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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汀蘭苑。

葉棠歸來後,臉上一直泛着淡淡笑意,她已經太久不曾這般開懷,一想到衛子衍赤/着身子坐在花圃中打坐的模樣,不由得想笑。尤其是她扒開花叢看見他時,衛子衍的眼神不可謂不震驚,可那厮素來一派正經,便是受驚了,也是一片肅重鎮定。

那一刻,他的眼神分明徹底滞住。

她會不會吓到他了……?

不至于吧。

葉棠粉唇噙笑,臉上正敷着蜂蜜、雞蛋清、羊乳、花露混在一塊的粘稠物,此法是從西洋商人那裏學來,據說可潤膚駐顏。她的雙足正泡在花瓣裏,采薇在給她的玉足按摩,拾翠則一勺勺喂她食用燕窩紅棗羹。

雖說,葉棠自幼時起便開始處心積慮,父親的姨娘處處為難她。但善待自己這樁事,她做的極好,無論如何都要嬌養自己。

就在葉棠繼續回想着不久之前的美男畫面時,拾翠驚呼了一聲:“哎呀!大小姐,您這是怎麽了?流鼻血了!”

葉棠吞咽燕窩的動作一愣:“……無妨,大抵是太補了吧。”那畫面着實“滋補”。

她上輩子雖是招惹了無數爛桃花,可才剛嫁入東宮,太子便就出事了,從未體驗過漫漫紅塵之中的風月/情/事。

她倒是看過不少話本子,想來衛子衍這樣男子理應算得上是男子中的翹楚了吧。

只是不知,這輩子她能否“拿下”這位衛美人。

葉棠隐隐期盼。

她的用度皆是頂好的,她将來的夫婿自然也得是龍鳳之姿。

同一時間,青玉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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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牆墨竹随着夜風沙沙作響,夜霭蒼茫,悠悠皎月栖息在樹梢,落下的斑駁月光傾灑了一地。

衛子衍歸來後已沐浴更衣,三千青絲也清洗了幹淨,此刻,他獨坐院中亭臺下,一頭墨發及腰,随着夜風輕拂,再加上一襲雪色中衣,頗有一股谪仙氣韻。

衛子衍素來喜潔,今日有半天都在後花園子打坐,回來後自是要洗個幹淨。

不遠處的兩位随從靜等許久,也不見自家主子有任何反應。

長安壓低了聲音,以僅他二人可以聽見了嗓音,問道:“世子爺,到底是怎麽了?怎的失魂落魄?”

鐘北反複張望,說:“我倒是覺得世子爺這模樣像是很委屈?或者是憤怒?不然為何一直緊握拳頭?”

長安:“……”小孩子生氣了才會緊握拳頭吧……

世子爺他委屈什麽?生母是大長公主,外祖母乃皇太後,舅父是當今聖上,他一出生就注定了此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這樣的天之驕子,不該委屈啊,也斷然不能委屈!

“世子因何委屈?不至于吧?”

“我怎會知曉?!”

“……”

翌日一早。

葉棠睡了一個好覺,隐約記得夢見了一個美男子,似是春/夢,但具體的夢境內容卻是記不清了,夢中明明悸動不已,醒來後印象全無。

她頗有些失望。

正準備梳洗時,汀蘭苑外的守門小丫頭過來傳話:“表小姐,三夫人那邊有請。”

聞言,葉棠對着銅鏡輕笑了一聲,從妝奁匣裏挑了一根最貴的簪子,上面鑲的海南明珠,足有鴿子蛋大小,有價無市,是她從南洋商販手裏高價買來的。

既然三舅母如此愛財,她便就“饞饞”三舅母,更是要三舅母嘗嘗何為“只可遠觀不可竊取”的滋味。

葉棠就是冀州首富之女,沒有必要對自己的財力藏着掖着,相反,關鍵時候,她的財力能給她争取更多的機會。譬如,倘若不是她手中有銀子,外祖母和三舅母未必會收留她和妹妹。

葉棠來到沉香院,見到姚氏時,她正在用早食,是幾樣尋常的吃食,清蒸小餃、油炸小黃魚、荷葉小米粥,外加一碟子醬黃瓜。姚氏面前僅僅擺放了一副碗筷,見狀,葉棠一下就明白了。三舅母這個時辰把她叫來,卻不打算邀她一道用早食,這分明是給她下馬威。

葉棠面上不露他色,內心卻是一陣諷刺。這種給人下不了臺階的小伎倆,她在商道上實在是見多了。

葉棠站在飯桌旁,高挑身段襯出矜貴氣韻,她雖是商賈之女,但今日這一身打扮看不出一絲俗氣,反而顯得大氣端莊,尤其是發髻上的那支海南明珠的簪子,當真如銀月生輝,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姚氏也喜歡珍珠,但她所珍藏的珠子遠不及葉棠頭上這一顆。

姚氏掃了一眼葉棠的穿扮,尤其多看了幾眼她頭上的明珠,姚氏頓時覺得早食毫無胃口,半點不香了,她神色微赧,當場就沒給葉棠好臉色,輕嘆了一聲:“棠兒啊,舅母有話與你說。”

葉棠莞爾:“三舅母有話不妨直言,棠兒聽着呢。”

少女笑意盈盈,年紀不大,舉手投足間的沉穩卻讓人無從挑刺。

姚氏一愣,給了張婆子一個眼神示意,張婆子當即遞上早已準備好的賬本。

姚氏接過賬本,塗了鳳仙花汁的玉手随意翻開幾頁,又似是一聲無奈哀嘆:“棠兒啊,三爺是你母親同母異父的親哥哥,也是你的親舅舅,我呢,自然就是你的親舅母,有些話也不想瞞着你。其實啊,永寧伯府真正掌權的是長房,這些年三房一直被長房和二房壓着,日子并不好過,尤其是用度上。你在伯府小住,所有花銷都會記在三房的賬目上呢。”

姚氏一言至此,葉棠唇角微彎:“三舅母放心,棠兒會按時交上用度。”

她不缺銀子,也不屑于和姚氏扯皮,她的目标不僅僅是眼前的錢財。

在葉棠看來,錢財不過就是世人活着的工具,算不得財富。真正的財富是身份、地位、名望。所以,她要改變商賈出身,就需得高嫁。且她高嫁之人,必定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男子。那男子若無過人之處,她寧可不嫁。

姚氏見葉棠這般服從,面上扯出一抹笑意:“棠兒啊,你真懂事,舅母就知道,你可不是什麽吃閑飯的白眼狼,這個……棠兒啊,你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可曾想過早些說親?冀州葉家雖家大業大,但北地到底不如京都繁富,你不如就在京都尋一個良婿吧,舅母倒是……”

未及姚氏說完,葉棠故意打算了她的話,免得聽見“王長嶺”三個字,污了她的耳朵。

“三舅母,棠兒暫無婚嫁的心思,妹妹身子孱弱,棠兒只想早日治好妹妹的心疾。若無旁的事,棠兒要回去陪伴妹妹了,棠兒告辭。”

葉棠稍稍福身,從頭至尾,臉上都沒有一絲不滿之色。

姚氏只能暫且放人,她這個舅母又不能逼着葉棠嫁給侄兒。

葉棠一離開,姚氏面色突變:“哼!無母之人,還帶着一個拖油瓶,真把自己當做香馍馍了,我當真不懂,為何長房和二房的男嗣,會圍着她轉!着實不可理喻!老二也就罷了,他素來溫潤如玉,自是會疼惜遠道而來的表妹,可青玉閣那位,便是天家的公主也不放在眼裏,因何就接二連三和葉棠有牽扯?!”

王長嶺這時從屏風後方走了出來,方才他透過屏風菱花格,偷窺了葉棠數眼,當真是越看越喜歡,心裏癢的很。在他看來,葉棠就是一尊金身仙女,他豈會舍得放手?

王長嶺眼巴巴的望着門外,企圖窺探美人倩影。

姚氏怒其不争的瞪了一眼內侄,指尖用力戳在了王長嶺的腦門上:“人就在府上,能不能到手,就看你自己了。過幾日,國子監休沐,又恰逢仲春,伯府會辦雅集,屆時人多眼雜,你有的是機會,讓葉棠非嫁你不可。”

以免這個蠢貨內侄聽不明白,姚氏“指點”的更是具體:“後花園子有一處荷花塘,設計落水便是。”

京都貴圈看似繁華矜貴,背地裏的陰私只多不少。

聞言,王長嶺眸子一亮,手中折扇收起,重重敲擊在了手掌心:“姑母,妙啊!侄兒在這裏,先謝姑母提點之恩。”

“行了行了!等娶到葉棠,還了你一身債,日後莫要再給我惹事即可。”

給侄兒收拾了幾年的爛攤子,她也是厭煩至極了。

這廂,從沉香院出來,葉棠并沒有回汀蘭苑,而是直接去了青玉閣見衛子衍。

當下,她需要庇佑,衛子衍是不二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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