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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十八歲想娶的人◎

雲黎渾身顫抖了幾下, 像是承受不住洶湧的情緒，淚水終于崩盤：“對不起，沈馳……”

真的對不起。

甚至到如今, 我都沒有臉面來請求你, 原諒我當年的任性。

沈馳低下頭, 與她額頭相抵, 他聲線微微沙啞：“雲黎,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是我先喜歡了你, 先動心的人就注定輸掉，”沈馳說, “我堂堂正正，心甘情願，為我的心動買單。”

他痞壞地笑了一聲，勾起小姑娘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上深深一吻。

她嘴唇軟得過分, 沈馳想多停留一會兒，卻被她擋開了, 這地方是公衆場合，當衆親吻, 亵渎神靈，不好。

“沈馳, 其實當初……”

沈馳輕輕嘆口氣，溫柔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痕，可雲黎鼻腔酸酸澀澀，整個人都很低落。

明明是好事, 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記挂着她, 可為什麽, 她會這麽難過呢？

她覺得自己配不上沈馳這麽好的愛。

雲黎擡起頭，面前的男人表情關切，薄唇挺鼻，黑眸狹長又深沉，睫毛很長，陽光之下，他皮膚白，二人離得近，甚至能看清皮膚上細小的絨毛。

她終于鼓起勇氣，回憶起最黑暗、了無生路、恨不得自己死掉的那一年——

雲黎一直逃避那些過往，她是被海風吹打的七零八碎的貝殼，看似光滑的外表下有着一顆支離破碎的心。

她東拼西湊，勉強将一顆心拼湊完整，每提起一次過往，就等于将分崩離析的心撕裂給人看。

“沈馳，我好像還沒跟你講當年的事情，我記得剛結婚那時候，我鼓起勇氣想要主動跟你講，卻被你拒絕了，你為什麽從來不問？”

沈馳點了下她的額頭，類似寵溺的語氣：“我這人呢，從不糾結過去。”

“老天已經把全世界最好的送到我面前了，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愛護她，寵愛她。”

“不讓她受一點委屈，也不讓她遇到任何困難，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負她，”男人倨傲地揚了揚眉，欠揍地笑了一聲，“除了在床上。”

雲黎：“……”

她早就見識過了這人的無賴水平，也懶得跟他計較太多。

沈馳說：“雲黎，我過去不會糾結，未來更不會，如果過去沒那麽快樂，就不要再回憶了。”

反正他清楚，他的小姑娘善良純潔，從來沒有背棄過他。他們之間，也未曾有任何誤會。

雲黎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時，眼睛突然看向了一旁的祈福樹，不少年輕人都踮起腳往上面挂福牌。

福牌叮當叮當，在風中泠泠作響。

一個年輕穿着黑色絲絨長裙的年輕女人正準備挂上福牌。

她與女人四目相對。

雲黎臉色一沉，突然對沈馳說：“我看到夏蘇葉了。”

男人蹙眉，也循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我覺得不太對勁，”雲黎說，“她剛才肯定看到我了，離得也不算遠，她都沒跟我打招呼。”

“你們最近不是很少聯系了麽？”

“是很少聯系，不是不聯系，平時她卡腳本什麽的，都是找我順劇情。”雲黎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沈馳“噢”一聲，揉了一把她的長發：“沒事兒，不在乎這無關緊要的人。”

“我也不是在乎，就是這會兒心裏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為什麽夏蘇葉假裝看不到自己呢？兩個人的眼神明明都交彙了，其實她都準備跟她打招呼了，可人家直接将頭轉一邊去，雲黎真的搞不懂。

夏蘇葉又不是內向腼腆的性格，她平時就是一朵歡樂的交際花，理論上哪裏熱鬧就往哪裏湊。

算了，思考這些最是傷神，雲黎揉了揉眉心，不再思考。

兩人從寺廟出來，又在景區處用了晚餐，口味一般，湯很鹹，雲黎沒吃多少，有點兒口渴。

“沈馳，我有點渴。”

沈馳拿起手機：“我出去給你買水。”

可沈馳還沒吃完飯，雲黎飯量小，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雲黎：“我去買吧。”

沈馳舌尖頂了頂臉頰：“怎麽，平時不是最懶了麽。”

雲黎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都寵我那麽多次了，也該我寵你一次。”

說罷，小姑娘起身：“你等我幾分鐘。”

這家餐館往外走幾步就有個自動售賣機，雲黎掃碼之後，機器裏就掉出來兩瓶礦泉水，她一只手拿着一瓶，唇角蕩漾着笑意正準備回餐館時。

一道清甜好聽的女聲叫住了她：“黎黎！”

雲黎轉身，覺得這聲音無比耳熟，卻又不太确定，看到對面這人一張俏皮的娃娃臉，她驚喜出聲：“夏夏！”

始料未及的是，居然在喜川與沈江夏重逢了。

之前受周子毅之托，如果遇到沈江夏，幫着他說點好聽的，促進二人複合，可幾個月過去，哪裏碰到過啊，其實她也想過要不要主動聯系沈江夏，那年從汀溪，沈江夏帶給她不少美好的回憶，也是她有錯，單方面切斷了聯系。

故人重逢，喜不自勝。

兩個小姑娘像是沒有芥蒂一般，還如年少時手牽手地走進了咖啡館敘舊。

走到櫃臺前，二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對服務員說：“一杯摩卡，一杯美式！”

“我們要摩卡和美式。”

二人相視一笑，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雲黎将咖啡攪拌均勻，不好意思地先開了口：“對不起，夏夏，這些年都沒主動聯系過你。”

她還以為沈江夏會生她的氣，可剛才那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應該是不計較往事了吧。

沈江夏扁扁嘴，類似于撒嬌般的語氣：“黎黎，其實你跟沈馳的事情，我從沒有怪過你。”

“你是我的朋友，我當然永遠都是向着你的，”沈江夏握着她的手，努了努嘴巴，“我原本以為，即使你回了家，我們也會一直保持聯系，會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我沒想到，我們的關系竟然也随着你和沈馳的分別，而越來越遠了。”

談起往事盡是遺憾。

雲黎搖着頭，很認真地看向沈江夏：“對不起，這幾年，我都特別想你，用回了之前的Q.Q，有好幾次打開對話框，想給你發消息，問問你過得怎麽樣。”

“但我想到，肯定有很多女生搶着跟你做朋友，你可能早就把我忘了。”

怪她不自信。

可沈江夏是何嘗的善解人意，她攪動咖啡的勺子一頓，抿了抿唇，認真地看向雲黎眼底：“黎黎，直覺告訴我，你并不是會抛棄朋友的性格。”

“能告訴我嗎？當年，你跟沈馳，到底怎麽回事？”

雲黎緩緩地垂下了頭。

“夏夏，我姨媽對我很不好。”

眼看着雲黎的眼淚撲簌撲簌就要落下來，沈江夏緊張地心髒都提了起來：“黎黎，你別哭呀。”

雲黎一落淚，她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不哭，沒事的，都過去了。”雲黎強撐着笑容，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我跟我姨媽回家之後，她拿出來一份舊報紙給我看，告訴我，是沈馳的叔叔騙我爸爸入局，坑我爸爸的錢，也就是間接害死我爸媽的兇手。”

“後來，我跟我姨媽決裂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沈馳的那個壞叔叔早就被沈爺爺驅逐出去了，我爸爸被騙，也跟沈氏集團沒有關系，只是這個壞叔叔打着沈氏的名義招搖撞騙，而沈爺爺也沒有包庇他，早就把他送到牢裏了。”

沈江夏聽得一愣一愣，她不由得張大嘴巴：“原來，居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雲黎苦澀一笑：“不止這些。”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像是一部誇張的戲劇，或許正是前路的坎坷颠簸，才換來了後半生的圓滿。

“我姨媽原本都同意了讓我住在汀溪一年，突然又變卦成半年了，甚至就連最後幾天都不讓我待了。”

沈江夏點頭入搗蒜。

“可是你知道為什麽嗎？”

沈江夏也有種不祥的預感。

咖啡館門前的風鈴被風吹得動了動，悅耳的聲音漫過耳畔。

雲黎擦了下發紅的眼角，順勢往門口的方向看去。

身材颀長的男人正站在門口，距離她們很近很近，他黑眸情緒深沉，唇線緊繃着，單手插着兜，狹長的眸子釘在雲黎身上。

雲黎的心重重地跳動着。

她這才想起，自己只是出來買瓶水，卻意外跟沈江夏一同到了隔壁咖啡館，手機又處于靜音狀态，沈馳找不到她，肯定擔心得不輕，這才找到了咖啡館。

夕陽西下，霞光萬丈，淡淡的光暈籠罩在男人身後，為他打上一層聖潔柔淨的光。

*

兩個人一同回了酒店，一路沉默無言。

雲黎原本就打算今天将過去的事情解釋清楚，卻沒想到竟然以意外的方式被沈馳聽到了。

說起來倒是公平，她偷聽了沈馳那麽多次，他也聽回去一次。

回到酒店，雲黎洗了個澡，慢吞吞地換了件衣服，出了浴室，發現沈馳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像是沉思着什麽。

她抿了抿唇，主動湊過去，坐在男人的大腿上，仰起頭親吻他的脖子。

她目前還是不太會接吻，但已經不像之前那麽羞澀，總體也進步了很多。

沈馳結實有力的胳膊從她的腰部繞過去，緊緊地将小姑娘抱緊。

輕輕的一吻，印在她的額頭上。

“雲黎，現在我想聽一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馳眼眸微微眯起，目光中滿含擔憂。

從前他不問，是不想揭開小姑娘心底的傷疤，他也不在乎過去發生了什麽。

可是如今才發現，過去似乎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如今他願意問，并不是為了探尋誰對誰錯，只是想給他的小姑娘讨回公道。

“你應該聽到我和夏夏的對話了吧？”雲黎問，“當初離開你的原因，是因為我以為我爸媽的去世和你叔叔有關系。”

沈馳點點頭：“你跟你姨媽決裂了？”

這些年，沈馳也一直在暗中幫助她，也清楚小姑娘的成長軌跡，他知道她和姨媽關系不怎麽好，卻不清楚其中細節。

畢竟這是家事，調查也查不出來。

雲黎輕嘆一口氣：“其實，我姨媽她從收養我的時候就沒安好心，她不想看我喜歡上別的男孩，想把我捆綁在家裏，照顧我哥一輩子。”

“可是你哥哥是智障兒。”沈馳的嗓音擲地有聲。

“是啊，她哪裏會管我的死活，她眼中只有她的兒子，”她咬了咬唇，試圖将苦澀的情緒壓抑下去，“我下定決心跟她決裂。”

雲黎回憶起那個夜晚的情形。

她夜裏上廁所，無意間聽到了喬慧雲和周忠說話。

夜色潇潇，裹挾着風聲從窗外灌進來，岑寂的夜，争吵聲顯得那麽清晰。

“周忠，我都那麽努力拆散黎黎和那個男孩了，黎黎的心還是不在這兒。”喬慧雲的嗓音聽起來有幾分憤怒。

有點兒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周忠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別逼太狠了，現在的小孩都叛逆，她剛接觸男孩子，心收不回來也正常。”

“哦，咱們好吃好喝地供着，就是看着她胳膊肘往外拐的嗎？”

喬慧雲氣不過，咬牙切齒地說：“早知道這樣子，當初就不該收養她！”

空氣莫名沉默了幾秒鐘，周忠也壓低了聲音：“你也清楚咱們為什麽收養她，咱們對她要求也別太高了，畢竟她也還是個孩子。”

雲黎怔住了。

“慧雲，你也不要太過分了啊，我害怕太過分會遭天譴！”周忠連連嘆氣，“咱們這房子都是靠着黎黎他爸爸的賠償金買的，要是沒有那筆賠償金，咱們的公司也運作不起來……”

“以後等她長大了，咱們給她選擇權吧，她要是不願意照顧南南，咱們也別強求了。”

“不行！”喬慧雲情緒幾近崩潰，有點歇斯底裏的意味，“我收養她就是為了讓她照顧南南一輩子！”

一輩子。

原來這才是收養她的原因。

怪不得喬慧雲對她的态度若即若離，時好時壞，原來，她從未用過真心。

雲黎站在門口，嘴唇哆嗦着，風中的涼意滲透骨髓，血液涼得幾乎凍結。

她拳頭握在一起，牙齒咬得緊緊的，自己的小世界瞬間分崩離析。

“沈馳，你知道嗎？”雲黎有點顫抖，斷斷續續地說，“我之所以站在那裏，不是為了偷聽，我怕嬸嬸吵架，因為叔叔氣急了，會打嬸嬸。”

沈馳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他喉嚨一緊，心髒泛濫起細細密密的痛。

他的小姑娘何其善良，全方面為別人考慮，反而，她才是被全世界背棄的那個。

不付出真心就永遠不會失去，她傾其所有，到頭來發現自己什麽都不曾擁有。

或許，在她父母離開的時候，她就不該對這個世界抱有期待。

沈馳聲音沙啞：“從那之後，你就跟他們決裂了？”

雲黎自嘲地笑了笑：“沒有，我不敢打碎美好家庭的幻境，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姨媽對我更糟糕了，我跟她吵了一架，我說我住校，以後不再回來了。”

她緊緊地揪着衣角，頭腦一陣嗡嗡，像是無法回憶當時的情形。

“我嬸嬸居然讓我賠錢，說不能白養我那麽久……”

雲黎嗫嚅着開口：“我就說，讓她先把我爸爸的賠償金給我，她愣住了，死不認賬，說從沒有賠償金，還讓我拿出證據。”

雲黎沒想過，曾經給予過她溫暖的家庭最後竟然毫不留情地将她抛棄了，還是以一種狼狽的方式。

後來的生活就比較艱難了。

她自己賺錢讀書，勉強度日，直到大二那年，成為了漫步app的簽約作者。

沈馳嘴唇抿得緊緊的，很久沒說話，再開口時，嗓子像是刀割一樣疼。

“為什麽不來找我？”

雲黎咬了下唇：“我沒臉再回去找你了，這樣不堪的我，曾經說過那麽難聽的話傷害你，我覺得你肯定不會喜歡我了。”

他為她擦掉臉上的淚珠，嗓音堅定不移道：“不會的。”

“老子永遠當你的避風港。”

沈馳的嗓音啞得厲害：“雲黎，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那些分開的日日夜夜裏，我沒有一個瞬間不想你，只要你願意回頭，就會發現，我永遠都守候在原地。”

他嗓音艱澀得難以開口，輕輕撫摸着她的腦袋，眼中充滿愛憐。

直到這一刻，雲黎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垮，她哭得幾乎崩潰，整個人潰不成軍。

沈馳無奈地笑，指腹無措地擦着她的眼淚：“黎黎，你別哭。”

“你一哭，我就恨不得殺了那些壞人。”男人手背上青筋跳動，手幾乎在顫抖，眸中有崩裂的情緒浮現。

雲黎搖了搖頭：“決裂之後，我就沒再跟他們有任何聯系了。”

她沒告訴沈馳，這幾天喬慧雲給她打電話、加微信的事兒，總覺得風雨欲來，擔心沈馳再有什麽舉動。

“沈馳，如果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我，我就去汀溪找你了。”雲黎的心髒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揪住了，“那時候沒人要我，我過得好艱難。”

她經歷的苦難，哪裏是一句“艱難”就可以概括的。

“其實，我覺得我一點兒都不好，不值得你在原地等待。”

他輕輕地喟嘆一聲。

“雲黎。”

“我從來不在乎什麽好不好，我只知道，老子喜歡你——”

沈馳目光專心地看着她，裏面蘊藉着千山萬水：“你是我十八歲那年就想娶的人。”

“我不能容忍我的生活沒有你，如果沒有你，我寧可一輩子不結婚。”

作者有話說：

明天正文完結

明天爆更兩萬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