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孟承響後面的常武和湘晚大包小包抱着東西回來,連小符手裏都帶着不少東西,他們幾人剛踏進院裏就恰巧碰到邊綏和兩個軍官正往外走。

兩個軍官一人瞧着是個中年漢子,另一個相比年輕許多,中年漢子眉眼溫和,瞧見他們後說:“哦!這應該就是夫人了。”說罷沖着孟承響行了一禮。

他看着孟承響眼中帶着驚訝與贊嘆,點到位置轉瞬即逝,笑眯眯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常武倒是認識兩人,跟兩人熟悉,行禮道:“王将軍,荀小将軍。”

孟承響回禮,她倒是知道邊綏來易州不會輕松的駐紮養老,以兵事為先,因此也能猜到這兩人是來尋邊綏商議軍中要事的,她不便多待剛準備離去,王将軍注意到常武他們手中的東西,說道:

“夫人可是沒來過塞北?”那些東西都是塞北常見的小玩意,此時卻被孟承響稀罕的買回來。

孟承響誠實的搖頭,她确實沒來過塞北。

王将軍說:“那夫人是有眼福了,兩日後便是這裏最大的慶日,夜晚宵禁取消,到時候會有篝火晚會,易州這裏跟塞外通婚較多,塞外的人跟漢人都是摻半活在這裏,篝火會也是他們塞外的習俗,這麽多年逐漸演變成了這裏的慶日。”

“還怪好玩的,這裏的人都會送塞外的酒喝,那酒是真的香。”王将軍爽朗一笑,“不過夫人這小身板還是莫要喝了。”

孟承響眼睛亮亮的,她總是對這些具有好奇心,這種不同族類文明的美對她來說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她曾經孤僻在南疆谷,只做自己的事情。

誰都沒能敲開她的門,但她自己走出來了。

只是因為一支生養在南疆的舞。

邊綏看她這幅模樣,接着王将軍的話說:“塞北的酒很烈,這裏常年大雪,兵士會喝酒取暖,你身子太弱喝不了。”

孟承響有些不信,“我能喝,就嘗一點沒問題的。”她轉頭對王将軍道謝。

王将軍哈哈一笑,“夫人不必客氣,我叫王望城,這位是荀靖雲荀小将軍。”說完拍了旁邊的年輕将士,那将士是個年輕俊朗的,但沉默寡言,只對她行了個禮便沒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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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

孟承響多看了年輕的荀小将軍一眼。她記得邊綏的生母就是荀妃,出自荀家的荀妃,但是荀家早就落魄,早年族中年輕跟不年輕的戰的戰死,有些因着疾病而死。

荀家年輕一輩的只剩這個荀靖雲了。

她看着面前低頭不語的年輕人,從她進府開始,只有剛回來時碰見了三個人,荀靖雲擡頭跟她對上了目光,後來王望城與邊綏同她說話時,荀靖雲都是只偏頭盯着府內高大的樹,背挺得筆直。

也許是她看低頭的荀靖雲目光略微有些久,王望城說:“夫人不要介意,荀小将軍就是這樣,有些見生,尤其是姑娘家,他這塞北戰場上摸爬滾打長大的小子沒見過多少姑娘家。”

孟承響笑着搖搖頭,剛欲開口,身旁的人道:“王将軍說的那個篝火晚會你很有興趣?”

這句話自然将她的目光吸引過去,她望向邊綏連忙點頭,邊綏生的高大,她靠着他近了,需要擡頭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那雙眸冷的落冰渣,但又可以生生割開冷意,漏出一分難得的柔和。

她可以讓湘晚和常武跟着她,她好久沒出來玩了,根本呆不住。

但是邊綏卻說,“那後日我跟你一起去,不要亂跑,易州毗鄰邊境,城中也不是絕對安全的。”

她驚訝一秒,但想去的欲望大于一切,很容易的接受了,微仰着頭對着男人抿嘴笑起來,“謝謝殿下。”

江南養出來的藕荷樣嬌嫩的人,連聲音都是柔的,因着主的雀躍開心,絲絲縷縷纏着蜜意,是北地不曾見過的風景。

她知道邊綏很忙,她不再多耽誤三人,行禮離開,而她走後沒多久邊綏便将二人送出了府。

王将軍臨走前啧啧稱嘆,“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殿下這關可難過的很。”他說完還用胳膊肘捅了荀靖雲一下,“你說夫人怎麽樣?”

不等荀靖雲說話,他便繼續說道:“我覺得夫人很好。”他早已成家,妻兒都在,幸福的很,上面又有铎王這種明君主子,他覺得人生完美不過如此。

但他們都知道铎王的不易,铎王拿他們貼心的好,他們也自然尊重愛戴這位王爺,也都是打心底能希望铎王更好。

铎王剛來的時候還是個半大的小子,他們軍中的這些将士沒人服他,覺着不過是個挂名王爺罷了,跟他們這些拿命賺軍功的不一樣。

邊綏确實不一樣,他是玩命的,不怕死,跟他們這些有家有親人的人不一樣。

十八歲時絕地反擊打了個翻身仗,萬軍叢中取敵将首級,一刀斬下康巴沙部落年老的王的頭顱,就在漢軍以為雲州這座城守不住的時候,邊綏把城搶回來了。

王望城捂着透血的腹部,看着邊綏手裏提着康巴沙的王的頭顱騎馬奔來,震驚之中,連手都松了許多,張着嘴看着他猶如戰神。

此時的少年已初具成年的力量,線條也逐漸冷硬。

自那時起,康巴沙作為北戎最大的部落,就跟漢軍徹底撕破,打了這麽多年,不死不休。

他看着府門,彎起眉眼。

人呆在高處久了,高處不勝寒,終究只是孤家寡人一個,他們都希望有個人可以陪着邊綏,一同站在山巅。

*

易州城內破舊倉庫內。

瘦小的男子從不知道哪裏鑽了進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對裏面坐在木箱上的男人說:“查到了,确實不是有錢人。”

那男人挑眉看他,赫然是孟承響買玉石的攤主。

“是铎王的女人。”瘦小的男子面無表情,從懷裏摸出一塊餅子,坐在一旁就開始啃,他太餓了,現在只想吃飽。

攤主摸着下巴,眼睛中爆發出興奮的光芒,喃喃,“中原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從高高的木箱一躍而下,“铎王遠道而來,不得給他好好送份大禮,你說是吧?”

瘦子沒吭聲,認真的吃着餅子,攤主被無視到沒惱,他現在很興奮。

*

臨到篝火日,篝火是晚上才有,孟承響晚膳吃的很快,邊綏注意到她吃的很少,沒說什麽,但多夾了幾筷子菜給她,直到她搖搖頭實在是吃不下了。

她就像那種小孩子,想着出去玩連飯都顧不上吃,草草應付幾口就要出門,生怕趕不上。

不知道多久之前兩人對峙,如今竟能坐在一處吃飯,為對方夾上一筷子的菜了,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呢?

今日她披了身栗紫的大麾,大麾是連帽的,易州入夜很冷,這種大麾會更保暖些。她被邊綏帶在身邊,大麾将人包了起來,格外乖巧。

王将軍沒騙她,篝火日易州城裏很熱鬧,無論男女老少都趕來參加這篝火會,幾步便是一人,孟承響走的格外艱難,又怕碰到人,只能兩手攥着大麾緊跟着邊綏的步伐,偶爾偏頭看一眼。

有許多外族人,穿着本族的衣飾,跟同伴說着本族的語言,她投過去好奇的目光,突然撞到一個堅硬的東西,來不及反應過來就直直仰頭往後倒去——

邊綏長臂一撈,将人直接撈進懷裏,“看路。”她手抵在他的胸口,感受到指尖下胸膛的震動,下一秒他又将她放開,轉而自然的牽起她。

上一次是情急之下,她為了躲周清硯主動牽起邊綏的手,這次是邊綏拉着她,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手上,邊綏的手很大,掌心溫暖又幹燥,令人安心。

因為身邊跟着太多人不方便,此時只有他兩人,而邊綏憑借着高大的身軀以及淩人的氣勢,在人群中生生劈出來一塊地方,讓人不敢靠近。

去往篝火會的路上有許多個攤子,孟承響眼都快看不過來了,步伐也慢了下來,讓前面的邊綏也只能放慢腳步,直到她停在一個卯榫攤子前,拿起一個精巧的小福祿。

攤主是個大娘,看着她長得漂亮,喜歡得緊,“小娘子真會看,這小福祿是我家相公近些日子來做的最滿意的小玩意了,福祿福祿,吉祥喜祿。”

邊綏在一旁抱臂而立,他沒想到孟承響會對這些小玩意這麽感興趣,從來了易州開始就看什麽都很新奇,什麽都要試試,這讓他不由自主開始懷疑孟府之前是不是虧待了這位嫡小姐。

孟行儀貴為三品卿,孟府什麽東西拿不出來,孟三居然會對這種鄉野的小玩意這麽稀罕。之前成明調查過孟承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與琴棋書畫這種高雅的東西為伍。

怎麽說都不應該是對這種路邊攤上的小玩意感興趣。

她就像一個層層機關的精巧盒,每打開一層,就會發現新的不一樣的東西。

大娘頻頻看着他的方向對孟承響說着什麽笑,她幹脆掏出錢直接買下來了随後轉身走向自己。

“逛完了?”他問。

“嗯。”孟承響悶悶的應了一聲,然後居然伸出手将那小葫蘆遞給他,“給你的,看着挺好玩的。”

輪到邊綏愣了,蔥白的指尖微微蜷起,小葫蘆攤在她的掌心中,精致小巧,就像這只手一樣。

“給我?”他有些不确定,從她掌心中拿起小葫蘆,指尖蹭到她的掌心,柔軟又細膩。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買這種東西給他,摩挲着小葫蘆,想起铎王府庫房裏那些珍貴的東西,是各處的人搜羅送來的,件件價值千金,仿佛越珍貴越能體現出來送的人的真誠,背後暗藏的深意便越合理。

有讨好于他的,也有求他辦事的和送做謝禮的,但送這種作為謝禮的她還是頭一個。

“不要瞧不起它,看到中間那個突起的機關嗎,你按一下就知道了。”

邊綏聽她的話将機關摁下,小福祿裏面藏着的半截短笛順勢彈了出來,很簡單但是格外精巧,他有些意外。

孟承響看到他這副模樣,顯然有些高興,“別看它簡陋,因為這個小機關可不便宜,要十兩銀子呢。”

他觀察了一番,又将笛子收了回去,考慮的是孟承響很缺錢嗎,他記得作為铎王妃她每月的銀錢絕不少,回去要問問管家,看來要将每月的銀錢改一下了。

看着他沉默收下,孟承響心裏哼了一聲,真是個鋸嘴葫蘆。

因着這一番耽擱,兩人到達中心時已經有些晚了,只能站在外圍遠遠看着,惹的她多次探頭去看,但連外圍都開始燃起了小小的篝火,中間的更看不見了。

她嘆息一聲,早知道就不去逛什麽攤子了,現下好了,什麽都看不見。

身邊一直沉默的邊綏高,擡眼就能看到裏面的場景,但她不是。

後悔的神色都快從她臉上溢出來了,邊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看着她藏在大麾下失落的神情,就像誤入叢林深處,被帶着毒的荊棘困住,動彈不得。

“過來,帶你去個地方。”邊綏拉起她大步向人群之外的地方離去,甚至牽了匹馬翻身跨上去,對着她伸出手示意。

孟承響穿的繁瑣,看着馬犯愁,但邊綏沒等她糾結,箍着她的腰輕松的将她提起來抱在身前,兩腿一夾,馬就飛奔而去,她不由自主的向身後靠去,貼着他溫熱的胸膛。

馬跑的很急,他們很快就離開了人群,離着篝火越來越遠,直到街邊空無一人,馬還在飛馳不停,涼風吹下她的兜帽,青絲順風而揚。

她看着自己逐漸遠離喧嚣,心卻格外的平靜,雖然不知道邊綏要帶她去哪裏,但此時此刻竟然格外安心,乖乖的坐在他身前。

男人斂眸看到懷中的人乖巧的縮在自己懷中,一雙透亮的眸子神采奕奕,不由得勾起唇角,腿下用力讓馬跑的更快些,似将世間一切都抛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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