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因為過于震驚，孟承響都沒反應過來，又叫了一句“師兄。”

晟訣擰着眉顯然是有些不理解，此時車夫第一個醒悟過來，大聲呵斥“大膽！居然敢截停乾宗王的車駕！”

孟承響更受沖擊了，不敢置信的看看車夫又看看晟訣，什麽王？

眼前的晟訣跟記憶中的師兄重疊起來，只是眼角爬上了時間的紋路，可風度不減當年，只是師兄素來一個愛臭美的，當年被夾着葉子的大風刮過都恨不得拿着銅鏡将臉仔仔細細的檢查個三遍。

她見到故人難免心生懷念，晟訣不知道她是誰，也沒那個興趣現在問罪，幹脆利落的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就向着小巷走去。

孟承響看到他此舉第一反應就是，師兄也發現了這個破戒之人，于是連忙跟上去，只有被無視的車夫在後面嚷嚷着，可惜沒人理他。

晟訣瞥了她一眼，懶得說什麽，這種人他見得多了，只要他穿上這身宗族王室衣服，每天就會有無數數不清的人貼上來，因此他下意識覺得孟承響也是這種人。

一個弱女子能做些什麽，他嗤之以鼻，因此并沒有在意她跟在自己身後，而是繼續追蹤那個人。

晟訣撩起袍角，蹲在一處角落檢查留下的痕跡，只是這小巷實在狹小，又遍布灰塵，他嫌棄的用帕子捂住口鼻，仔細打量着。

此人絕對是苗疆深谷裏逃出來的，擅長逃脫追蹤之術，晟訣實在不記得究竟哪裏有這麽一號人，但是線索又突然模糊不清讓他十分惱火。

他起身拍拍袍子，一腳踢翻了一個破舊箱子，準備繼續回去找人地毯式搜尋，一轉身就看到孟承響還呆在原地，這次是有些煩了，正常因為他的身份靠近自己的那些人，在看到他這種完全不符合王室且粗魯的行為是絕對不會繼續呆在這裏的。

這人到底打什麽小算盤。

晟訣瞥了一眼破舊箱子，又來一腳，現在那個箱子發出嘎吱一聲的慘叫徹底散架了。

孟承響目睹了全過程，目光落在他沾上灰塵的鞋尖上，他現在怎麽這麽暴躁了？

晟訣哪管這麽多，他已經在南疆這邊當個不問世事多年的閑散王爺很多年了，現在誰來都沒用，京城那邊天亂了，他才不想摻和一腳，于是他語氣不好開口道：“勸你最好少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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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時，孟承響也開口，只是相比他來說情緒穩定的多：“假情報，這條路走不通，能确定的就是他現在還沒出南疆。”

孟承響話音剛落，晟訣擰起眉，警惕懷疑的打量她，直到她翻開手掌，追蹤蝶從她掌心翻飛，落在散架的箱子上，扇了扇翅膀。

顯然她也被騙了。

晟訣看到她放出追蹤蝶的那一刻，臉就沉了下來非常嚴肅，南疆谷近些年來早就廢除了不許離開的死令，但雖是如此，可出來的人大多都是沒有能力驅使蠱蟲的常人，還有人早就住在深谷中與世隔絕習慣了，即便死令解開也沒什麽人出來。

不乏有一兩個可以驅使蠱蟲之人離開，可離開之前都是種下死蠱的，若是被發現了在外用蠱術為非作歹，當場暴斃。

他不清楚面前這個蒙面的女人究竟是誰，有什麽目的。

孟承響看到他偷摸背在身後的手就知道他要幹什麽，這小習慣她太熟悉了，指不定下一秒掏出什麽東西要迷暈毒暈人了。

所以她提醒他：“你最好立刻馬上派人把整個南疆都圍起來，不然不出三日，人就跑了。”

她的聲音實在是有些莫名的耳熟，晟訣卻仍未放下警惕之心，“你是誰？”

他背在身後的手一直蓄勢待發着，眼睛緊緊盯着面前這個不速之客，看到她好像嘆了一口氣，說了句“師兄，你現在可真警惕。”然後在他大腦宕機的時候将面紗拿了下來。

晟訣看到她的面貌後，瞪大了眼，背在身後的手也忘了使勁，一個瓷瓶砸落在地變得粉碎，裏面的藥粉迅速吹起，那是迷藥，對他沒作用。

他顯然有些慌亂，看了看瓶子又轉過頭看向她，剛要開口讓她出去，在看到她仍立在原地神色清明沒有半分的混沌才意識到：

師妹更是百毒不侵之身。

饒是三十多歲幾近而立的晟訣，看到她也有些觸動，紅了眼眶，“你怎麽回來了？”

師妹還是當年那番模樣，變都沒變。

孟承響笑而不語，他忽然就回到了那些在南疆深谷的日子裏，無憂無慮，自在得很。那時他還不是這個閑散王爺，每天就穿梭在草藥堆還有漂亮美人之間，好不快活。

“我還沒問你，怎麽成王爺了？”

晟訣苦笑一聲，他們面對彼此的提問都啞口無言。

*

成明拿着手裏的加急密令腳步急促去書房遞給邊綏，邊綏拆開随意的看了幾眼。

“乾宗王把整個南疆都封鎖起來了，我們的人若是深入必定會惹到他，有幾個密探進了南疆就突然失去聯系了，人也不知所蹤。”

邊綏支着額頭，“王叔素來不喜別人打攪他的清閑，很正常，既然他把南疆封鎖起來那就先不去觸他黴頭了，邊晔那邊怎麽樣了。”

“回殿下，還在偷摸繼續布兵，手裏那些十萬精兵都被他轉移了地方，逐漸向塞北迫近了，另外孟将軍在西邊被他扣住不許回京。”

“扣住？”邊綏擡眼。

“是，孟家的二小姐...要入宮了。”

邊綏突然笑了，笑的有些陰沉，讓人脊背發涼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真是着急啊，狐貍尾巴終于漏出來了？這麽急着拉孟行儀下水，想着孟行儀保了一個閨女，另一個閨女就能來拿捏了？”

“他跟那個爹，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陰險啊...”邊綏皮笑肉不笑，頗有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氣勢。

成明很想說，先皇也是他的父親。

自一年期塞北戰役，他們殿下将北戎人打了個丢盔棄甲，京中突然傳出皇上駕崩的噩耗，先皇正直壯年，如何駕崩，這其中詭異重重，邊綏領兵回京，而太子的人早就将京城圍了起來，不等邊綏靠近皇城，就讀了傳位诏書。

“孟卿自然是百般推脫的，如今正在加急給孟二小姐挑選夫婿呢。”

“孟行儀自然不會跳這個火坑，先繼續盯着邊晔的小動作。”邊綏擺擺手讓成明下去，又在房中坐了一會兒便吹了燈。

睡前他借着月光将一直放在床邊上的藥囊拿了起來，輕柔的捏了捏。

當初她執意要将這個安神的藥囊送給他的時候，是不是其實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他甚至不敢想，握着那個藥囊昏昏沉沉睡過去。

這麽久以來，她都沒怎麽入他的夢，可最近居然頻繁的入夢了。

他看到她帶着面紗行走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鎮上，小鎮上的人都穿着輕薄的衣裳，偶有些佩戴獨特銀飾的人，瞧起來不像漢人。

他就這麽陪着她靜靜地走，陪她拐進一個個小店，拿錢買了些米面菜蛋，又提了只燒雞，挎着的籃子裏滿滿當當的盛着東西，他低頭看這個小籃子，瞧着東西不少，裏面還有些漂亮野花。

買的倒是挺雜的，不過倒也是她的性格，邊綏彎起嘴角，覺得此時此刻是這麽長時間以來難得的溫馨平靜。

“姑娘真會挑，我們的燒雞店開了這麽多年可是鎮上最好吃的一家了！”

老板娘笑意盈盈給她把燒雞用荷葉包好，然後她又出去逛了些別的地方，直到那籃筐不能再裝東西方才作罷，然後她好像是要回到哪裏去，提着籃子有些費勁，他沒辦法幫她，只能默默走在她身邊。

轉眼間，她将東西提到了那個小院裏，沒着急收拾，反而又出了小院。

周遭的東西都是一片霧蒙蒙的看不清，邊綏慢慢跟在她身後，希望這個美夢可以永遠不醒，哪怕只能在遠處看着她。

她從未如此生動過，忙來忙去，傾盆的雨突然灑落，她只好在某個小山洞裏避雨，好在雨停的快，她踩着泥濘的土又走了很遠的路，直到天黑才在某個府門前停下，有人出來将她迎接進去。

邊綏看不清周圍的環境，只隐隐約約覺得奇怪，這裏實在是太真實了，就好像...

她還活着，在他不知曉的某個地方仍然生活着。

這種奇異的感覺伴随着他，直到她進了府門後跟一個看不清面貌的人在席上說着什麽，她甚至還喝了許些酒，臉有些紅，他下意識就想拉着她讓她別喝，她太容易醉酒了，當初在塞北一杯酒就喝多了。

可他的手從她手臂前穿過去，而她也繼續拿着酒杯喝着酒，眼底一片清明，絲毫沒有醉酒之意。

邊綏收回了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孤寂的立着。

這大抵是懲罰，罰他只能看着她鮮活，卻無法觸碰，一切既是甜蜜又是□□，當他忍不住誘惑伸出手時卻會發現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

他苦笑。

感覺意識逐漸模糊，看她的目光也開始渙散，想來是要醒來了，都說人的大夢不過三次，三次緣盡。

他努力睜大眼想将她的模樣刻在心頭，直到徹底模糊，在意識消散之前他偏偏不小心偏了下頭，看着她對面那個看不清模樣的人，只能看清衣裳，大抵是個富貴人家。

突然，他看到了那人腰間的環佩，整個人都如當頭一棒。

他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息着，胸口劇烈起伏。

那個環佩，是宗王內傳，別人會認錯，他絕不會認錯，因為他也有一塊。

冷靜如邊綏從未如此狼狽着急過，他連衣裳都是草草披上，随意穿上鞋就奔向書房，将書房的抽屜大力拉出，動靜大的吓得成明常武以為是王府裏進了賊，連忙跑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他們殿下坐在夫人生前購置的那把扶手椅裏，手裏舉着那塊代表王室身份的玉佩，窗被推開，他借着月光和屋外的燭火仔細看着手裏的環佩。

不會錯。

絕不會錯。

那塊就是內傳的環佩。如今有這塊玉佩的人，除了京中僅剩下的三位王爺以外，就只剩下南疆的乾宗王了。

聯想到她身邊那些人穿的輕薄衣裳帶的奇特銀飾...

“殿下？”常武有些不敢打擾他，小心翼翼的問。

誰知邊綏聽他的聲音後猛地回頭，對着他和成明說，“派兵，去苗疆。”眼底的瘋狂與激動幾乎要迸發出來。

成明本就被殿下此舉吓了一跳，“殿下，您不是說不能觸了乾宗王的黴頭嗎？我們的人已經進不去苗疆了。”

邊綏站起來，死死握着環佩，“我去。”

成明常武不可置信的擡頭。

“我親自去。”

他看着手裏的環佩，溫潤的玉在他灼熱的掌心散發陣陣冰涼，三次緣盡若真如此，那這萬丈紅塵，他們便真的走散了。

本以為時日不多，他甚至都沒想過為荀家正名後還有什麽活着的念頭。他為孟承響備下了新的身份，保她一世無憂，讓她即便沒有自己的庇佑，也可以不被人欺負的安穩過活，他铎王的人，只有欺負別人的份，萬沒有受人欺負的份。

但是她卻輕而易舉的撕破他那層脆弱冰冷的僞裝，向他伸出手來，将他從泥潭裏拽了出來。

也輕而易舉的将一切都反轉，讓他知道，原來被留下的人是最為痛苦的。

太過痛苦了，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的日日夜夜他該如何度過。

所以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他也絕不會放棄。

縱使希望可能落空，但好歹是活下去的動力，否則将秘密揭開之後殺了所有人，只能守着那點回憶過活對他來說未免太過于殘忍了。

他從來都不是信命的人，因為命運不公，上天從未偏向于他，因此他只能自己動手去奪去搶。

想到她，連淩冽的眉眼都溫柔了幾分，他沒想到這麽些年，老天倒是憐憫了他一次，将這一手虛幻如夢的希望送到他面前，即便有毒，他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