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章

第 49 章

她沒命的往回跑,衣裳被樹枝劃破也不在意,肺是被灌了鉛的沉,痛的快炸掉,在終于忍不住時才在靠着樹大口喘息稍作休息,然後又繼續,如此反複。

越靠近外谷,她越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頭一次生出了害怕的情緒,地上的花草被碾碎,可憐巴巴蔫了吧唧的,孟承響來不及去管那些養了許久的草藥,在一片橫倒的地上去尋熟悉的身影。

她既希望可以找到他,又不希望在這裏找到他,糾結快将她一劈為二了。

“邊綏...你可不能出事...千萬不能出事...”

她跪在地上扒着那些屍體,口中喃喃,可掀開一個人不是他,掀開另一個也不是她,她不知在這屍堆裏找了多久,淚模糊了視線,她随意的用被血污染髒的袖子擦淨。

突然,她眼尖的看到一個熟悉的東西,那是她在塞北給他的藥囊,原來他一直都帶在身邊的,她顫抖着手将藥囊拿起,可拿了三次都沒拿得住,沾血的藥囊從手心滑落下去。

終于,她放聲大哭起來。

“你個騙子!還說什麽不會離開我,淨是胡說,騙人的!”她像個孩子丢失了寶貴之物而嚎啕大哭,“你怎麽敢先死的,我費盡心思把你的命救回來,你說沒就沒。”

冬日裏的灼熱,荒原的涼風,終究回不去了。回頭就能看見的人也不知何時離開了。

“混蛋!什麽狗屁王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騙人的。”她狠狠的錘了一下掉落在地上的藥囊,試圖發洩情緒,淚珠如斷線的珠子噼裏啪啦的将藥囊打濕,她又不舍得了,用手拿起來拍拍上面的泥土。

目光落在發舊的絲線上,更洶湧的情緒湧了出來,她死死握着藥囊,顫抖着肩膀,失聲的哭。

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打斷了她,“孟承響?”

她淚眼朦胧循聲望去,那本以為死了的人正站在遠處神色複雜的看着自己,而他身後跟着捂着手臂受傷的成明和尴尬的常武。

她豆大的淚還挂在臉上,緩了好久才結結巴巴說:“你...你沒死?”

開口這句話給邊綏氣笑了,“這麽盼着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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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明常武懂事的轉身避嫌,他無奈的走向她将地上的她拉起來,人剛拉起來的下一秒,就撲進了自己懷裏緊緊抱着他,驚得他愣住,連手都不知道放在那裏,只擎在她身後,不敢碰她。

孟承響将頭埋在他的衣領裏,嗚咽着,聲音裏都能聽出來委屈的要命,“我以為你死了。”

邊綏柔下眉眼,仔細小心的摟住她,安撫道:“不是不讓你出谷嗎,怎麽不聽話出來了?”

“我聽小煙說有特別多的官兵,你來南疆肯定沒帶多少人,官兵要殺進谷,你堵在這裏遲早會出事的。”還好他沒事。

“外面很危險,回深谷吧。”

孟承響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炸毛起來,猛地向後仰過身子,對他說:“不行!我不回去。”

邊綏食指關節輕輕抹去她眼底的淚,“不躲着我了,嗯?”

她抽抽噎噎,擦淨眼淚,拉着他的手往外谷的小院走,邊綏也不掙紮,就由着她帶着自己。

從前便有這種預感,可真踏進這個夢中來了兩次的小院,他還是有些震撼,世間竟有如此玄妙之事,那棵巨大的樹就如夢中一般無二,擺着的花架也是沒有區別。

孟承響有許多秘密,現在她想将這些告訴他,小煙說得對,以前她非她本人,可一切的故事都是源于她這個人,而非那個身份,連小煙都能理清楚的事,她怎麽就突然犯糊塗了呢?

“你應該知道了我的身份了,我在這裏住了很多年本來相安無事,突然有一天一睜眼就變成了孟府的孟承響,我想應該算是奪舍了。”孟承響說,“我一直在尋找可以回來的時機,但很遺憾的是,那具身體實在是太過羸弱了,她中過毒。”

邊綏自然而然的接過話,“南疆五毒往生,她是死透了,你才能來的。”

孟承響沒想到他知道,愣了一會兒,“你知道?”

“如何不知?不要把我當傻子,我把人從婚轎上接下來的時候,摸過脈搏,早死了,帶回王府做出救治的模樣也只不過是做做樣子,不然不好跟孟行儀交代。”

她是真的沒想到邊綏知道,她從頭到尾都不是那個孟府的孟承響。“那你沒有拆穿我?”

邊綏眼睛帶着笑意,“為什麽拆穿你,本來是想看看你在打什麽主意的,後來想着假戲真做也未嘗不可,畢竟...”

她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就坐在了他的懷裏,聞到那熟悉的來自他身上的熏香,讓人平靜起來。他沒做什麽過火的事,只是将下巴擱在她的肩窩,“畢竟我也想知道,假戲真做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人。”

灼熱的氣息随着他說話的幅度噴在她的肩膀上,讓她癢的下意識縮了一下,但沒躲開,反而繼續說道:“當初想着是,緣分太淺了,指不定那天就要走了,若是結緣那便徒增傷悲。”

他有些賭氣的輕輕咬了她一口,“嘶——別咬,很癢的。”

“對我這麽沒自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的,怎麽就緣分淺薄了。”

孟承響苦笑,捧起他的臉頰,“因為,我是從三十年前來的。”

預料中的邊綏震驚的情緒被她捕捉到,她抿起嘴角,“不然你以為我怎麽會跟你王叔是師兄妹?三十年,誰知道會不會哪天我回去到三十年前了呢?”

“三十年诶,那時候你都還沒出生,真等你長大,我早就老了,我才不等那麽久呢。”孟承響笑的勉強,她是真的這麽想過的。

她也是愛美的,不願以垂垂老矣的面容去見他,更不想打擾他接下來的人生,人與人相遇這之中的緣分是可遇不可求的,故事也并非總有完美的結局。

她寧可在深谷過一輩子,也不會讓他見到自己,倘若他不記得她或者不認她呢?

這是一場豪賭,她不想下注。

“所以我...”

後面的話被盡數堵住,唇上的力度不輕,反複碾壓似是想讓她記住自己,霸道又帶着不容忍忽視的存在感。

一吻盡,唇齒分離,孟承響終于得以喘息。

而邊綏摁住她的頭不讓她逃離,一雙深邃的眸似要望進她的心底,“無論發生了什麽,我都會來找你,只是因為是你,不論多久不論多遠。”

“你永遠都是本王的妻,只有你。”

孟承響突然感覺那些說不出的纏纏繞繞的委屈與擔憂突然消散了,如春日下的暖風,将一切不甘心的懊悔都撫平了。

有力的臂将她托起帶向床榻,唇覆上來,陡然騰空而起她為了穩住自己,緊緊回抱着他,鼓起勇氣回應他。

屋外不知何事開始刮起風,想來是快下雨了,樹的葉雖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蓋住屋裏的沉淪。

恍惚間她感覺自己在這人間浮浮沉沉,終于在這個時刻抓到了一葉扁舟,落入平靜的海裏,不再流浪。

情意濃時耳廓突然癢痛,是邊綏輕輕撕咬,喚醒她短暫的清醒與理智“別再離開我。”

床幔纏繞,愛欲交織,她貼身上去以作回應。

這握在手裏頭的東西,只會越攥越緊,再也不會松手。人就是奇怪的東西,向來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意,自以為放手才是最好,可倘若真有一天發現一切苦痛皆是因分離而起,又會糾結起來。

她素來不是個有勇氣的人,是他一直在她身邊,讓她知曉:我就在這裏。

她突然雙臂環着他的脖頸緊緊抱着,邊綏停下動作,以這個動作回報安撫她。

苗疆谷的風都帶着溫柔的暖意,萬籁俱靜,好似這世間此時此刻只有他們彼此。

不知過了多久,孟承響在他懷裏悠悠轉醒,好像還沒反應過來,邊綏下床給她倒了杯水,袍子松松散散系着,漏出大片結實的肌肉。

她接過水杯時看到了,臉不免一紅,害羞的移開視線不敢看,頭頂傳來一聲輕笑,讓她更尴尬了,她現在迫切需要說什麽來轉移一下尴尬的氣氛,“你怎麽發現我回來的?”

邊綏接過她遞來的空杯放回桌子上,“突然發現東西沒了想着應該是在打鬥的時候掉在那邊了,所以折回去找,幸好我折回去找了,不然豈不是讓你覺得我死了。”

他很幸運自己能折回去,不然就憑孟承響那性子估計又躲進殼子裏,不知道敲幾下才能探出個頭。

孟承響抿唇,想起自己誤會的場景覺得實在是丢人,臉都漲紅了,聲如蚊吶,“那個舊了,回頭給你換個新的,裏面的藥材也給你換更好的,苗疆谷裏随便抓一把,都比京城裏最貴的好。”

她窩在他懷裏享受片刻的溫存,直到成明在外面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殿下。”

雖然兩人此時都穿好了衣服,成明眼觀鼻鼻觀心将發生的事告知:“他們估計是存心想要入谷了,殺了一批不夠還來了一批。”

“那就繼續殺,殺到邊晔腦子清醒一點為止。”

成明有片刻的猶豫,被邊綏敏銳的發現,“怎麽了?”

成明說:“周太傅來了,随着後面那批精兵來的,我們懷疑是有人偷偷傳遞了信息,讓他知曉王妃此時此刻正在此處。”

邊綏冷笑一聲,“上趕着找死,他什麽時候到。”

“再有約半日就能到南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成明與邊綏的對話孟承響也聽到了,只不過她一直沉默着,待成明走後她看邊綏的表情并沒有太大的波動,才開口:“毒是周清硯下的。”

邊綏偏頭看她,她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應該是早就知道了,“你也知道了?”

邊綏點頭,“嗯,周清硯就是個瘋子,孟懷澤說為了找到湘晚的下落去搜了他之前藏你的那個地方,他應當是早就懷疑你了。”

是啊,中了往生必死無疑,死而複生,誰又不會懷疑呢?周清硯生性多疑,他定然發現了其中的詭異之處,只不過是看他願不願相信罷了。

可是信與不信都沒用了,她就是她,人死不會複生,但她想還是替“她”與過去做個決斷,也算是借用身份的報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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