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邊綏的消息比孟懷澤快，在孟懷澤還在路上的時候，孟承響已經踏上了再次前往雲州的路，孟懷澤知曉後本欲發作，但轉念一想如今的情況，孟承響留在他們身邊反而是最安全的。

久經奔波的孟承響到了雲州就睡倒了，邊綏和孟懷澤則在商量北戎軍情，待兩人從書房出來時天已全黑，孟懷澤的下屬早在外面候着，看到他出來後上前在耳邊說了什麽，孟懷澤臉更黑了。

邊綏則是同常武說，“告訴夫人那邊，今晚孟将軍留在府裏一同用膳。”

常武哦了一聲，提醒“殿下，夫人好像還沒醒。”

邊綏盯着天上挂着的滿月，頓了一下，反問，“從剛來就睡下沒醒？”

“沒醒。”常武搖頭。

孟懷澤擺手，“罷了，讓她休息吧，我明日再來，還有就是她之前來讓我幫忙尋她的侍女，人是尋到了，只是...”

邊綏接了他的話茬，“死了？”

孟懷澤臉色不虞，“嗯，周清硯這人絕非看着這麽簡單。”他将在那搜尋的府裏遇見的事盡數告訴了邊綏，邊綏聽後也是贊同，“挺瘋的，邊晔留着這人也不怕哪天被反咬一口。”

“像是亡命之徒，做事太絕了。”孟懷澤搖搖頭，“這事還是暫時不要告訴萋萋了，怕她難過，等緩緩日子再告訴也無妨。”

邊綏沉吟片刻，開口“不，她沒那麽脆弱。”

孟懷澤擡眼看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她遠比你想的堅強。”

邊綏的語氣很堅定，細細聽來似乎帶着一絲驕傲。

孟懷澤驟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沒說什麽，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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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妹夫，他起初是不太滿意的，但孟家既然同铎王做了交易，就沒得選擇，不求邊綏對她有什麽感情，只盼的邊綏不要對她太差，看來是他想多了。

他背手離開了铎王府，難得去了酒肆，屬下瞧着他輕松的步伐，好奇問道：“将軍今日心情不錯。”

孟懷澤笑，“對，叫人來，今日請你們喝酒。”

下屬漏出驚喜的神色，“謝将軍！”

府內的邊綏并沒有用飯，而是在書房等着孟承響醒，想着她也不會睡太久，可遲遲不見人來通報，于是幹脆起身去找她，輕蕪看到他過來，剛想要進去叫醒孟承響卻被他攔下來。

他搖搖頭，示意輕蕪退下。

待輕蕪退下後，整個屋內陷入寂靜，只剩一盞小燈點在床頭發出燃聲。

邊綏坐在一邊靜靜看着她，曾幾何時他們從幾日不見視彼此為旁人到如今如此親密，好像心就貼着心，如此近。

她好像做了什麽噩夢，眉緊緊皺着，呼吸逐漸急促，臉色蒼白，豆大的汗從額角滑落，她死死揪着領口想要得以喘息。

邊綏将她的手握緊，在接觸到他的那一刻，她好像漂泊之人找到了最後一塊浮萍，緊緊抓着。

“孟承響。”

他輕輕叫她。

可怎麽都叫不醒。

邊綏有些慌神，連忙高聲叫人，小符連夜進了铎王府，衣服都沒穿好。

一群人圍在孟承響的床前，都在等小符發話，可小符面色凝重沉默不語，只讓人去煮着參湯，說給孟承響攢攢力氣。

沒人敢問為什麽。

輕蕪看着铎王殿下站在床前，頭一次感覺即便所向披靡的王爺此時也是如此無助。她偷偷低下頭抹去淚，告誡自己不能哭，要堅強，夫人沒事的。

燈火通明的王府，沒人敢大口喘息。房裏的人逐漸散去了，小符落針也沒用，對邊綏說守着她，看看她什麽時候會醒。

邊綏便讓他退下了，小符本以為他會怪罪下來，可他沒有，只是讓人都撤出去，自己守着就夠了。

他握着床上人冰涼的手，好像沉入了谷底。

命定如此，如此不公，他好像什麽都沒得到，到頭來永遠都是自己一個人。

即便蒼天有所憐憫，那點東西也舍不得給他，總會收走。

“孟承響。”

他小聲地叫她。

“你怎麽能擅自擾亂他人人生，又要拍拍手說不幹就不幹了呢？”

“嗯？”他溫柔的問道，可沒人回應他。

“北戎人來了，明日傍晚我就要走了，你怎麽還不醒，不醒明日怎麽送我？”他突然感覺很疲憊，又不知道該恨誰，淪落至此，不過是他命不好。

她靜靜躺在床上，沒聽到他說什麽。

于是邊綏就這麽陪在她身邊。

第二日晌午，成明問侯在門外的輕蕪，“殿下還在裏面沒出來？”

輕蕪搖頭，眼底下烏青一片，生怕夫人醒了的時候自己不在身邊，于是不眠不休就在外頭候着，“殿下沒出來，夫人也沒消息。”

成明讓她去休息一會兒，他在外面候着，輕蕪說什麽都不肯。

于是他只能安慰輕蕪，“去休息休息也有力氣，不然一會兒夫人醒了你伺候不了，不是很後悔？”這麽說着，輕蕪終于肯閉眼了，可只睡了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說什麽都不肯離開。

小符來了一趟，怎麽來的怎麽出去了，最後幹脆住在這府裏面。

終于在落日西沉之時，孟承響有了動靜，手指微微蜷縮抖動了一下，被邊綏敏銳的捕捉到，猛地沖外面喊：“來人！夫人醒了！”

瞬間一群人魚貫而入，輕蕪扶着孟承響喝下湯藥後，小符以人需要靜養的借口，将人都趕出去了，只剩自己和铎王兩人守在床前。

“殿下，夫人的情況不太好。”這句話其實對邊綏來說很殘忍，小符斟酌半天，還是決定告訴他。

邊綏聽後只是沉默了片刻，面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可已經極力克制強迫自己冷靜，他問：“還有多久？”

“久則一個月。”

“短則呢？”

小符幹張了張嘴，說不出口。

“說吧。”

他偏開頭，咬咬牙，最後無力道：“....七日。”這兩個字已經耗盡了小符全部的力氣，好在邊綏讓他離開，他在出府的路上就沒崩住，一邊哭一邊走，最後演化成嚎啕大哭。

路人皆驚恐的看着他，可他絲毫不管，仍在大哭。

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孟承響在巨大的痛楚中悠悠轉醒，晃了晃神，才看清面前的人是邊綏。

“我...睡了多久？”她聲音沙啞，開口時都把自己吓了一跳。

邊綏一邊将她抱起，喂給她水喝一邊告訴她，她睡了兩日了。她只是點點頭，說了句“哦”。其實她自己也知道的，自己期限将至。

此時注意到屋內只有幾盞微弱的燈，而邊綏受傷的左眼此時一片清明，她滿意的挽起唇角，看來子蠱起作用了。

她帶的那個蠱是蠱王，邊綏體內的蠱成了子蠱，如此便可将子蠱的蠱毒全部轉化回母蠱體內，若是身體康健之人，自然是可以扛過去的。

但是她中往生之毒已久，沒得活路了。

這兩日的昏睡，她夢到自己回到南疆了，婆婆看到她以後但笑不語，推她離開，她想自己應當過不了多久也是要來的。

邊綏挑眉問她笑什麽，她往自己懷裏蜷縮了些，不答反問，“邊綏，你後悔過嗎？”

他沒立刻回答她，半晌說：“可能後悔過吧。”

說完這句話，他靜靜看着懷裏的孟承響，而她笑道：“我也是，但現在不後悔了。”

後悔什麽呢，她已然比別人多出了兩輩子，回本了。

将懷裏又睡熟的孟承響放平在床上，邊綏什麽都沒說，回到了書房。之前他有問過小符，孟承響為什麽會如此，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快不成了？

小符問她是不是之前中過毒。

邊綏承認了。

小符說：“那就是了，夫人根基早已大傷，加上受驚奔波勞累，之前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聽到這話的铎王沉默不語，小符嘆口氣，知道他這是在自責沒有保護好孟承響，安慰他，“殿下不必過于內疚，夫人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半年多的時光，像是偷來的。

只是如今要還回去了。

夜裏孟承響短暫的醒來一次，嘔了口血，人都沒帶着睜眼就又睡了過去，而此時的邊綏已經不能再拖，已然在前往軍營的路上了。

只是他這次走的格外快，用常武的話說就是，好像下一秒就要直接帶兵攻破北戎大軍，絲毫都等不了了。

成明在身後奮力騎馬都跟不上邊綏的速度，他皺起眉暗道殿下如此快，怕是不安全。

同樣，邊綏疾馳在草原之上突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放眼望去，偌大廣袤的草原盡收眼底，一陣風吹過，他連草動的幅度都能看清。

震驚讓他一時忘了加快速度，腳下的馬逐漸慢下來，他猛地拉起缰繩，馬嘶鳴一聲緊急停了下來。

成明常武以為遇見了什麽事，緊張的湊上來，而邊綏并未回答，死死盯着雲州的方向。

半刻鐘過後，邊綏咬着牙，暗道一聲：“走！”

言畢繼續趕路，回頭間，他看見遙遠的雲州城逐漸變小，小到只有米粒大小，直到他看不清。

一如他從未看清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