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失序區裏的世界

第107章 失序區裏的世界

格裏諾雖然被林恩抓着,但他只比林恩早下車半分鐘，和所有特戰隊的隊員們一樣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戴着面具，但他還是下意識掩飾住臉上的驚訝。偏頭看去,旁邊的林恩一臉平靜，但微微閃動的眸光告訴格裏諾他同樣震驚。

現在都回歸紀元一百八十六年了，別說回歸紀元，就是輝光紀元,也早就淘汰了這種落後的行禮方式了啊。

阿莫斯到底跟那些村民說了什麽？能讓他們這麽激動？

所有人疑惑地看向穿着黑色制服的特戰隊隊長，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不對勁兒。

雖然阿莫斯高大健壯，比起這些村民來說簡直是降維打擊，但村民們顯然不是因為他才這麽反常與激動。

除了最前面那些跪下的村民,還有更多的人站在遠處，躲在房子與栅欄後面,偷偷地看過來。

事實上,除了最開始時，他們根本沒有多看阿莫斯,而是目光直直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什麽東西,恐懼着發抖。

衆人順着村民的目光,看向第二輛魔力引擎車。

先是越過平平無奇的貝爾特,再越過縮在車後的貝拉，接着是搖着馬尾的瑞西曼，戴面具的格裏諾……

最後,所有的目光彙聚到了林恩身上。

村民們在看的人是林恩。

或者準确地說,他們在看、在畏懼着的，是他的法杖。

“讓他們起來！”阿莫斯的反應比其他任何人都迅速,他皺着眉發出命令，和隊員一起把前面跪倒的村民拉起來。

特戰隊戰士的身體素質遠不是普通人能比的，這些村民普遍還偏瘦，根本無力反抗也不敢反抗他們。被拉起來後，這些人也不敢亂動，站在原地瑟瑟發抖地看着林恩。

林恩已經不像一開始時那麽驚訝，卻還是不太習慣村民們看他的目光，就好像他不是普通的過路人，而是帶了一隊人要來搶劫村子一樣。

他走到阿莫斯身邊，有些警惕地看着村民，但村民的反應比他更大。他還沒開始說話，排在最前面的村民就往後退了好幾步——阿莫斯不讓跪，但是他腿軟，要不是身後還有人，可能直接就摔倒了。

林恩心裏徹底沒了震驚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茫然。

憑他之前所掌握的知識，完全無法解釋村民們的表現。

“你們是怎麽回事？”阿莫斯向前一步，聲音冷峻，“林恩怎麽了？”

他灰綠色的眼睛如鷹隼般銳利，充滿壓迫性地掃視着村民。最前面的村民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注視，他顫抖着看了一眼林恩，連呼吸都不敢：“法師大人……”

林恩：“……？”

半個小時後，當他們重新坐上魔力引擎車，在路上飛馳的時候，他依然覺得這件事充滿了不可思議。

村民們怕他的理由竟然是因為之前村子裏去過一個邪惡法師。

這聽起來就像是個虛假的童話故事。

村莊裏，大家原本安居樂業，突然有邪惡法師來到村子裏，奴役村民幫他修建法師塔。只要有人惹他不快，就會被他抓走當成法術的試驗品。

聽完之後，就連阿莫斯都表情奇怪。

“你們這邊沒有魔導師團？”他壓着聲音，語氣就像是懷疑他們在說謊，“沒有人管他？”

“魔導師團？”村民眼中現出迷茫，他還是害怕林恩手中的法杖，向後縮了縮身子，又看了看旁邊的同伴，鼓起勇氣說，“我們當時反抗過，但是他的法術很厲害，一下子就殺死好幾個人，我們不可能……”

“然後呢？”阿莫斯問。

“然後，”村民說，“三天之前，有其他幾個法師大人和他打了起來。”

村民的描述非常抽象，但一番詢問過後，他們還是差不多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的村子正好就在從拉維到奧爾什丁的路邊，平時偶爾會有人經過，但村民們向來排外，又深受邪惡法師的壓迫，與這些人接觸得不多。

三天之前，有一批穿着深紅色長袍的法師路過村子，正好撞上邪惡法師，将對方解決掉了。

村民們原本松了一口氣，但今天看到林恩的法杖，他們以為邪惡法師去了舊的又來新的，所以才會那麽害怕。

“那些人是拉維的狂信徒？”阿莫斯問。

“我們不知道，”村民搖着頭，“拉維太遠了，聽那些離開拉維的人說，從拉維到這裏要走十幾個日夜，我們怎麽會知道拉維的事情。”

阿莫斯很明顯地皺了皺眉。

不過按村民們的描述，那些人穿着深紅色長袍，十有八九就是狂信徒。

時間也對得上，他們在墜落星輝失竊後三天出發，狂信徒也正好在三天前路過。

他們沒有魔力引擎車，但每一個人都是不俗的法師，趕路的速度比他們只快不慢。

村民們雖然守着路，但和外界的接觸實在不多，再難問出什麽東西。

準備離開時，阿莫斯突然回頭，又問他們：“失序區裏不适合居住，你們為什麽會住在這裏？拉維的人沒有來找過你們嗎？”

失序區裏不能用法陣、符文，不能用一切魔法科技，更不适合住人。

這幾乎是一條共識，大部分人也都在回歸紀元初年就遷出了失序區，可這裏為什麽會有個村子？

“不能住人嗎？為什麽？我們住的挺好的啊。”村民面面相觑，茫然又不解，“當初搬遷的時候，我們的先祖不想離開家鄉，就一直在這裏了。”

“倒是有從拉維來的人說過，到拉維能讓我們過得更好，還有很多魔法……科技。”

最後一個詞村民不太熟悉，想了幾秒鐘才想起來，發音也有點奇怪。

“我們知道那裏有魔法科技，但拉維那麽遠，就算好，又能比我們好到哪裏去？”

他膽怯地縮了縮肩膀，身子有點歪：“我們連邪惡法師都應付不來，去拉維做什麽？現在靠種田能吃飽飯，這還不夠嗎？”

阿莫斯沉默了一會兒。

“你們聽說過個人終端嗎？”他的語速很快，審訊般一個個問過去，“聽說過傳送陣嗎？魔力儲存器？懸浮車？照明燈？擴音器？”

村民們搖着頭，神色愈發茫然，雖然不知道，卻并不感興趣。

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阿莫斯深吸一口氣，他本就不善言辭，只能招手帶着隊員離開。

“為什麽不幫助他們呢？”貝拉趴在車窗上，看着越來越遠的村子，“他們只能在失序區裏生活，我覺得他們很可憐。”

“小妹妹，你說該怎麽幫助他們呢？”瑞西曼幫貝拉順順頭發，憐愛道，“這裏離奧爾什丁有兩千多公裏，中間還全是失序區。”

貝拉有些難過地低下頭，顯然也知道她的提議不太現實：“我就是想到了我的村子和我的爸爸媽媽。”

“你是村子裏出來的？”瑞西曼驚訝地問，很快跟着解釋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伊利亞是個大城市，我還以為它附近不會有落後的鄉村什麽的。”

貝拉被她的話驚了一下，迅速擡起頭瞥了一眼格裏諾和林恩，害怕她有哪裏說錯了，暴露出兩個世界的秘密。

格裏諾對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貝拉放下心來，繼續對瑞西曼說：“是離伊利亞很遠的一個村子，不在失序區裏，但是被失序區隔開了。”

瑞西曼注意到了他們的小動作，但她對伊利亞的情況了解得不多，即使想多想也沒有方向。

怪不得他們怎麽查都找不到貝拉的信息，她在心裏感嘆，很可能是根本沒有錄入伊利亞的系統。

“我就是覺得，”貝拉悶悶地說，“村子裏的那些人，和剛剛我們見到的人很像。”

她張了張嘴，又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大家都沒有上過學，也不認識字，沒有見過多少符文，沒有用過傳送陣，也很讨厭那些東西，覺得他們即使不用、學不會，日子也能照樣過下去。”

“他們覺得他們過得很好，也很滿足，害怕的只有野獸和糧食歉收，可是，可是……”

“可是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根本不會也不需要擔心這些。因為和外面有信息差，所以他們其實是失去了選擇權？”瑞西曼輕快地接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貝拉睜大眼睛，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還是憑直覺判斷出了這就是她想說的東西。

少女肯定地點點頭，清脆地嗯了一聲。

伊文振奮藥劑的副作用還沒有完全過去，邊聽邊打了個哈欠：“這些事情是肯定會存在的……我就是沒想到，當時居然有人沒有撤出失序區。”

他捂着嘴，眼淚都快流下來了：“要是…哈欠…要是他們都搬走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你想的太簡單了。”瑞西曼幹脆地搖了搖頭，“失序區廣袤千裏，又擴張得很快，留給人能居住的地方其實越來越少。”

“即使當初所有人全部離開，也遲早會有人重新進入失序區，這樣的事情是在所難免的……”

她說到一半，突然發現伊文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睡着了。林恩不再像之前那麽被困意侵占，多多少少有了點理智，對壓了格裏諾肩膀兩天有些不好意思，但終究沒頂住，又睡在了格裏諾身上。

車廂裏只剩下貝拉還在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看向對面，格裏諾黑沉的眼睛看得瑞西曼有點發怵。

她撇了撇嘴角，不再說話，揉了揉貝拉的頭，和她一起向外看。

失序區裏會有村落，這的确不是一件非常出人意料的事，但瑞西曼還是心情複雜。

她沒想到會這麽快。

回歸紀元開始不過一百多年，四五代人，遠方的奧爾什丁正是蓬勃發展、欣欣向榮的時候，失序區裏就已經成了另一個世界。

法師們像恩賜紀元那樣建造起高塔，村民們畢生都沒見過完整的符文，魔法科技和城市的名字對他們而言就像是遙遠的神話，只能被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在無知的嘲弄與猜測中被漸漸遺忘。

可是，如果不能用傳送陣，也不能用個人終端……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才有足夠的魔法天賦駕駛魔力引擎車，否則到達這裏就必須要坐着馬車走很久很久。

還有路，這麽長的路。輝光紀元時人們可以用傳送陣運來材料，用熾熱的魔力爐鍛造合金，再用大型設備輔助施工，高精度的水準儀和測厚儀确保了質量，讓建築和道路筆直堅固。

現在在失序區裏，幾千公裏，他們要拿着鋤頭和鎬子修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