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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這段時日天氣總是不好,陰雨綿綿,鼻息間都是發黴的味道,羅雪帆在電話裏抱怨剛裝的防盜網上的雨棚被打得叮當作響,影響自己的睡眠。
趙晚纓從電梯出來,熟門熟路地走向住院部七樓盡頭的病房,一手捏着手機,一手拎着一袋東西。
“不裝防盜網萬一小偷翻窗進來怎麽辦?要不是張助理提醒,你是不是又打算得過且過了?”
羅雪帆躺在拉了窗簾顯得昏暗的房間床上,耳邊丁零當啷,翻了個身,“我又沒怪張展羽,聽不出來我這是懷念你的床了?”
“行了,明天我陪你去買個床墊?”趙晚纓知道羅雪帆省,就着房東的硬板床睡到現在,“熬夜賺這麽多錢,給自己多花花吧。天天看你說這裏疼那裏疼的。”
說到花錢,羅雪帆哼唧兩聲挂了電話。
趙晚纓無奈地搖搖頭,看到盡頭處的病房出來一個女人,兩人對視一眼,趙晚纓快步上前。
“阿清姐,今天是你陪護嗎?陳伯伯身體怎麽樣?”
陳阿清挽了下頭發,眼裏都是釋然,笑着看趙晚纓,“還是老樣子。小纓啊——”她握住趙晚纓的手,“這麽多年了,也就只有你在陪我堅持下去了。”
陳阿清的眼裏泛着淚光,趙晚纓把人領進病房裏,将手裏的東西放下,抽出幾張紙巾遞過去,“阿清姐,你說哪裏的話。我們都希望陳伯伯早點醒過來。要這麽說,應該是你陪着我在堅持,如果不是我非得要……”
“不說這些。”
坐在沙發上,趙晚纓的視線看向單人病床上的人,儀器的聲音表明着他尚且正常的身體機能,但軀體一動不動,就像是……
陳阿清拍着趙晚纓的手,“小纓,你是我爸爸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你們家的救助,可能我爸爸現在就是一抔黃土,而我……在親戚那裏就是一個皮球,被人踢來踢去。當年我爸爸和你外婆同時遭遇的車禍,可惜……我爸爸植物人已經十多年了,我都不敢說會有奇跡。要不是你還在,我可能就……”
對方沒再說下去,趙晚纓也沉默不語。
思緒一下子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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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出事的時候,趙晚纓十二歲。
因為父母工作的關系,從記事開始,她就跟着外婆在水泗島生活。沒有父母的管教,趙晚纓活脫脫一個搗蛋大王,仗着自己長得高,帶着一幫小蘿蔔頭爬坡上坎,鑽河上樹,然後被外婆拎着竹竿子一路趕回家。
在水泗島的十年生活,趙晚纓極盡了叛逆期,沒想到外婆卻倒在了出門叫她回家吃飯的路上。
沒有監控的土路,倒了兩個受害者,一死一重傷,司機肇事逃逸,直到十多年後都抓不到人。
陳伯伯便是那個重傷的人,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十多年。
趙晚纓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哭腫眼的父母包上了白頭巾,跪在靈堂前。黑白的照片生生摁進她的眼裏,心裏。
媽媽不準她去看外婆的樣子,害怕那慘白的臉給她造成心理陰影。
她看着火舌吞噬黃色的錢紙,黑灰盤旋在空中,心裏埋怨父母堆着笑面對前來吊唁的客人,麻将的聲音在搭起的棚子下此起彼伏。她理解不了這應該肅穆的場景,緣何會有歡聲笑語,難道死亡,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爸爸媽媽就不難過嗎?
她憤怒,像只惡劣的小獸,對父母張牙舞爪,哭得撕心裂肺。而後趙晚纓才明白,熱鬧,是給老人家的體面,不能連去世時都是孤零零,冷清清。
黃紙在手間被火舌掠走,燙了手指尖,趙晚纓回過神來,聽得耳邊的儀器聲。
這唯一的線索躺在床上,梗在趙晚纓心間,始終放不下。
“過幾天是小年的生日,你得空來家裏吃頓飯。自從你當了警察後,我們已經許久沒有在一起吃飯了,小年也念着你。”陳阿清替父親擦了擦臉和手,轉身看見趙晚纓落寞的臉,不禁換了個話題。
趙晚纓點點頭,“阿清姐,我看陳伯伯狀态挺好的,說不定快要醒了。”
“是啊。”陳阿清送走趙晚纓,握着老父親的手,低聲垂淚,“爸爸,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也該醒了呀。我們都在等着你醒過來,醒過來把傷害你們的人揪出來,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雨下得越發大了,趙晚纓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看着如織的雨珠,心情慢慢平複下來。
這是她的錯,要不是自己貪玩跑出去瘋,外婆也不會被車撞。
雨勢甚大,打進來的雨珠拍打着她的臉,連前襟都有些濕潤。
“小纓警官?”
趙晚纓轉身,見是顧常易,笑了笑,“顧醫生,我們好像經常能在醫院見到?”
“擦擦吧。”顧常易遞過去一包餐巾紙,注意到她眼底的紅,不好多問,只能調侃,“小纓警官這是在賞雨嗎?”
趙晚纓擦掉眼角的濕潤和臉上的雨水,離開窗臺邊,“難得有時間看一看,你知道的,我們當警察的總是很忙,跟你們醫生差不多,随叫随到。”
兩人并肩走過長廊,顧常易剛從病房出來,便又接到了護士的電話,需要去一趟,他擺擺手機抱歉地沖趙晚纓笑笑,“你說得對,随叫随到。”
“顧醫生去忙吧,我也要回去了。”
“對了!”顧常易剛走幾步,又轉身回來,“你的衣服我媽媽已經洗好了,現在就在我的車上,要不我把鑰匙給你……”
他想了想,這樣也不好,仿佛是把趙晚纓當作跑腿的了。要不是自己今天是晚班,他就能約趙晚纓吃晚飯了。顧常易獨自可惜。
趙晚纓可不敢拿人車鑰匙,連忙擺手:“沒事的,下次吧。”
顧常易一想,衣服留在他這裏,兩個人還有再次見面的機會,要是就這麽把衣服還了,以趙晚纓的性子,什麽時候能約到人可實在是說不定了。于是也點頭答應下來。
經過顧常易這麽一提醒,趙晚纓這才想起來代清川的衣服也還在自己家裏。
回家看着被‖幹洗店洗好燙好的衣服,她默默掏出手機。找到代清川的頭像,是一副向日葵的油畫,以她貧瘠的藝術素養來猜,大抵是比較出名的梵高的向日葵。
看着确實是屬于他出塵的藝術氣息,光那頭長發就很讓人産生藝術遐想。
【百變小纓】:代先生你好,上次你借我的衣服已經洗好了,你看什麽時候有空我還給你?不如我上班的時候順路送到花店?
發完這段話,趙晚纓捏着手機等回複。
【代先生】:趙警官你好,這幾天我在搬家,花店暫時不會營業。正好周末的時候想要邀請趙警官到我家吃頓便飯,不如就那時候把衣服帶過來吧。
【百變小纓】:這不太好吧?要不我聯系張助理把衣服拿給他?
【代先生】:趙警官上次在展羽家吃飯的時候不是還說要嘗嘗我的手藝嗎?難道只是說說而已?那我可有些傷心了。
他發了個【難過】的emoji表情。
趙晚纓看着這個表情,抓耳撓腮,她也不算是随口說說吧,只是不太想跟代清川扯上關系,總覺得這個人很不簡單,讓人看不透,不是她這樣普通的人能去接觸的。他跟顧常易一樣,住在聯排別墅區,擁有的大泳池,是與她這個雙職工家庭長大的孩子不一樣的生活。
她小時候在水泗島摸魚抓蝦的時候,他們可能是在練習高雅藝術吧?
還沒等她回複,羅雪帆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張展羽邀請我去代先生家裏溫居!”聽起來她很高興。
他确實有辦法,趙晚纓佩服代清川。
“你答應去了?”趙晚纓問。
羅雪帆頓了一下,“你沒答應去?要是你這邊有困難,我也可以拒絕。男人和閨蜜比起來,不值一提。”
“我還是去吧,确實有點事要找他。”趙晚纓想了想,還是決定去一次,畢竟衣服也要還,還要再次跟他說清楚,她不是代清川要找的人,也跟他要找的人沒有關系。
【百變小纓】:代先生,你贏了。
【代先生】:[微笑]
趙晚纓仰躺在沙發上,聽着門外丁零當啷一頓操作,似乎是對門有新鄰居了。
她租的這個小區,設施是相當不錯,雖然租金是高了點,但勝在安全。趙家父母看過之後才放下心讓她獨自在外生活,要不然肯定是持反對意見的。
兩梯四戶的模式,精裝房,她住的是這四個戶型裏最小的,對門卻是大戶型。
自從住進來,對面就是空置的,沒想到這麽久竟然有人搬進來了。
正想着,屋外哐當一聲,趙晚纓湊到貓眼處看了一眼,随即打開門,看着呼哧喘氣的師傅們,有一人捏着手直皺眉。
“怎麽了這是?砸到手了嗎?”趙晚纓趕緊上前。
只見老師傅的手指立馬就腫脹淤血起來,看着直讓人手指發疼。
“小姑娘,沒啥事,就是搬沙發的時候不得勁,被夾了一下,不礙事。”老師傅甩甩手,翹起手指,又想去搬那厚重的沙發。
趙晚纓哪還能讓他動,趕緊繞過去把人扯住,“師傅,你這可不能不當回事兒,你冷汗都冒出來了,怕不是傷到骨頭,得去醫院看看。”
跟着的小徒弟也附和道:“楊師傅,你是靠手吃飯的,可要上點心。”
楊師傅看着這卡在電梯間的沙發,手指疼得直顫抖,他咬咬牙,扶上沙發,“也就幾步路了。”
趙晚纓挽起袖子:“我來吧。”
好歹也是做過負重訓練的,這個重量,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跟着小徒弟把沙發挪進房子裏,趙晚纓出了滿頭大汗,楊師傅跟在後面連聲道謝。
“楊師傅,你得趕緊去醫院看看,耽擱不得。不過你受了傷,這主人家怎麽着也得出些醫藥費的。”趙晚纓注意力在老師傅身上,看着他臉色不太對,趕緊催促着。
楊師傅點點頭,正要離開,趙晚纓叫住他,“你等等!”
她竄回家裏,從冰箱裏包了些冰塊出來,遞過去壓在對方受傷的手指上,“先用冰敷消消腫。”
“謝謝你啊小姑娘。”
趙晚纓擺擺手說不算什麽,轉念一想問:“你們今天過來送沙發,家裏沒人嗎?”
“有的。”老師傅點點頭,他壓着冰袋往廚房走,推開緊閉的推拉門,喊了聲,“代先生。”
趙晚纓看着那圍着圍裙的長發青年,一時間愣在原地。
代清川?他怎麽會在這裏?他就是新鄰居?!
作者有話說:
張展羽邪魅一笑。
新鄰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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