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第 39 章
少女抱着一個竹編籃筐,袖子舉在頭頂遮擋太陽,街上吵鬧的吆喝叫賣聲曬得她心煩意燥,加快了腳步,找到那個位置後将籃筐放在地上,拿出布包抖擻抖擻攤在地上。
汗珠在她麥色健康的肌膚上閃着晶瑩的光又被她随意的用袖口擦掉。
偶有路人經過,探頭看看她籃筐裏面賣了什麽,是些草藥根子,不識貨的以為是野草根子,聽到賣的價格 連忙搖頭離開,有識貨的挑挑揀揀倒是買了不少。
“這怎麽賣這麽貴呀!”旁的攤子有個嬸子驚呼,“前些日子還好便宜呢,你莫不是騙我噻?”
攤主擺手,“嬸,俺騙你幹啥,你是不知道這東西現在開始貴了,咱們這還算便宜咯,外面不太平了。”說到這裏四周張望,壓低聲音在她耳邊繼續嘀咕“北邊天亂了!”
嬸子又驚又疑,“哪來聽來的,你可別诳嬸子。”
“嬸子,千真萬确呀!咱們鎮子背靠大山深谷的,消息閉塞不通,那北邊天都亂成啥樣咯,到處都在打仗呢。”
“哎呀那可怎麽辦,不會打到咱們這裏來吧?”
“那肯定是不會,你瞧咱們這裏可是乾宗王的封地裏,再說了,再不濟也有深谷裏面的神仙保佑嘞!只是這世道都變啦,咱們也受着影響咯。”
聽到這裏,嬸子也不計較漲價的銀子了,忙讓攤主把挑的東西都包好,也沒繼續逛的興致了,急急忙忙回家去。
那少女一邊打包草藥根子一邊聽着周遭的談話聲。他們的聲音雖然低,但卻逃不脫她的耳力,這些話并沒有引起她的情緒波動,她還是繼續做着手裏的事,将打包好的東西遞給客人,接過銀子。
果不其然,無論誰來,那攤主都是這麽說。
她心中嗤笑一聲,這些人,沒事命好有事神保。
掂量着籃筐裏面的草藥根子,也沒剩下多少,索性不賣了,挎着籃子就走,去常去的那些鋪子裏買了些吃食,又提了只燒雞。
老板娘看她常來早就認識了,打了招呼“小煙姑娘來咯?今天這是買只燒雞回去改善一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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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叫小煙的姑娘點頭,寒暄幾句放下銅錢就要走,臨了又回來問了句:“老板娘,燒雞會漲價嗎?”
老板娘聽到她這麽說,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想她是常客,也不想瞞着了,于是說:“小煙姑娘也是聽到外面的消息了吧,放心,我這鋪子開了這麽多年,不會輕易漲價的,這街坊鄰居互相照看着,啥事是過不去的。”
小煙敏銳的抓到了關鍵,“外頭到底怎麽了?”
老板娘不是本地人,她是跟着父輩來這裏的,但因着在這裏住了三十多年,早就是這裏人了,可她有親戚不是他們這個小鎮的人,因此知道的也比那些小販多些。
她招招手讓小煙靠近自己,低頭耳語道:“這天變咯,北邊換主子了。”
小煙挑眉,這她還真沒想到,于是繼續聽老板娘說:“都說太子繼位,但是好多地方都在打架呢,小煙姑娘若不是打緊的事還是莫出咱們這裏了,跟你姐姐一起好好呆在這邊保證沒事的。”
小煙是外來人,剛逃亡私的來這個小鎮時灰頭土臉的穿的破破爛爛,丫頭片子不大但是膽子大到敢跟地痞打架,餓極了還跟狗搶東西,她看不下去的時候也給這小丫頭了點吃的。
即便餓暈了小煙也沒偷過一分東西,後來誤入後面的深谷,就在鎮裏的人以為她葬身那深谷之中時,小煙穿着幹淨體貼的衣服又出現了。
她說谷裏有人救了她,那就是她的姐姐。他們都沒見過深谷裏的人,那是與他們兩個世界之人,傳說中都是神仙。
所以大家都默認小煙是神仙的妹妹,自然對她都連帶着多了份尊敬。
小煙從此就住在了深谷中,一個月固定出來四天拿些草藥賣,買些吃的回去。
小煙跟老板娘道了謝,将那些沒賣出去的草藥根留在店裏就回去了。
以前鎮上也有好奇的人,向往谷內的神仙,會偷偷跟着小煙進谷,可小煙回谷的路實在曲折又危險,跟着的人沒命回頭,久而久之也沒人敢跟了。
這深谷随便的一株草都對外人來說是致命的,但小煙熟練的避開了,在危險的深谷中快速前行,即便她身手敏捷,但每次回去時都已經是傍晚了。
她看了眼緊閉的屋門,放下籃筐去院裏薅了把菜就拐進了廚房,不一會兒香味就飄滿了院子,她做好飯将菜擺在院外的桌上,又将那只燒雞提上來,這才去敲敲裏屋的門。
裏面的人随意的披了件外衣出來,丢給小煙一個小瓶,小煙接過來問:“這又是什麽,這次不會拉肚子吧?上次可讓我緩了整整一天呢。”
說罷她就往嘴裏倒,也沒管聽沒聽到回答,篤定了這人不會害自己。
“讓你以後不被蚊子叮的。”
小煙聽到後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腿上紅腫的包,心裏一暖,“快吃飯吧,對了,今日我出谷聽到外面傳傳亂了。”
“別聽外面那些傳的有的沒的,亂也亂不到咱們頭上,放心,只要我活一日就有你一日飯吃。”
小煙咽下嘴裏的菜,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初次見她是自己還剩半口氣的時候,當時倒在地上唯一的想法就是原來人要死了是真的會看到仙女的。
仙女拍了拍她的臉蛋問她還想不想活,她沒力氣說話只能抓着仙女的袖子,那白淨的袖口都被她抓黑了一塊。
仙女把她帶回去,給她治病養傷,還給她飯吃,那是她第一次吃飽飯,吃的狼吞虎咽,仙女告訴她不要着急,以後都不會餓了。
從沒哭過的她端着碗就掉了豆大的眼淚。
再後來她有了名字,叫煙。
她說她叫算,小煙瞧着她實在年輕漂亮,就叫算姐姐,後來連算姐姐都不叫,直接叫姐姐。因為有一日鎮上有人嘲笑她,為什麽只叫煙,是不是那些沒姓沒家的奴仆,氣的小煙一拳一拳給那人眼眶砸出了血。
回去後算問她為什麽不吃飯,她把這件事說了出來,說完就後悔了,算也沒姓,她這麽說會不會讓算不開心。
可人非但沒不開心,反而語氣輕松的澆着花說:“誰說你沒姓了,你跟我姓,你姓孟,你叫孟小煙。叫你煙是希望你往前看,從前那些都是過往雲煙了。”
算說她其實也不叫算,只不過在這裏習慣了,小煙也不想多問,她只需要知道,面前這個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這就夠了。
小煙咽下那口菜,繼續說:“皇帝老兒換人了,好像是太子登基了,但是周圍都在打架,估計是不得民心吧。”
這深谷院裏只有她們兩個人,小煙說話也沒避諱,繼續吃着飯,自然沒注意到對面的人手頓了一下,于是接着說:“都說這太子現在危險的很,铎王在打他呢,打的快輸了。”
她喋喋不休的說着谷外的事情,直到面前的人将碗撂下才反應過來,看着她起身回屋,摸不着頭腦,“怎麽了,吃飽了?”
可她沒收到回應,盯着面前緊閉的門她也沒多想,快速把飯扒拉進嘴裏就把碗筷收拾起來去洗了。
屋內的人拿着那些瓶瓶罐罐,心思亂到天邊,嘆了口氣。
這一年的時間,她起初過得恍恍惚惚,後來才有一種真實感,不知不覺發現已經很久沒聽到他的名字了。
記憶回到一年之前。
在瀕死之時,09出現了。
【09:檢測到攻略角色進度完成百分百,恭喜宿主攻略任務圓滿完成,作為獎勵将為宿主頒發新的完整生命,恭喜宿主,現在你可以徹底擺脫一切為自己而活了。】
還沒等她有什麽反應,09就繼續播報【09任務完成,作為獎勵交換,09進入自毀程序,倒計時一分鐘,59.58.57.56.55....】
孟承響大聲叫它,說它的任務既然完成了不應該自毀,而是應該回去複命,而09對她說。
【宿主,09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您的上一個系統,也是我的前輩,用任務完成獎勵換來我的存在,而我也會延續前輩的意志,為您争取一個完整自由的生命。】
【宿主,這一世,請您為自己好好活。】
8.7.6...
孟承響從未見過09,但她此時此刻卻能明确的感覺出來,09就在她身邊,笑着對她招手。
3.
2.
1.
【宿主,再見。】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被撕裂開來,萬千潮水湧入,酸酸澀澀,熱淚從眼眶滑落,她緩慢的眨動睫毛,醒來看到的不是塞北的铎王府,也不是京城的孟府。
而是南疆谷她那棟小屋。
她跌跌撞撞撲到銅鏡面前,撫着自己的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美的致命像是罂粟般。
她回到了那個屬于她的身體裏,真正成為了孟承響。
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她沒回到塞北,沒回到邊綏的身邊,那她是不是算已經死了?
她下意識逃避去聽這些,一直沒有出谷,與外界沒有任何的關聯,直到撿到了小煙,才緩慢的開始接觸外界的信息,可南疆離着京城太遠了,傳過來的消息已經是京城半個多月前的事了。
小煙也并不常去,只打聽重要的事,京城某個王爺的王妃的事,對她來說更是不值一提的,因此孟承響也從沒讓小煙去打聽過什麽。
孟承響将手裏的東西放下,幹脆出去侍弄她那些寶貝藥草去了。
*
上京铎王府。
“殿下,那老頭跑了,但是查到孔文單與姓韓的老頭見過面,見過面以後沒多久韓老頭就跑了,還有就是周清硯好像也見過那韓老頭,有個奇怪的地方。”
成明說,“按理說這周清硯跟韓老是做了什麽交易,但是之前突然翻了臉,說給韓老頭胳膊都斷了一個,人都打去半條命,孔文單出手保了他,周清硯沒留情面給孔文單也收拾了一頓。”
身邊的人沒有聲音,成明也不知道他什麽情緒,可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還有就是這韓老頭跟孔文單有過什麽交易,您的蠱就是孔文單從韓老頭那邊弄來的,只是他跑了,往南疆跑了。”
“南疆?”聽了許久,終于傳來了聲音,可成明非但沒松口氣,還更緊張了。
那聲音沉的沒有絲毫感情,這麽長時間以來,從夫人離開,殿下就變了,比沒見着夫人之前冷的千倍百倍,什麽都全然不在乎,更為狠厲。
偏偏誰也不敢提那位,如今那位是殿下的禁忌。
他硬着頭皮點點頭,“對,那邊是乾宗王的底盤,我們廢了好大力氣也只混進了邊界。”
“查。查到周清硯跟他做了什麽交易,為什麽如今又翻臉了。”邊綏眯起眼,暴戾的情緒幾欲沖破牢籠。
“還有就是,緬祝那邊要求跟中原講和,說當初只是聽了康巴沙的挑撥,緬祝的族長為表誠意已經來了。”
邊綏嗤笑一聲,“全押下去砍了。”
成明已經猜到這個結局,但親耳聽到還是有些不一樣,殿下變得太多。
一年前夫人走後,殿下血洗塞北,與之牽扯到的人殺的殺砍的砍,一個都沒留,瘋狂的連當時的皇帝都為之忌憚。
周清硯那條命能留到現在多虧了邊晔,否則也不會好端端坐在家裏,甚至如今頂着太子太傅的頭銜。當年周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被邊綏壓着,一句話就要全砍了。
連孟懷澤出手勸都沒用。
還是最後邊晔把周清硯這條命換回去了,邊綏也很想知道周清硯這條命為什麽這麽值錢。
成明聽命,他擔心殿下的身體于是讓門外一直候着的叫來的李大夫進來為殿下瞧瞧身子。
李大夫如往常那樣替他診脈,無論幾次,都還是這麽震驚。
殿下身子裏面的毒不知何事已經清的幹幹淨淨,非但如此,如今健康的更像是重塑了筋骨,別說以前能活五年,五十年都輕輕松松。
他确實放下心來,将手收回:“恭喜殿下,餘毒盡消,恢複康健,只是殿下要記得休息,勿要憂思過慮。”
邊綏并沒有回應他,李太醫也知曉如今的殿下不愛說話,于是幹脆利落的收拾好東西就要告退,可人剛邁出半步就被叫住。
“李太醫,你相信鬼神之說嗎?”
李太醫搖頭,“殿下,心中有,那便有。”語畢問,“殿下可是近來休息不好做噩夢了?”
邊綏不置可否。
是不是噩夢還不能妄下定論。
自從她走後,他總是做些光怪陸離又荒誕的夢境,夢裏她好好地活着,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幻想,可越來越懷疑,那些夢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的他開始懷疑自己。
是不是她還活着。
邊綏閉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氣。
孟承響,你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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