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章

第 48 章

“殿下，我們去哪？”成明等着邊綏的示意，以為至少是回到暫時居住的地方，但誰料邊綏竟說：“回京城。”

可馬車剛走出沒幾步，他“啧”一聲，又讓車夫掉頭回去了。

車剛回到住處停下，常武便急急忙忙跑來，“殿下！京中急報！京中一隊精兵正快馬奔赴南疆。”

邊綏心情本就不好，語氣也有些不善，“邊玦生不會這麽輕易放他們進來，這批人馬是聽了誰的指令？”

常武忙說：“是帶着旨意進南疆的，乾宗王不可抗旨！那韓姓的老頭不僅我們查，自從他跑了以後新皇也在暗中追查，查到逃入南疆便直接下旨追拿此人，南疆他們是入定了。”

邊綏沉默半晌，大體猜了出來邊晔如此着急要找此人的理由，先帝突發惡疾暴斃而亡定然是跟這些東西有關，他曾查到京中禦膳房有邊晔的人，想來是偷偷做了手腳。

邊晔知曉他人也在南疆，怕事情暴露，急忙追拿此人，表面說是追拿實際上是追殺，只是他們估計也不知道此人早就被他殺了。

“邊玦生知道他的皇帝侄子就要過來了？”

常武點頭，“應當知曉了。”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是乾宗王的下屬，他通報道：“我們殿下說，京中來的那批精兵人馬其中不少都是大內密探，武功高強，光是我們無法抵擋，還請铎王殿下出手相助！”

邊綏冷笑一聲，“他怎麽就覺得本王會出手？他同她一起騙本王的這筆賬，本王還沒算呢。”

那人半跪在地，冷汗直出，“我們殿下說，若是朝廷的手伸進了南疆，那勢必會掀起一番風浪，如今铎王殿下身在南疆，也不免遭受風波，無法袖手旁觀，更何況...”

他感受到铎王強大的壓迫氣勢以及馬上爆發的怒氣，連忙将懷裏的藥瓶遞過去，“殿下說，您看到這個就會知曉的。”

果然，铎王将藥瓶捏起來，盯了一陣子，突然氣笑了。

“回去告訴邊玦生，本王出手不是因為他，本王從不怕邊晔那廢物東西，是因為這個，知道了嗎？”他晃晃手裏的藥瓶，讓他趕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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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令的人如釋重負，連滾帶爬出回去複命了。

成明問：“殿下，真的要出手嗎？”

邊綏手裏把玩着小藥瓶，有些不在意，“讓荀靖雲領一隊人馬速來南疆，告訴西北的孟懷澤，那破地方別帶了，準備帶着兵回京城，要不就這輩子都呆在那個地方別出來了。”

“喏。”成明說道。

*

孟承響卻帶着小煙回了南疆谷裏，小煙猶豫躊躇不知道該不該問，跟在身後，終于忍不住扯住她的衣袖，小心試探“你會走嗎？”

孟承響後知後覺，回頭看到小煙一雙眼睛裏濕漉漉的，有些讨好與不舍，很可憐，她笑笑安撫她，“不會丢下你的，放心。”

得到準信的小煙終于松了口氣，步伐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了，其他的她才不管呢，只要姐姐不丢她就好，管他什麽王爺什麽的，南疆深谷是他們的地盤，誰也進不來。

就這麽平靜的過了幾天，小煙發現了孟承響的不對勁，她做什麽事情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上次把藥水當泉水澆花，一片片的花草都被生生澆死了，而且她經常在那個小院發呆。

小煙叼着個樹葉，看到她快把那株花的花瓣都拔光了，終于忍不住了，從樹上蹦下來，阻止她繼續拔花，“姐姐，你既然不想呆在這裏，那出去就是咯？”

孟承響先是驚訝，然後是思考，最後是苦笑，沒想到小煙都看出來她的心思。

“小煙，這世間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這谷不是我想出去就出去的。”

小煙不理解，姐姐是她見過最厲害的人，有這個能力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嗎，為什麽出不去？

孟承響拍拍身邊的板凳讓她坐下來，“跟你講個故事。”

“我曾經在南疆住了很久很久，早就熟悉這裏了，以為這個世界不過就是這番模樣，沒意思，但在見到你之前，我又去中原短暫的住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裏我見到了許多苗疆沒有的東西。”

她将手裏可憐的花丢進桶裏，繼續說：“見過塞北的風雪，瞧過京城的春日，還有一望無際的草原，見到太多太多了，人就迷花了眼，以為自己真的屬于那裏。”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醒了，發現中原不過是一場夢，因為我借了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在那裏見到人，所結的緣，都是屬于那個身份的，所以回去又能怎樣呢，平添傷悲罷了。”

小煙思考許久，用晶亮的眸子看着她，單純的問：“那又如何，在中原的是你，你這個人呀。”

孟承響一愣。

是啊，見的人，做的事，都是她，而不是那個身份。作為铎王妃生活的，是她這個人。

她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會不會邊綏執意搞清她的身份也是因為這個呢？

她抿抿嘴角，心裏不怎麽有些雀躍，“今天去鎮上，你有遇見過誰嗎？”她問出這句話時莫名有些緊張。

小煙仔細想了想，确認自己沒遇見什麽人，于是老實的搖搖頭。

孟承響的心也就随着她的搖頭，逐漸下沉。

“那明天，明天你再去鎮上一次。”

小煙眨巴眼，看着孟承響“騰”一聲站起來，急急忙忙從屋裏拿出來一個小藥瓶遞給她，“這個，這個你去送進乾宗王府。”

她聽話的照做了，第二天送過去，是下人接待的，說乾宗王不在府內，将東西拿走後她等了一會兒，喝了一盞濃茶，實在沒等到晟訣回來于是只能回去。

院裏的孟承響早在等着她了，她剛走進院裏就忙問送到了嗎，小煙點頭說：“送到了，但是沒見到人，說不在府裏，我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人就先走了，他們府裏的濃茶很苦，我不喜歡。”

孟承響的心一寸寸涼下去，“哦”了一聲失魂落魄的走開了，小煙對情愛一竅不通，自然也就不敏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去廚房炒菜去了。

熱油燒開剛放進去菜，油煙味升起，耳邊冷不防出現孟承響的聲音“小煙，這藥瓶，明日你再去送一次，送最後一次，直接...直接送到铎王住處，給那個瘦高個或者那個壯一點的人，都行，送到他倆手上。”

小煙吓了一跳，連忙大喊：“知道了知道了！你快點出去，這裏油煙味的味道很大的。”

而孟承響執意聽到小煙的答應後才離開，小煙不理解，孟承響很愛幹淨，從沒進過廚房這裏，嫌油煙味太大會給自己熏出味道來。

這藥到底是什麽，這麽重要，讓孟承響不惜熏髒自己也要讓她去送。雖然好奇，但小煙還是将藥瓶妥善安置好，準備明日再去一次。

事實證明，這藥确實很重要的模樣，從孟承響又在小院裏翹首以盼，小煙就确信了這件事，她松了口氣，還好她交到那個狀一點的人手上了。

只不過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麽，那個叫常武的人看了一眼就拿走了，整個人都急急忙忙的，這次她連一口濃茶都沒喝上，還不如昨天呢。

所以那些人肯定都不是什麽好人，小煙憋憋嘴，宣布他們的死刑。

孟承響三番五次确認小煙真的交到了常武手上，眼底的期冀一點點消散，只剩一灘平靜的死水。

小煙看不懂為什麽孟承響突然從興奮到焦急，這藥應當是很重要的，所以她送到了，只不過孟承響卻突然變得低落，直覺告訴她應該說什麽，可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這樣直到晚上。

快到入睡時分，孟承響來到她屋裏，對她說：“小煙，我們以後不住這裏了？”

小煙一個鯉魚挺身坐起來，“不住這裏了？那住哪裏？”

不會是要住中原了吧，她還沒做好準備啊。

誰知孟承響卻笑道，“往深處走，住深谷，不再出來了，你可願意跟我一起走？”那笑苦澀又勉強，看的小煙的心猛墜一下，很心疼她。

小煙逐漸冷靜下來，問：“不用出去買米面菜了？”

孟承響點頭，告訴她“這裏是南疆谷的外圍處，真正的南疆谷，在很深的地方，裏面有一些常居那裏的人，不用擔心吃食。”

小煙沒有猶豫，“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去了深谷，就沒有回頭路了，再也出不來了。”孟承響将這些提前告知于她，因為南疆的深谷當初為了保證不被外界打擾，在設立之初就是為了只進不出，因此這麽多年才可以免于外界幹擾。

小煙仔細想了想，外面确實沒有她還在意的東西了，她在意的人只剩眼前了，有什麽好後悔的呢。“我們什麽時候走？”

孟承響斂眸，半晌再擡頭時已然是下定了決心，“明日。”

是時候跟過去做個決斷了。

不似小煙在這裏睡了最後一晚，孟承響則是在院裏坐了一夜，最後回憶那些來自中原光怪陸離的夢。

第二日，小煙檢查了一切确保什麽都沒落下，心裏頭同院裏那棵古樹道了別，将小院鎖上，跟上了前面的孟承響。

一路都很沉默，夜裏他們在山洞裏烤火，孟承響抱膝拿着棍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火堆，好像是離火太近，眼眶都被熱紅。

她躺在夏日裏不算冰涼的地上，将自己蜷縮起來，入夜後雙手環抱住自己，想起曾經後背灼熱的溫度，心酸脹又沉重無比。

真是騙子。

在淚落下前，她閉上了眼睛。

火堆在不知不覺中，逐漸燃燒殆盡。

清晨起來時，只剩一堆灰燼。

小煙眨着眼看着收拾東西的孟承響，問：“姐，我突然想起來，你師兄見不到你會不會着急啊？我們要不要給他留個話？”

孟承響本來是不想留的，她已經突然消失了三十年，如今再次不告而別，想來晟訣是真的會生氣了，可這次離開，那便真的是不知何事再相見了。

也不知何事會再與那人。

許是十年，許是二十年，三十年，彼時他滿頭霜雪，也或許可能是永別，他們早在上次相遇就已經是最後一面了。

小煙不忍她糾結，“姐姐，我去小院裏留個信，這樣你師兄尋來也能看見，你接着往前走，我走得快，不用半日便能追上你。”

不等孟承響答應，小煙便回頭走了，她只好嘆一聲氣，接着往深谷走，可約好的半日，小煙沒回來，以為是路上耽擱了，孟承響人都到深谷院子裏收拾好了住所，小煙還沒回來。

小煙是過了兩日回來的，渾身沾滿了血很是狼狽，編的發都散了，“姐姐！外面，外面亂了！官兵，官兵打進來了，殺了小鎮不少人。”

因為是急着趕來，小煙喘的上氣不接下氣，孟承響連忙倒杯水給她讓她歇歇再說。

“發生了什麽，慢慢說不要着急。”

小煙一口将水灌進肚裏，火辣辣的嗓子終于得以安撫，“我回去的時候怕人進來不容易，所以想着去鎮上送個口信給乾宗王府，可到了小鎮看到不少人都被殺了，路上遇着官兵追我，差點沒回來，是那個瘦高個發現了我，讓我快點回谷，誰知那些官兵，他們有人陰險得很，追着我入谷。”

孟承響聽着都後怕，用帕子将小煙臉上的血跡擦淨，“然後呢？”

“狗官兵人不少，差點讓我栽了，還好那個什麽铎王也跟來了，把那些官兵都殺了，在谷口堵着那些官兵，說讓我回谷，還不讓我告訴你這些，就讓我說不要出來，永遠不要出來。”

小煙哼了一聲，“我肯定是要告訴你的。”

“碰——”

茶杯被砸落在地，驚得小煙都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麽，“姐姐？”

下一刻，孟承響突然沖了出去，小煙攔都攔不住，“姐姐！不要出去啊！外面全是兵，好多兵，那铎王也撐不了多久，他們人忒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