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當孟承響堅持他長了白發并且還要拿起散落的一絲看的時候,邊綏就知道自己錯了,他不該由着她性子讓她喝酒的。
他避開她伸來的手,但孟承響卻不安分,幹脆兩只手都上,邊綏只好捏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胡鬧,“別動。”
好在宴席中的人此時都喝的盡興,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發生了什麽。
邊綏的發已經被她扯松了一些,但罪魁禍首顯然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注意到他捏住自己手腕的手,從上次她就發現了,邊綏的手很好看。
握起來很有安全感,只可惜左手掌心橫亘了一道猙獰的疤,想到這個疤,她忍不住反手将捏住自己手腕的左手抓過來,将他的手掌掌心向上攤開,另一只手摩挲着那道疤。
她似乎都能想象出來這掌心血肉翻飛時的場景,心裏頭怪異的生出酸酸的情緒。
這裏的人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對疤痕很介意的。
掌紋被這道疤痕霸道強勢的打斷,她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這道疤痕,這上面的紋路應當是如何蜿蜒的,于是指尖随着疤痕輕柔的向每一根手指的指根劃去。
邊綏被冷不防的抓住手,還沒等掙脫,她就細細摸着他掌心的舊傷,指尖輕柔,肌膚細膩,似比蜀錦還要細膩幾分,讓他打消了想掙脫的欲望。
可下一秒她就好像玩起了自己的手指,每一根手指都被輕柔的捏捏又揉揉,十指連心連指根都開始發麻,半晌似乎玩夠了,她十指相扣握緊了自己手。
因為她是将他的手捉來放在桌案下玩的,因此并沒有人看到,也正因為沒人看到,邊綏表面不動聲色,可手卻收緊了些。
門外一直候着的成明先是看到王将軍急急忙忙的走,然後沒過了多久自家殿下又拉着王妃出來了,他以為是出了什麽事。
“無事,你繼續在此處候着。”他說。
成明看了一眼笑眯眯盯着前方的王妃,點點頭,直到邊綏拉着王妃走遠。
殿下好像耳根很紅?是喝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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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承響從宴席上直到被邊綏連抱帶拽回了廂房都是笑眯眯的樣子,路上遇到仆從,有些仆從不敢擡頭看主子只能低着頭,她還沖人家笑。
“傻樂什麽?”邊綏半摟着她将人帶走,門口候着的輕蕪看到瞪大了眼,邊綏同她說:“去煮碗醒酒湯來。”
孟承響被帶回房間坐在椅子裏,雙手放在膝頭,像個小孩,看着邊綏笑,看的邊綏忍不住将臉偏過去,食指輕輕推她的臉頰,将人的視線推開。
“下次別喝這麽多酒。”
孟承響有些不滿,握住他伸來戳自己的手指,“我沒醉,我很能喝的。”
邊綏也不跟她犟,“行,你沒醉,明天別頭疼睡到天黑。”
她撇撇嘴,“我不會,我很厲害的,你別看我風吹就倒,我其實很厲害的。”
他算是發現了,孟承響喝醉了以後不耍酒瘋,但是格外興奮,話都比平常多,久違的将那層僞裝扒了下來,好像這才是她自己。
聽到她這麽說,他突然來了興趣,彎彎唇角,“那你說說自己怎麽厲害,花錢厲害?知道你花了我多少錢嗎?”
孟承響這條命能這麽養起來,都是铎王真金白銀流水一樣的藥和補品砸出來的。
她掰掰手指,意識已經開始有些不清了,但還是能記住什麽是死都不能說的,認真說道:“當然厲害,你那個府跟毛坯房一樣,還得虧我。”
說到這裏,她突然想起來那顆倒黴的南天竹,質問他:“為什麽拔我的南天竹?你知道那顆南天竹是從南方運來的嗎,很貴的啊你說拔就拔?”
邊綏笑了,怎麽還是個小財迷?
“不喜歡,就拔了,我有的是錢,種一院你那種南天竹拔着玩都行。”
孟承響哼了一聲,臉色潮紅,已然是酒勁上頭了,“行行行,你有錢,你一個王爺怎麽這麽有錢的?”說完停頓了一下,“還有!還有我們被埋伏,還得靠我給你看着方位,你才能輕松的跑出去!”
邊綏剛想說什麽,門口輕蕪已經端着醒酒湯來敲門了。
被無視的孟承響也沒聽到,感覺邊綏像是沒聽到私的,起身想要靠近他再說一遍,可因着起的太快有些頭暈,向前邁了一步又踩到了裙擺,竟直直倒向邊綏的方向。
邊綏想都沒多想直接伸手把人趕緊抱進來,怕她真摔到地上,同時推門進來的輕蕪看到這個場景差點驚呼出聲,但反應非常迅速,低頭疾步把醒酒湯放在桌子上。
“出去吧,我來。”邊綏摟住孟承響,說道。
輕蕪剛放下醒酒湯就聽到這句話,連忙出去,順便把門關的嚴嚴實實。
沒想到夫人竟有如此主動的一面。
輕蕪捂着嘴,偷偷笑,本來以為夫人嫁入铎王府會過得不開心,看來她想多了,夫人想開了。
孟承響被邊綏扶回椅內,他端着醒酒湯遞給她,眸輕斂,那些懾人的冷意盡數藏起。
屋內燭火輕搖,她乖巧的接過來盡數喝下交給他。
邊綏将碗放回桌子上,面前的人突然安靜起來,讓他不由得看過去。
她今日打扮的精致,但因着動作幅度大,此時領口已經松散了些,她皮膚很白,此時因為酒意,紅暈攀爬上鎖骨,偏偏她的眼神卻是格外清亮的。
同賜婚前的冬日來跟他對峙時那樣,都是堅定地,可偏偏完全不同。
彼時她的堅定有些突兀,孤注一擲且悲傷,而此刻全然不同,她是堅韌又自信的,那是一種擁有足夠底氣的人才能散發的氣質,帶着些許上位者的孤傲。
到底哪個是她呢?
“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
她格外篤定。
這句話他本來聽了許多年,可後來便沒人敢跟他說了,他知道好不了的,從他十三歲宮變那年受的傷,已經決定了他的未來。
他受的不是普通的傷。
是蠱。
每逢發作,便會重一分,萬蟻蝕骨之痛逐漸變得不值一提,他誰也沒說,那次發作之時,他恍惚醒來看到冷宮的那個宮女,拿着發冷發硬的饅頭朝他走來,而他下意識就往枕頭下摸匕首,摸了個空。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都是幻覺,那個宮女早就被他手刃了。
僅僅一個瞬間,也足以說明結局的迫近,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孟承響出現了,向他靠近,誘惑着他松動。
他借着孟承響的酒意,知曉她此刻短暫的放下了那些防備和僞裝,索性坐在她身邊,問道:“為什麽要答應嫁過來?”
孟承響大方表明:“哪有那麽多為什麽,緣分到了就來了呗。”
他目光灼灼,盯着她,讓她心底有些毛毛的。
“那為什麽又在婚轎上服毒自盡?”
安靜的廂房只有他們兩人,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跟心跳聲,急促,但很快,她就平靜了下來。
遲早會遇到這些事的,這就像一個坎,不邁過去永遠在心裏是個疙瘩,聰明的人也許會選擇閉口不提。
可邊綏沒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我知道你嫁給我不是自願,時機到了我會放你離開上京,但不是現在,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他脊背總是挺直的,寧折不彎,那是天潢貴胄潑天的尊貴,但她卻覺得這人格外孤獨。
“但你不能嫁給周清硯,只有他不行。”他突然轉過頭來,警告似的對她說。
孟承響清醒了些,說:“殿下,人總歸是要向前看的,人與人的緣分如此之短,既然遇上了,不抓住,指不定那天在不知不覺中就到了頭呢?”
她說,“蒼天從不會給人有悔過的機會,在這片天地之間,所有人都在一條直線上,都是公平的,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邊綏不語。
她嘆息一聲,看着他,神情絲毫不假,“如果我說我也不知為何我會在婚轎上服毒,殿下可信?”
上位者的威嚴之下,她依舊不動如山,邊綏才将将放下一絲質疑。
她其實剛醒來時,檢查過身體,手心有紗布纏繞過的痕跡,她把紗布扒開看過,是指甲所傷,而胸口也有片片淤青,一看便是錘擊所致。
最好的解釋就是,原身在毒發時曾掙紮過,因為往生毒發是世間少有的痛苦,讓人恨不得來個了結痛快,為什麽原身會選擇這麽痛苦的方式死去呢?
她也問過09,09閉口不言,追問過去只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說她以後會知道的,可她能知曉的信息也只能從原身曾經經歷過的夢境中獲得,簡直少之又少。
何況原身對周清硯有着莫大的執念,許多夢境都是圍繞着周清硯這個人以及江州老宅展開的。
孟承響對他說:“無論你是否懷疑,但請你相信一點,我絕不會害你,在你需要我的這段時間,我也不會離開你身邊。”
邊綏沉默半晌,并沒有回應什麽,起身要離開。
她看着他最後撂下一句“早些歇息”便要離開,09在耳邊瘋狂大叫讓她挽留他,有什麽東西叫嚣着似要突破她的控制。
他突然感覺一只手猛地拽住了他,下一秒她邁上來,一片冰涼的柔軟撞在他的唇上,她像賭氣一樣将他留下,他的的确确因為過大的沖擊而愣在原地,回過神來神色複雜的看着她。
“你喝多了,你認得我是誰嗎?”
孟承響靠近他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坐回椅子中,她冰涼的指尖捧起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清晰的說:
“臣女孟氏嫡女,亦是铎王之妻,別的臣女不知,但知自己是铎王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的正妻,入宗籍,生同衾,死同穴。”
邊綏深邃的眸像是藏着一場風暴,席卷着将一切都摧毀,也要将面前的人卷進去,一同沉入弱水。
他熾熱的手附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腦後稍一用力迫使她低下頭來,然後擡頭強勢的吻了回去,攻勢在一瞬間被扭轉。
他是強勢的,将她攬入懷中,恨不得将人嵌在胸膛裏,直到她因為喘不過氣,無力的抵在他的胸口向外推才将将放開她幾息時間。
“希望你永遠記得自己說的這些話。”他嗓音沙啞。撫着腰身的手也逐漸向上游走,那熱度即便隔着布料也激的她一陣顫抖。
不遠處宴席處燈火輝煌,觥籌交錯,而他們在這片小小的地方共沉淪,一扇門将他們與天地全部隔開。
*
上京。
周清硯皺着眉,而身旁的下屬跪地不語,壓抑的氛圍讓他不敢出聲。
“确定消息放出去了?”
下屬點頭,“屬下确定,但铎王府并沒有什麽動靜,也沒有铎王妃的身影。”
周清硯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站起身來,面色陰沉,“去跟太子禀告一聲,我會暫時離開上京。”
“您要去哪裏?現下您剛升任參議,這麽快離京是不是不太好?”
“易州。”周清硯感覺一股怒火從深處蔓延,但他強壓下去保持理智,即便如此,他也幾乎想要手刃了邊綏。
下屬大驚“易州?參議不可!塞北馬上就要...”
話還沒說完就被周清硯打斷,他聲音清冷卻嚴肅,不容置喙“備馬。”
孟承響絕對是被邊綏帶走了,不然以她的性格,孟二重病絕不會閉門不出。
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何經得起颠簸,何況邊塞快開戰了,他怎麽敢?
他怎敢?!
下屬不敢多言,連忙備馬,他不敢多想,只知曉此時的周清硯冷的似是覆了一層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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