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

第 30 章

因着屋內只有她自己一人,她撕下床單一塊布條,将懷中藏着的一瓶小瓶拿出來,倒出一粒藥丸,掐成一半用水稀釋沾在布條的中間,然後反複折疊,将這一塊布條藏在懷裏。

做完這些她百無聊賴繼續看書,周清硯似乎也很忙,但也保持一天來探望一次的頻率,每次都是說些話,但孟承響不愛搭理,周清硯也不惱。

在第三日的時候,她還是如往常那樣,手支着頭看着窗外,周清硯進來的時候動都沒動。

“萋萋,孟大哥從西向北行,你想見他嗎?”

孟承響撩眼看他,沒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周清硯怎麽會輕易放她過去,只不過是逗她開心罷了。

雖是如此,可周清硯神情頗為認真,“萋萋你若真想去見孟大哥,我會帶你去見他的。”

“待回去後,我會把你送回江南,但不能回江州了,周遭幾個州郡都是可以挑的,萋萋你喜歡哪個地方我們便留在哪個地方。”周清硯坐在桌案前,為自己斟茶,“你姐姐也快定了親,應當是戶部尚書的庶子,那人我見過的,人端正又有禮,你姐姐嫁過去不會受太大委屈。”

“吃穿住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我不在這裏的時候你便去找書度,那些話本都應當看膩了,明日我會差人送些新的。”

周清硯說了這麽些,孟承響終于回頭正視他,但他專注手裏的茶碗,沒擡頭。

“周清硯,上次是我沒說明白嗎?”

孟承響陡然打斷他的聲音,他愣怔一瞬,旋即摸着茶盞的邊緣,沉默半晌開口道:“萋萋,我們不能就這麽算了。”

孟承響長嘆一口氣,希望同他說明白,“你我都知道,皇命不可違,如今我已是铎王妃,你将我擄走可知已是死罪?”

“我自有辦法。”周清硯說。

她搖頭,“你并非為自己而活,不是嗎?你身後還有周家上下,牽扯這麽些已經不是簡單一個你,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足以讓整個家受到牽連。”

人生哪有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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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了保全周家,我不怪你,我為了保全自己與孟家,你也不要怪我。”孟承響這番話是真心實意的,“故事并不是都要有結局,有些人能夠相遇已經是最好了,人都要向前看。”

周清硯卻打斷她,聲音依然冷靜,好像并沒有受到任何幹擾“是誰跟你說這些的?”

孟承響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停滞片刻,“啊?”

在這期間,周清硯已經大步流星走上前,“是邊綏嗎?邊綏告訴你這些的?”幾步之間他已經逼至她面前,将她圈在窗與自己之間的狹小空隙裏,略微彎下腰,居高臨下帶着些許審判的氣勢。

“你不該這麽想的,我們必須在一起,無論是誰擋在我們中間都不行。”

周清硯眼底帶着毀滅的瘋狂,像墜入深淵的泥潭,裏面伸出無數雙手扯着人共同沉淪,孟承響因為想避開他只能向後退,但腰撞在冰涼的木窗上,讓她退無可退,可身前的人卻在步步緊逼,她一只胳膊支着窗臺,身子微微靠後仰,另一只手只能抵在周清硯身前,抗拒他的靠近。

周清硯看着她的模樣,有些刺痛。

她從未這樣對過他。

到底是什麽,讓她變成這樣的。

周清硯突然伸手扣住她纖細的腰,在她驚慌之時,箍住她的下巴,因着用力讓她的臉有些發白,而他熟視無睹,一寸一寸的打量她,從前額,一直下滑到唇珠,流離到脖頸,最後頓在若隐若現的鎖骨處。

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周清硯那只箍着她下巴的手突然将她的領口扯了一下,扯松她的衣領,那若隐若現的鎖骨驟然暴露空氣之中,冷的她有些打顫,肌膚更白一寸,鎖骨小米粒大小的紅痣襯的更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你瘋了嗎!”周清硯在看到這顆痣後便沒有繼續動作,停在那裏,仔細确認是否是真的,因此孟承響也有了餘地将他狠狠推開,火速拉起衣領。

“萋萋,對不起。”周清硯突然冷靜下來,斂眸對她道歉,适時向後撤去。

“不要生氣,我不碰你。”他說完這句話後陡然離開,只留下孟承響一人在屋裏氣的踱步,瘋了,這周清硯不對勁。

她想起周清硯剛才那股瘋狂勁,有些後怕,若是周清硯真來硬的,她怕不是真的要動手了,這簪子就真的要見血了。

她頹然坐在椅子裏,有些脫力。

邊綏怎麽還不來。

當天周清硯并沒有來,但第二日送來的書一個不少的全部都送到了她的房內,周清硯好像賠罪般的,甚至将湘晚送來伺候她。

孟承響并沒有實質的受損,因此氣也消了大半,算算日子,邊綏此時應該已經查到她的位置了,下一步就是來接她了,于是心情也好很多了,連與周清硯共餐也能忍受了。

權當最後一頓的散夥飯。

孟承響是抱着這個心态坐下的,她知道讓周清硯放棄看起來很難,既然說不通,也不必浪費精力去說了,她不能耽誤在這裏。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降低周清硯的警惕與懷疑,從之前來看,周清硯已經開始懷疑她了。

但他絕對不會找出任何問題,因為站在他面前的,從來都是孟承響。

“我們還要在這裏住多久?”孟承響問。

而周清硯則坐在對面,吞下嘴裏的菜又用茶水漱口帕子淨嘴後,才說:“食不言寝不語,萋萋。”他一舉一動都極盡優雅,但差點沒給孟承響哽住。

看他是不想說,她索性懶得問,起筷夾菜吃飯,她最近實在是沒什麽胃口,瞧見今日桌上有一道白玉涼糕,這種冰冰涼涼又沒什麽味道的東西正當她意了,夾了兩筷。

就在她要夾第三次的時候,周清硯開口了,“你很喜歡吃這個?”

她懶得理他,這人真奇怪,剛開始還說食不言寝不語,現在又自己開口問她。

于是她沒理他,又夾起一塊,但還沒夾進碟裏就被周清硯摁住了手。周清硯的手很涼,比她涼太多了,仿佛不是一個人該有的溫度,他扣着她手腕的那雙手瘦長,但卻格外有力,死死的将她的動作摁住。

“萋萋...”

孟承響脾氣就上來了,“幹嘛,房間不讓出,現在連飯都不讓吃了?”

周清硯愣在原地幾秒鐘,好像不相信這是她會說出來的話,“你...”

她本來是想着吃一頓散夥飯,以後大家都別見面了,但周清硯偏偏要把這頓飯搞砸,也怪不得她,她本來就不是受人欺負的脾氣,以前更是誰惹着自己,揮揮手一個毒針過去就給自己一個清淨。

孟承響感覺胸口帶着一股莫名的炙熱,點燃了她的火氣。

周清硯緊緊扣着自己的手腕讓她掙脫不得,那手本就冰涼,但好像逐漸更涼了起來,她下意識皺起了眉,因着對藥理的敏感,敏銳的發覺了什麽。

周清硯那雙琉璃眸醞釀着許多複雜的情緒,只一眼,孟承響便明白了。

涼糕裏面有杏仁,她對杏仁過敏。

在意識昏迷之際,她第一個想的就是,這玩意真該死啊,回了南疆她要用藥把這個過敏給消除掉,每天都吃一把苦杏仁。

周清硯手裏的肌膚溫度逐漸上升,一股不自然的紅從她的脖根處順勢而上,席卷了整個人,她握着筷子的手終于脫力,筷子跌落在地,而她也開始大口呼吸,窒息感讓她痛苦的眼角都挂着淚珠。

在她昏倒在地之前,他眼疾手快将她拉住,但就那一瞬間,她本緊閉而承受着莫大苦楚的雙眼,突然睜開了,看向了他。

那裏面波濤洶湧的情緒,滔天般的撲面而來,他仿佛瞬間置身于懸崖峭壁之上,海浪撲打而來,卻在即将碰到他的一瞬間堪堪停住,風平浪靜,歸于平靜。

如死水般。

不再起一片漣漪。

周清硯感覺巨大的痛從指尖蔓延開來,鑽心蝕骨的痛麻痹了他的全部神經,心在此刻停滞了跳動。

那一眼,他敢肯定,這就是他的萋萋。

是他願意抛下一切,只為了見一面的萋萋。

是春日裏願意提裙跑遍江州只為摘一朵認為是最美的花的,天真又爛漫的萋萋。

那是他不堪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僅有的最後的一片淨土。

但也只是一眼,她便徹底暈了過去。

早就侯在外面的大夫聞聲破門而入,周清硯站在廊檐下,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周遭靜的只剩風吹落葉聲。

“公子,您知道她杏仁過敏的,為什麽要這樣折磨于她?”湘晚眼底發紅,連什麽都顧不上了,問周清硯的語氣中有些質問。

七兒在身邊一驚,趕忙拉拉她的衣袖,卻被她重重甩開。

“她從來都不愛吃這些,一口都不吃的。”周清硯喃喃道,突然,他猛擡頭問湘晚,“你在她身邊這麽久,可感覺出來有什麽變化?”

湘晚語氣冷漠,“沒有,她永遠都是我的主子,是孟府的嫡小姐,是铎王妃。”

七兒聽到後趕忙捂住她的嘴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了,這不是往公子心裏頭捅刀子嗎?

湘晚掙紮着将他的手扒下來,聲音帶着些怒氣,“公子,夫人她是從鬼門關回來的,铎王真金白銀不要錢一樣的用藥将她從閻王手裏搶回來半條命的!就半條,你知道夫人她現在經不住風嗎?若是在風口站久了便起高燒,咳出血絲。”

“她現在白天走路都走不遠,走個半個時辰就要歇着!大夫說...”

湘晚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說....”

七兒也不敢繼續拉她,松了手。

她說不下去了,“咚”的一聲跪在地上,磕着頭,眼淚墜落在地。

“周公子,你放過她吧。”

周清硯臉色蒼白,幾乎搖搖欲墜,卻背過身子,望着廊檐外的灰蒙蒙的天沉默不語。

*

“殿下,找到王妃蹤跡了,他們做了将王妃送往雲州的假象,但實則送了回去,離上京近,我們的人追過去發現了意外的東西。”成明說,常武将東西遞給邊綏。

邊綏接過來,那是塊灰黑色的瓷片,內壁上有奇怪的粉末。

“這是從一處院落裏搜到的,屬下找人查了,上面的東西是劇毒,中原沒有這樣的東西,應當是南疆那邊帶來的,這院落追溯到頭,應當是元公公名下。”

常武說。

邊綏蹙眉,額角傳來鈍痛,讓他緩了幾息後恢複正常,他将瓦片丢在桌上,“先接王妃。”

常武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說出來,“殿下,孟将軍于明日清晨抵達雲州,是否需要将此事告知于他?”

“不需要。”邊綏說,“孟懷澤知道後再派人過來,這之中耽誤的時間夠我救個來回,不要浪費時間了,走。”

他站起身來,但頭上傳來的鈍痛更甚,成明連忙制止。

“殿下,您的身體...”

邊綏一擡手,“來不及了,周清硯不出兩日便會離開這塊地方,到時候再找就浪費時間了,康巴沙已經回去,不出幾日北戎便會出兵,他就是要趁亂将孟三帶走,決不能讓他得逞。”

“喏。”成明和常武跪地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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