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第 19 章

回到尋邈院的孟承響感覺自己骨頭都要散架了,既然邊綏已經醒了就不需要她動手了,她幾乎是半閉着眼草草吃完飯,舒舒服服沐浴完剛準備回去補覺,門外就有人來喚。

“夫人,殿下讓您去一趟,說有要事商議。”

孟承響臉當場就垮下來了,但社畜卷王做久了,自然能快速調整好心态,只是邁開她猶如千斤重的步子,有些不開心罷了。

很累的,真的很累,她照顧了這個人一宿啊!

此時的邊綏已經不似剛醒那時的模樣,一身生人勿近的冷漠氣場,即便靠坐在榻上,也絲毫不減。孟承響進來後,成明和常武識趣的離開,順便體貼的為她帶上了門。

“殿下。”

邊綏點點頭,打量着她,她的發梢還有些濕氣,換了一身衣裳,瞧着是回尋邈院梳洗了一番準備歇下的,熬了一宿,臉色很不好,像是霜打過的嬌花,沒精打采的。

“塞北戰事告急,北戎與其他部落即将聯手攻打我朝,陛下會派我駐守塞北,歸期不定。”邊綏說。

孟承響斂眸,塞北要亂了,上京離塞北距離不算遠,若塞北失守,必然對上京是巨大的威脅,所以皇帝會派铎王帶兵駐守,一旦起了戰事,天下就會漸亂。

前段時間藥價才因着穩定而漸趨回落,她那些窟窿還沒補完呢,若是再來一場戰事,絕不算有利。她掂量着,準備讓嚴叔把生意往南遷一些,還是要早做準備的,在邊綏離開的這段時間,最好遷到江南一帶,給自己創造一條後路。

至于錢,她得頻繁出診了,只是挑人要更謹慎些,如今竹栖閣東家的名聲在上京權貴裏太熱,她可不想遇見什麽皇室秘辛之類的,給自己惹一身麻煩。

“殿下放心,在殿下不在的時候我會處理好府內各項事宜的...”

邊綏覺得她其實挺奇怪的,有時候端着一幅乖巧的模樣,仿佛真的是人們口中那位娴靜的江南嬌人,有時又不小心漏出小尖牙,也不端着了。

“你與我同去。”

孟承響話音剛落,就聽到這句話,一時沒反應過來,擡起頭看向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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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男人不容反駁,“你不能留在王府。”

李越揚說的那份給他的大禮,就是孟承響。有人想要她的命,這铎王府留不下,塞北絕非安全之地,但他也只能把她帶在身邊,放在眼皮子底下。

她閉了閉眼,全亂了,她的計劃全亂了。

“何時啓程?”

邊綏說:“不出今日聖旨便會到,最晚明日一早就要動身,回去收拾東西吧,東西收拾好告訴成明就行。”

孟承響點頭,她還有今天半天,好在邊綏沒說現在就出發,不然她兩條腿都不夠跑的,剛欲離開時,邊綏叫住了她,看到她疑惑的目光後,邊綏沉默幾息,複又開口:

“此番駐守會在易州暫居,易州離北戎有一定距離,間隔雲、幽兩州。”

孟承響輕笑,如璀璨之珠,明豔無比,“殿下不要擔心,我不會怕,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直到她離去,邊綏都保持着那個動作,看着她離去的方向。

假如他不是铎王,不曾背負血海深仇而活,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

京城的三月即将結束,天放晴了,窗棂透出一絲光,可他坐在這裏,光照不過來的地方,陰影将他與一切隔絕。

時間不多了。

即便剛醒還未痊愈,他還是站起身來,吩咐下人進來更衣,處理還未處理完的事務。

竹栖閣內的嚴九雙接到眼底烏青,急匆匆趕來的孟承響,很是驚訝,甚至第一反應是蠱出了問題,但聽到孟承響的來意後,面色更凝重了。

塞北戰亂,他們這些商人是最為清楚的,竹栖閣有不少藥材是從其他部落通商換來的,塞北那邊的藥材格外的昂貴,此行有多兇險不言而喻。

嚴九雙皺着眉,不知铎王用意何在,他自然不知作業兵部夜闖铎王府的事,也不知如今有人正虎視眈眈盯着铎王府的女主人這條命,但木已成舟,他只能盡全力幫她。

于是嚴掌櫃拿起鑰匙拐進竹栖閣三樓某個廂房內,又用鑰匙将木櫃打開,在抽屜的夾縫中摸出來一個暗格,拿出一個小瓷瓶。

目睹一切的孟承響略略震驚,竹栖閣居然還有這種地方,藏得還挺嚴的。那瓷瓶被鄭重的遞到她的手上,她拿起來掂了幾下,裏面是藥丸。

“裏面的藥丸只有兩粒,救命不救急,藥材用的都是南疆谷的草藥,性子至烈,不到萬不可以決不能用。”

她輕擰瓶塞,将鼻翼湊到瓶口,有些驚訝的看着嚴九雙,他居然把南疆谷裏那個複雜的藥方背下來了?要知道,那藥方足足有十頁之多,當年連她都保不準,都需看着藥方檢查一遍無誤才可。

南疆的藥不可多得,藥材只要一味出錯,則藥效天壤之別,藥就廢了。

“上次的蠱基本養出來了,要拿着嗎?”嚴九雙問。

孟承響将藥妥善放入懷中,點點頭後對他說:“拿走,但是不放在我身上,叫小符來吧。”

她出門在外端着個醫蠱實在是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要曝光,而小符是她帶出來的,是眼下最好的幌子,她總要為自己做準備。

嚴九雙點頭,“在這之間我會把要求出診的帖子都回絕,說你正在游歷修行,有什麽需要就告訴我,塞北那邊我有認識靠譜的友人在。”

年紀輕輕的小符沒經歷過什麽大場面,在聽到嚴掌櫃在耳邊的低語後猶如雷劈,看着笑意盈盈的孟承響,怎麽都合不上嘴。

他們東家是铎王妃?

啊?

嚴九雙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好了,現在只有我們幾個知道這件事,小符,這可是我們竹栖閣最大秘密啊。”語畢嘆息一聲,小符上了這條船,就下不去了。

能下去的只有啞巴。

小符沒想那麽深遠的東西,但他也馬上反應過來,“東家掌櫃對我有恩,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絕不會暴露東家的!”

聽到小符的回應,嚴九雙滿意的點點頭,将裝着醫蠱的小盒子遞給他,交代道:“這個小盒子不能随便開,東家讓你拿出來的時候再拿出來。”

小符鄭重的接過來,認真道:“這盒子我就當自己的命一樣保護,放心吧。”

随後,孟承響先回了王府,而嚴叔則是故意錯開時間,這樣孟承響就有理去找邊綏,因身上醫蠱之事将小符帶往塞北。

邊綏聽後,手裏的動作沒停,随意的同意了。

孟承響看他坐在寬大的木椅上,明明剛醒,就要這麽迫切的處理公務,這個人好像就是個不停旋轉的陀螺。目光落在案上那只骨節分明的寬大手背上,她想起昨夜用冷水浸濕的帕子擦拭他的掌心時看到左掌心橫亘的很深的疤痕。

那是利刃割過的痕跡,為什麽一個皇子會有這種傷痕。

邊綏沒聽到接下來回應的聲音,但一樣也沒聽到她離開的聲音,于是擡起頭問:“還有事?”

她感覺這話自己本不該說,但那人眉宇間濃郁化不開的疲倦,終究讓她開了口,“殿下,身子剛好還是不要過于勞累了,注意身體。”

男人沒反應,隔着黃昏的落日餘晖,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該如何開口。

“過來。”

他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木椅向後推了一下,椅腿滑動發出沉重的聲音,有些刺耳,但越過晃眼的日光,他也終于能看清她的模樣。

她緩緩走近,在離他幾步外停下來,等待他的下文。

事情一件件接踵而來,還沒等他喘息,聖旨就下來,讓他娶孟家女為妻,孟三此時剛入京不過半月,她的入京像是早就下的一步棋,而她只不過到時間入局罷了。

大殿之上,孟行儀冷漠的表情,絲毫看不出喜悅之情。

殿外她将他的轎車攔下,他的心一直都是平靜無波如古井,她抗不了命,他亦如此,他們此生都将因為那張旨意綁在一起。

他依然記得自己面無表情跨進婚轎,常武成明迅速将周圍封鎖,而他将人抱進王府用大把的錢砸進去吊命,把人從閻王府門口搶了回來。

那時他即便知曉孟三死在铎王府上,自己會惹上衆多麻煩,但他也沒太在意,在孟三昏迷的時日,尋邈院傳來數次病危的消息時,也在冷靜的找數種應對的可能。

偏偏孟三醒了,活過來了。

江南養出的嬌人,瞧着模樣柔弱,可他偏偏覺得那眸裏帶着一股狠勁,當時他只是有一絲好奇,江南那樣的水鄉,孟府那種地方,怎麽會養出這種女兒?

孟承響确實長的很不錯,比宮中的妃嫔都要美,柔弱無骨的腰肢,一颦一笑皆是風月。

“你想留下嗎?”鬼使神差,他問。

如果她不想去塞北,其實他也是有辦法的,他可以把她藏在某處隐蔽的地方,他已沒有母族,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敗的荀家還是可以藏的住一個人的。

沒想到她聽到後,還是那個答案,“殿下,我說過了,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她很奇怪。

起初怕他怕的要死,拼了命也要奔出去,如今接受的也如此坦然。

“該來了。”他偏過頭去,從椅中直起身子,将竹簾拉下,屋內驟然暗下,那點落日的餘晖被完整的擋在了屋外。

“聖旨到————”

院外傳來尖銳的宦官聲音,将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出了京城,這些繁華又平靜的日子便一去不回了,塞北沒有春天。”邊綏錯過她的身邊,揚起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沉香,沉到讓人舌尖發苦。

她側過身看着他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

第二日還未破曉,铎王府前往易州的馬車啓程了。

車內的裝潢比之前還要豪華,是怕他們路上勞累而專門準備的,人坐在厚墊上快陷進去,她差點舒服的嘆出聲,對面的邊綏這次并沒有處理公務,臉色尚且不好,是還沒恢複好,于是坐在對面閉目養神。

馬車穩穩的行駛,她實在無聊,又因着前幾日的困倦又緩緩失去意識睡去了。

許久不曾入夢的她,又夢到些零碎的片段了。

是在孟家老宅的日子。與平常不同,這次她可以自由行走,身子也不似從前那般寒冷,好像有一股溫暖一直在身旁撐着她,讓她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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