓他做一個好人的。”游老大若有所思。
“老爺,你這是在養虎啊!”回到家,二任老婆對老大喋喋不休。
“八婆,閉上你的臭嘴!老子決定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羅嗦?”游老大擡手就給了那個女人兩個耳光,一腳把她揣到門後,“給老子滾,能滾多遠滾多遠!”這個女人立刻閉上嘴巴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大又開始教訓自己那個全身纏滿繃帶,正等着父愛關懷的兒子。“你看看你,人大無用,樹大無材,還有什麽臉是老子游全勝的兒子?”拳頭耳光在游大勇身上亂飛。
“我是你兒子,你也打?”他兒子哭聲震天。
“不許哭,打的就是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好一頓拳腳,然後命令他到門外跪八個小時,并且兩天不準吃飯。
一大桌子的雞鴨魚肉。
“吃!這是你該吃的,因為你是一條好漢!”老大對小三是贊不絕口。
沒有什麽比饑餓和貧窮更可怕的事情。
小三從此住在游家,不僅僅上了學,而且被送到白水河市武藝最高的老跳神身邊學武。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他幹的壞事已經無法計算,再沒有一個人叫他何小三,人們都叫他快哥。
在他二十四歲的時候在廣州犯法被抓,被關進了這個重犯監獄,一年後的今天,他結識了晏飛。
半年後,他居然帶着晏飛和毛牛奇跡般地逃了出去,潛回了白水河市。
何快與晏飛,毛牛三個人回到了白水河市已經是淩晨三點。他不想驚動任何一個朋友,是因為他要給自己的幹爹也就是他老大游全勝一個大大的驚喜,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這一路逃亡很辛苦,人不是鋼鐵,是需要休息的。
安排好晏飛與毛牛。何快趕回了家,有一個他很愛的女人,還有一個屬于他的家,在一幢大樓的第五層,不過他沒有從樓梯上去,卻順着燃氣管子爬到自己家的陽臺,跳進客廳,打開燈,然後他在客廳喊:“苗苗,我回來了......”
卧室裏傳來驚慌失措的忙亂聲。
何快的心一陣巨疼,他意料中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出來!”他一聲怒吼。卧室的門立刻就打開了,然後一個用衣服包着高大身體,雙腳不由自主亂顫的男人連滾帶爬地出來,砰地一聲就跪在他的面前,連聲音都拖着哭腔:“快哥饒命,快爺饒命!饒命啊!”
何快憤怒地飛起腳,不過他的腳卻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因為一個女人擋在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前面。他可以踢任何人,卻不會踢這個女人,因為她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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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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