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孟承響上了少年那邊的馬車，發現車廂裏的車窗是被封住的，馬車也經過改造，很穩，她甚至感受不到馬車是否在拐彎，只能知道馬車正在前行。

這些人都是周清硯的人，為首的少年是周清硯撿來的，但瞧着那模樣明顯跟湘晚非常熟悉。

孟承響委實不記得這個人的存在，從原身的記憶來看，對此人只有零星的印象，只記得是周清硯身邊的人，當時周清硯說這小孩兒身手不錯，可以留下。

但只有一點印象，她記得這個人應該是只在周清硯身邊出現過短暫的一段時間就消失了，當時原身也并沒有追問。

湘晚坐在她身邊，沉默不語。

孟承響也沒想逼她說什麽，反正對她來說都沒什麽重要的。

康巴沙的新王潛入漢界，并且追蹤到他們的位置，甚至似乎是故意出現不怕出事被邊綏殺了，再結合一下邊綏前腳剛走，後腳周清硯的人就來了。

很難不讓人想象他們之間是不是達成了什麽交易。

周清硯居然還勾結外敵，這可是死罪。

她給輕蕪的那個東西是止血藥，能救常武一命拖到邊綏回來，她想還好沒叫小符跟着來。

她讓小符在易州多留一天，去買點藥玉以及把那些木頭采購一下，找到嚴叔的接線人運回上京，沒想到倒是救了小符一命讓他逃過一劫。

邊綏回來發現她被擄走了，肯定會想辦法找到她把她弄出去，她只需要保好這條命等着邊綏來救就行了，至于湘晚跟這個少年的關系，并不重要了。

她遲早是要離開這裏的，這些恩怨情仇記在腦子裏，太複雜了。

“他是公子身邊的貼身暗衛，現在叫什麽我不知道了，以前都叫他七兒。”湘晚突然開口，“夫人你還記得嗎，我來的時間比輕蕪晚的。”

孟承響沒想到她先把這些說出來，想了想确實是，輕蕪是從小跟着她的，但是相比輕蕪，湘晚是半路被買來的，因為手腳利索會點功夫，就被留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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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對孟承響盡心盡力，逐漸變成她的貼身侍女，同輕蕪一樣。

“其實我是跟七兒一起被公子撿到的，公子起初沒想要買下我，只買了七兒，但是後來公子看我手腳不錯就讓我練了練，後來我就靠着這個來到了孟府。”湘晚繼續說。

湘晚緊緊捏着裙子，終是擡起頭來鄭重的對她說，“公子于我有恩，但夫人，我是您的人。”

“您不想留在公子身邊，我會幫您。”

就在這時，她們聽到車廂外有敲擊的聲音，是那個被叫七兒的少年。

湘晚立刻警戒起來，整個人的脊背都挺直了，因為她意識到七兒在車廂外面，她們此時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了起來。

孟承響拍拍她的手背，讓她稍安勿躁，食指空點唇齒，沖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多言。

湘晚意會，點點頭，于是車廂很快陷入了安靜，直到許久後七兒在外面說了一句“到了。”

還沒等孟承響有什麽反應，車廂的簾子就被掀開，湘晚立刻站起身擋在孟承響面前，七兒看到後那副恹恹的眸中閃過一絲落寞，但很快轉瞬即逝。

他伸出手來，擺在湘晚面前，那是兩條密不透風的深色綢緞布條。

“湘晚姐姐，姑娘的那份可得系緊些，不然我動手那就得罪了。”他說，神情并不像在恐吓她們，于是湘晚默不作聲接過來，替孟承響蒙起了眼睛後又将自己的蒙上。

周清硯做事總是妥帖的，在兩人蒙上眼睛後，馬上便有婢女圍上來将她安安全全的扶了下來。

但孟承響有些想笑，周清硯實在是太警惕了。

待她站好後，聽到七兒沒什麽情緒的聲音：“姑娘莫怪公子，公子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怕她跑了？

要不是經過她自己的調理，她這副身子，估計還沒等着跑出去二裏地就被周清硯抓回去了，何必多此一舉？

但孟承響确實不能通過天色判斷時刻，只約莫猜測馬車行駛應當過了一個多的時辰。

她被幾個人攙着扶進了一個地方，待将眼前的黑布取下時，她環顧四周發覺自己已經被安置進了一處院落的廂房內，廂房總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難得還有書架，上面擺滿了書，連不遠處的桌案上都擺着筆墨紙硯，一側的小案上擺着一尾精致的琴。

如果是□□，那這環境未免太過于優越了。

那些将她扶進來的侍女在為她取下蒙上的眼罩後便侯在門外，現在這個房間只有她一個人，她走到書架前随便挑了幾本翻了翻，裏面種類很多，上到文雅典籍下到話本。

可見布置之人的用心細致。

索性現在也逃不出去，孟承響幹脆拿起一本書百無聊賴開始看，但實在是看不進去。

不知道邊綏去追康巴沙探子怎樣了，沖着康巴沙部落新王的表情來看，他壓根就是早有準備，知曉他們的路線，而且明擺是沖着自己來的。

他在威脅邊綏。

邊綏身邊有成明跟着，對面雖然人少但若有什麽埋伏，即便是他，應對起來也是棘手的，若是拖到落日，他的勢力大不如白天，那就不占上風了。

好在邊綏理智，即便追不上，也不會以身犯險，會在落日前掉頭返回，到時候就會知道她被擄走，再探查一日半日以及派人搜索。

孟承響相信不出五日，周清硯這個地方就會被邊綏找到，而她最多也就是在這裏呆個七天八日的。

她這麽安慰着自己，知曉現在沒有任何突破的餘地，只有耐心等待，但快速翻頁的動作出賣了她心中的焦躁。

門外傳來婢女的聲音，她們小聲的叫了一句“公子。”

她聽到周清硯說了聲“下去吧。”然後推開門進來，但孟承響一直沒有擡頭，只是坐在椅子裏翻着手裏的書。

“萋萋，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這地方可還舒适？我們還需要在這裏住個幾日，這幾日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提。這裏地處偏遠，條件自然趕不上在家裏，多忍忍些。”周清硯的聲音還是那番溫柔，說着似乎是今日吃什麽這種的日常話，完全沒有将她擄走的一點愧疚。

她沒接話茬，周清硯看她在看書，話鋒一轉，“萋萋又在看那本了，這本你已經看了不下五次了，表姑娘一直都是跟那位郎君在一起的。”

孟承響果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下意識翻了書的封面，那是一本普通的話本，是講了富貴人家的小姐跟青梅竹馬從少年夫妻到白頭偕老的故事。

她滿腦子都想着事，故事沒看進去，只是随便的翻，所以還真不知道在翻哪本書。

“天色不早了，你該餓了。”他對外面喊了一句，不出多時便有人一股腦湧入，将精致的飯菜擺好，但孟承響沒什麽興致胃口，擡起眼皮瞄了一眼便說自己不餓。

她聽到周清硯走來的聲音，身旁立了人，高大的陰影霎時将她籠罩，手裏的書陡然一空被抽走，周清硯說：“不要看了，先乖乖吃飯，嗯？”

他的聲音仿佛帶着一□□惑，但孟承響因着動作擡頭與他對視，有些不滿。

周清硯那雙重色琉璃眸藏得太深，看不清什麽情緒，他忽的笑了，只是笑的有些勉強。

“萋萋，不要怪我。”他退後一步，與她拉開距離，“我給你時間，但是不要讓我等太久，好嗎？”周清硯人比在五南寺那次清瘦了不少，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哀傷，帶着破碎感。

孟承響斂眸不語。

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敢随便說。

周清硯對原身太過于熟悉了，她剛才只是同他對視，就好像就從那雙重色琉璃眸中看到一絲一閃而過的探究，面前的男人絕不是孟二那種好糊弄的人。

他讓她警惕，怕漏出馬腳。

好在周清硯并沒有逼她，他終究還是對她舍不得的，只是說了一句記得吃飯就離開了。

孟承響實在吃不下去，草草夾了幾筷子就放下筷子讓人将菜都統統撤走，瞥到小案上那尾琴，突然想起來南疆的師兄。

他是土生土長的南疆人，但對中原的東西堪稱癡迷，尤其對琴格外偏愛，甚至有一處房間專門擺上各式各樣的琴。

她不得不承認，師兄的天賦很高，學什麽都很快，一首曲子彈一次就會，彈三次就堪比那些鑽研數年之人，每次彈都要拉着她，陶醉的演奏後還得問她好聽嗎？

得到肯定後就興致勃勃的拉着她要教她。

倒也是耳濡目染，她也會彈幾首。

思量着這些，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琴面前，她索性坐下來，輕輕撫着木琴，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嘗試的撥了第一個音弦。

小厮抱着文書放在周清硯的桌案前，他聽到遠方傳來的琴音聲，小聲說：“公子，姑娘又在彈琴了。”只可惜他不懂樂理，不知曉孟承響彈的是什麽，但只感覺很好聽。

周清硯沉默不語，聽了片刻後将手中的筆落下，不答反問：“她可用飯了？”

“用了，但是那邊說姑娘只動了幾筷子，沒什麽食欲。”

他直起身子，靠在椅背，神色有些疲倦，“吃了什麽？”

小厮說：“吃的都是姑娘喜歡吃的那些東西，公子真是熟悉姑娘，那易州特産的魚姑娘果真是一口沒動，之前公子說姑娘不會吃，我還有點不信呢。”

周清硯點點頭，靠在椅背上輕閉眸，琴音漸漸清晰急促，一波高過一波。小厮聽着都有些緊張，屏氣凝神認真聽着，情緒也跟着琴音上上下下。

就在心緒高漲時，琴音卻在高.潮處戛然而止，陡然停歇，小厮聽得一口氣提在喉頭，終于琴音落了下來，才有一種将心落回肚子裏的感覺，只感覺神清氣爽。就在他準備開口贊嘆孟承響的琴技時，身旁的公子猛地起了身，吓得他連忙問怎麽了。

但周清硯目視遠方，思考片刻又坐了回去，摸出那塊随身攜帶的玉佩，緊緊的握在手心。

他皮膚白，因着過于用力，青筋繃起。

小厮以為公子是想到了什麽心煩事，安慰道：“公子，馬上就要帶姑娘離開了，就快成功了。”

周清硯不語，只是松了勁，摩挲着那塊玉佩。

這是他弱冠禮上，她送的。

這麽多年，他一直都貼身帶在身邊。就好像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是她送的，她就在他身邊，在他觸手可及之處。

*

常武半跪在地，肩膀因着失血本就鈍痛，如今因着那股巨大的恐懼以及威懾，連帶着傷的半邊身子都麻了，不敢動，脊背早已被冷汗打濕。

“人呢？”

輕蕪跪在身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硬着頭皮說了出來，不敢擡頭看殿下。

這是他的失責。

本活潑的硬漢在此刻沉默寡言，突然站起來拔起身邊成明的刀就要對着自己那個傷臂砍，成明黑着臉下意識擋了一下，但又生生忍住了。

還是邊綏出手将他的刀打落。

“此時追責于事無補，回去養傷，成明去查，務必把王妃安好接回來。”

邊綏那雙深邃的眸子此時正克制着那場狂風暴雨，周遭的空氣都要被懾人的氣勢給凍結，成明心下一緊，道：“喏。”

跪地的常武道：“殿下，屬下傷無事，可以同成明一起，請給屬下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邊綏看着這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忠心耿耿的人，常武做事沒有成明細致，但依然是邊綏的左膀右臂，是不可或缺之人。

“暫時回去養好傷，後面還需要你。”

常武備受觸動，“喏！”

成明此時開口說道：“殿下，您的身子也需要注意，當務之急應當是先回去檢查一番。”常武問發生了什麽，成明快速告訴他：

“我們途中遇到了緬祝人，他們趁殿下不備，沖着我們丢了煙霧彈，讓康巴沙跑了，但那些東西氣味刺鼻，不像是普通的煙霧彈，我怕裏面有什麽東西。”

常武聽了懊悔萬分，但想起自己即便守着王妃也沒完成任務，更糾結痛苦了。

邊綏則是手拉缰繩，望着逐漸西沉的落日，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他終于開口說道：“我無事，全力搜尋王妃下落，若是碰到周清硯...”

他沉了沉嗓子，一字一句道：

“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