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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當晚, 客棧恢複風平浪靜，刺客的屍首也被處理的一幹二淨，宛若一場厮殺不曾發生過。

衛子衍與葉棠的客房是挨着的。

隊伍此行往返京都與冀州之間, 皆是長安在安排住宿, 每次都是将衛子衍與葉棠的屋子安排在一處。

衛子衍耳力驚人, 回到自己房中時, 他能聽見隔壁的動靜，譬如葉棠将茶盞重重擲在桌案上。再比如說, 葉棠因為煩悶，在屋內來回走動。

直到後半夜，隔壁客房才消停下來。

衛子衍也和衣而睡，他這人睡意極淺, 睡姿端正, 躺下時是怎樣的姿态, 醒來時還是怎樣，他雙手覆在胸前，一副“安詳”之态, 半夜無夢。

翌日一早, 天際才浮現出魚肚白，隊伍中的衆人皆陸陸續續起榻。

除卻葉棠之外, 這一行人都是練家子, 自是身子骨極好。

葉棠已經有些體力不支，加之昨夜被衛子衍威脅，她睡得很遲。

此刻，葉棠來到客棧一樓的飯廳吃飯時, 哈欠連連，一雙眸子淚眼汪汪。衛子衍已經落座, 正在慢條斯理的用早食，他擡眸看向葉棠，唇角似笑非笑。

葉棠：“……”

她果斷走向花不匪，親昵的喊着“花姐姐”，對衛子衍視而不見，不像之前那樣一口一聲“二表哥”了。

曉青城看見這一幕，冷肅的面容終于有所好轉。

霍晏禮與衛子衍同坐一桌，見此景，他如實說：“表弟，葉大小姐似是不待見你了，你昨日可是惹她生氣了？她剛才只朝着我一人打了招呼。”

衛子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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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口味素來清寡，面前只有一碗小米清粥，卻是讓他吃出了酸味。

衛子衍言辭淡淡：“與你何幹？”

霍晏禮：“……”

他不過就是随口一問。

他與表弟這陣子出生入死，難道還不足以化解此前的恩怨？

霍晏禮不再多言。

因着衛子衍是當真不給他一絲顏面，已經瞬間冷了臉。

早食後，一行人開始啓程上路。

因着花不匪的加入，半道還算太平，并未再遇見刺客，即便偶有風吹草動，但也沒有真正打起來。

花不匪此次回京，攜帶了一支精銳，足有五百人。

這五百人跟在隊伍後方，乍一眼看上去，浩浩蕩蕩，氣勢威嚴。

葉棠時不時撩開車簾，往後方看去，她眼睛裏的星子熠熠生輝，仿佛看見了某種信仰。

一想到自己的銀子，曾經給這些将士提供了糧草與軍械，她精致面容上便會浮現榮耀之色。

她時常在想，世人貪財慕權的目的是什麽？難道僅僅是為了安逸享受？

人活一世，是不是還能有更遠闊的夙願？

衛子衍騎着馬，就走在馬車一側，見葉棠探出頭來，男人故意放緩了速度，沒話找話：“你在看什麽？”

他當然知道她在看什麽。

那些将士灰頭土臉，有甚麽好看？

旁的女子皆喜歡美男子，亦或是绫羅衣裳、金貴首飾。但衛子衍逐漸意識到，葉棠好像沒有獨特的偏好。她的眼神與旁人不同，仿佛能看見更為遼闊之地。

更确切的說——

是野心。

她不像是會安居深宅的女子。

此刻，一個念頭在衛子衍腦中一閃而過。

她并不心悅自己。

她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讓她跨入京都貴圈的墊腳石……！

這個念頭，讓衛子衍瞬間冷了臉，竟是揚起馬鞭，重重抽在馬腹上，直接揚長而去，漫起了數丈高的塵埃，讓葉棠吃了一鼻子灰。

葉棠：“咳咳……”這厮，當真過分！

幾日後，隊伍順利抵達京都城門，有衛子衍、霍晏禮，以及花不匪在場，守城将士直接開了城門，給隊伍放行。

今日守城之人，其實是曹公公的人，但方才那個場面，他委實擋不住，而且他親眼看見曹屠已是半死不活，即便救下曹屠，只怕也是個廢人了。

花不匪需得先一步入宮面聖，這便與衆人分道揚镳。

葉棠十分不舍，目送了好片刻。

衛子衍自是看見了她臉上的不舍與失落。

男人薄唇迅速一扯。

虧得花不匪是個女子！

不然，又将是一條被她盯上的魚兒！

衛子衍與霍晏禮要押運曹屠去大理寺，自是不能陪同葉棠回永寧伯府。

“長安，你護送表小姐回去。”衛子衍交代了一句。

他此言一出，鐘北又堆了一臉笑意。

長安和他都是世子爺的心腹，陪伴世子爺一塊長大，世子爺從沒有讓他二人伺候過旁人。

今日，世子爺卻讓長安護送表小姐。

足可見，世子爺對表小姐的重視啊！

鐘北覺得自己看明白了一切。

長安老老實實應下：“是，世子爺。”

伯府大門外，老夫人親自迎接。

葉棠萬沒有料到這一幕。

她初次登門伯府時，外祖母只是吩咐了一個小丫鬟過來招呼她。

今日，為何親自迎接她？

是因着曹屠落網，曹家對她再也沒有威脅了麽？

葉棠可不會如此簡單的認為。

“棠丫頭可算是回來了！快讓外祖母瞧瞧！你母親委實可憐，竟叫一個妾室給害了！幸虧棠丫頭聰明，這次替你母親報仇了！”

老夫人憤慨不已。

已故的葉夫人，是老夫人與前夫唯一的骨血。前夫早年亡故，一直是她心頭的白月光。

聞言，葉棠一愣：“外祖母怎的知道了？”

老夫人此刻情緒還未平複：“是你二表哥寄了書信過來。”

她從前以為，是女兒的愚蠢害死了她自己。非要嫁一個花言巧語的商賈，這才導致氣運不佳，難産血崩而亡。

得知女兒是被人迫害，老夫人瞬間就放下了一切成見。

內心唯有愧疚與懊悔了。

若是她當初去一趟冀州，好生調查女兒的死因，是不是就讓那下作的妾室，早些付出代價？！

葉棠：“……”衛子衍提前寄了書信給外祖母？

這人竟也有細心周到的一面。

祖孫二人一番惆悵，葉棠才剛回府，老夫人也沒再多問。不過，老夫人心裏始終有着自己的算盤。

既然葉崇山不能再生育，那麽自己的兩個嫡親外孫女，可就是葉家産業唯一的繼承人了。

如此一想，老夫人看着葉棠的神色，更是慈祥。

葉棠：“……”她一眼看穿，面上卻不顯他色。

她不介意外祖母惦記上她的財力，因着，她也早就盯上了外祖母的身份。

既是互相利用，就沒必要把自己當做弱者看待。

衛子衍與霍晏禮親自将曹屠，押去了大理寺。

他二人甚是謹慎，證據只上交了一半，還留了備份，以免曹公公的勢力過大，會将手伸入大理寺。

裴川早就知道這二人今日歸來，他是太子一黨，但與霍晏禮算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霍、汪兩家比鄰而居，占據了同一條胡同。

裴川大致了解了案子，搖着折扇笑道：“根據大燕律法，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法替曹屠脫罪。而且，按着你二人給我的卷宗，上面記載，曹屠的嫡親叔父，竟就是曹公公。曹屠的案子與京都的權貴有關聯，那人不會就是曹公公吧？”

裴川明知故問。

他可不會直接和曹公公硬碰硬。

他需要衛子衍與霍晏禮沖在最前面。

要知道，曹公公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皇上沉迷修仙之道，萬一被曹公公蠱惑，那麽針對曹屠的人，只會吃不了兜着走。

衛子衍鳳眸微眯，看出了裴川的小心思。

霍晏禮內心沒有那麽多兜兜轉轉，直言：“曹屠仗勢欺人，他所倚仗的人，便就是曹公公。只要繼續查下去，曹公公脫不了幹系。”

裴川但笑不語。

衛子衍一個眼神掃向霍晏禮，欲言又止。

一個時辰後，衛子衍與霍晏禮離開大理寺，各回各府。

霍晏禮見衛子衍還是态度冷漠，終是沒忍住，叫住了他：“表弟，我日後可以去伯府尋你麽？”

衛子衍已經騎上馬背。

尋他做什麽？

他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

衛子衍只斜睨了一眼霍晏禮，這便踢了馬腹離開。

霍晏禮：“……”

就這麽分別了？

他自是要經常去伯府。

一來，他需得看望表姑，二來，也想見到葉大小姐。

衛子衍回到伯府，已是日落黃昏。

朱雀巷子，流金赤紫交錯，永寧伯府的瓊樓飛閣，掩映在晚霞光暈之中，端得是鐘鳴鼎食之家的奢華。

衛子衍剛下馬，竟已經在好奇葉棠此刻在做些什麽。

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過，衛子衍自己也稍稍一愣。

無疑，心機女子已經開始侵占他的思緒。

衛子衍步子加快，步履如風，身後仆從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這才剛行至青玉閣，長安迎面走來，噗通直接跪地，他仰着面，一邊面頰紅腫，似是被人掌掴了，他如實交代：“世子爺，屬下對不住您！屬下全招了！”

衛子衍一臉黑：“再不把話說清楚，今日就發賣了你！”

長安一噎，立刻解釋說：“我将世子爺這一路的情況都招了。大公主殿下逼着屬下坦白，已知曉您在冀州發病。殿下尤其詢問過有關表小姐的事。殿下還說，要将表小姐許給您做妾呢。”

衛子衍：“……”

母親素來胡鬧。

她從來不管他，如今倒開始插手他內宅之事了。

破天荒的，衛子衍竟然沒有對長公主有一絲絲的愠怒。

男人眸色微眯：“哦？是麽？那我母親可開始行動了？”

長安不敢隐瞞：“殿下已經命人通知了老夫人，只要世子爺同意，便會向老夫人提親了。”

衛子衍眸色微滞，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他很好奇，葉棠聽聞此事，會不會高興壞了？

眼下，無需她再費盡心機，大好的機會就已經擺在她面前了。

她必定會迫不及待、渴望至極、歡喜之至吧。

蒼翠閣這邊，老夫人得知大長公主的意思後，先是發了一通不滿：“殿下一慣胡鬧！這、這……青玉閣的小祖宗還沒娶妻，如何能納妾？雖說棠兒的身份可以給他做妾，可……棠兒她心氣兒高，哪裏會同意！”

一旁的陳婆子勸說：“老夫人，這未必不是一樁好事啊。以表小姐的身份，若是嫁給尋常京都子弟為正妻，還不如嫁給世子爺做妾呢。将來世子爺必定會繼承爵位，永寧伯府的貴妾，身份可不低。只要生下男嗣，日後擡成平妻也不是難事呀。”

老夫人有些猶豫。

她在得知女兒是被柳氏害死之後，心态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如今更是覺察到了葉棠的能力。這個小丫頭，當真不簡單。

老夫人自認是個勢利眼，可也不能賣了外孫女兒。

“把棠兒叫來，我要問問她自己的意見。”老夫人将決定權，交給了葉棠自己。

同一時間，葉棠收到消息趕來蒼翠閣的同時，衛子衍稍作修整，換了一身幹淨熏香的錦袍，也往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