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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葉棠踏入永寧伯府的大門, 卻在朱門處駐足，又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看見，霍晏禮也剛好回頭, 兩人四目相對, 相視一笑, 又似不舍作別。

衛子衍就在葉棠身側, 将這二人的眼神來往看得一清二楚。

衛子衍素來觀察細微，自是早就留意到葉棠的衣裙是幹的。今日那樣的滂沱大雨, 不可能保持衣裙幹燥，除非她在山洞烘幹了衣裳。而霍晏禮的衣裳也同樣幹燥。也就是說，他二人皆在山洞解衣烘幹了……！

這個想法在腦中一掠而過，瞬間, 衛子衍腹部的氣流像是突然就要迸發而出, 男人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不知是起了什麽心思, 在葉棠剛要踏入門廊之際，他伸手握住了葉棠的肩，從背後去看, 仿佛是衛子衍将葉棠攬入了懷中。

葉棠覺得不适, 可再要回頭時，一股大力将她帶入了府門, 她錯愕的看着衛子衍, 同時後退了一步，避讓開了衛子衍的碰觸：“二表哥，你……”

這座冰山素來拒人以千裏之外，方才是她的錯覺麽？總感覺衛子衍是故意摟着她。

葉棠在揣測衛子衍的同時, 衛子衍也在揣測葉棠。

這心機女子此前恨不能貼上他，方才是故意遠離他？為何？僅此半日之內, 她就将注意力轉移到了霍晏禮身上？她與霍晏禮在山洞發生了什麽？！

衛子衍單單是想到某個畫面，他眸中倏然掠奪一絲煞氣：“表妹，已經半夜了，你害我折騰到此刻，就沒話對我說？”

葉棠：“……”

“多謝二表哥寄挂，今日之事……都怨我。”葉棠心情甚好，懶得與衛子衍斤斤計較。她福了福身子，轉身就走。該有的禮數，一點不缺。但無疑顯得十分疏離。

衛子衍目送葉棠的背影，薄唇張了張，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長安和鐘北跟了過來，故意揚高了嗓門。

“世子爺尋了表小姐幾個時辰了！晚膳都沒用！”

“表小姐安然回來了，世子爺總算可以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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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棠還沒走遠，自是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她身子微微一頓，但并沒有駐足，而是繼續往前走。

既然認錯了人，她就沒必要一錯再錯下去。

葉棠沒有發現的是，她頓住的剎那間，衛子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為，她至少會回頭。

哪怕只看他一眼。

可此刻看來，這心機女子當真薄情寡義。

攀上了霍晏禮，就對他視而不見了？！

衛子衍眸中一片暮色沉沉，眼底映着廊庑下的燈籠光線，忽明忽暗，俱是陰戾。

長安和鐘北只能讪了讪，不知該說些什麽。

衛子衍拂袖往前走，步履如風。

此刻，伯府大門外的朱雀巷子裏，霍晏禮站在原地遲遲沒動作。他方才親眼看見慕卿将葉棠帶走，心中酸楚難以平複。

慕卿……

他是否心悅葉大小姐？

這一點很是重要。

霍晏禮曾經發過誓，此生都不會再與慕卿争搶。

可倘若這次需要争搶的人是葉大小姐呢？

霍晏禮猛然驚覺一事，他好像做不到成全。

他喜歡葉棠，已經無時無刻都想見到她了。

霍晏禮是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心意。

“霍少将軍，你還不走？”曉青城嗓音清冷。

這人除卻面對葉棠時，是笑意溫和的。他面對旁人，則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霍晏禮只能暫且離開，他戀戀不舍。反複回頭去看伯府的朱紅院牆，真是恨不能爬牆去見葉棠。即便什麽話不說，只需看見她，他心中也必然歡喜。

曉青城離開朱雀巷，策馬而去。

霍晏禮愣了一下，他方才看得真切，曉青城上馬、策馬的動作，絕對不像是尋常人家養出來的護院，一系列動作更像是在将門正式訓練過的姿勢。

蒼茫夜色下，霍晏禮眸子微眯，他在男女之事上略有些遲疑，但從不會在正事上有偏差。

他的警覺不會出錯。

“青玄，聽令！”霍晏禮不能讓曉青城一直待在葉棠身邊。

他總覺得此人不是簡單人物。

青衣男子當即抱拳：“少主，屬下在！”

青玄是霍晏禮的貼身心腹之一。

霍晏禮沒有任何掩飾，直接吩咐：“暗中跟着曉青城，若發現任何異樣，立刻來報。”

青玄：“是，少主。”

今夜注定了是個不眠夜。

葉棠雖一身疲倦，但難掩興奮。一想到恩人不是衛子衍，她整個人釋然且放松。

原來，和不同的人相處，體驗當真不一樣。

有人會讓你領略人間溫晴，可有人卻會将你推向深淵泥潭。

葉棠在秀榻上打了幾個滾，像孩子一樣活潑純粹。

其實，她也曾經只是一個孩子。

只不過，她的處境不允許她當一個孩子，只能年紀輕輕就過分早熟。她從八歲起就收斂了一切孩子的心性，只為了生存下去。

而今，霍晏禮卻又讓她變成了一個孩子。

同一時間，青玉閣的祖宗卻是遲遲不肯進屋就寝。

雷雨過後，亭臺下徐徐夜風拂來，裹挾着梨花釀的酒氣，蕩向遠處。

衛子衍獨自喝悶酒。

他其實也鮮少飲酒，這是第一次獨自飲酒。

衛子衍何許人也，眼光更是毒辣，自是看出了葉棠與霍晏禮之間的眼神糾纏。

人的話語可以狂騙人，但眼神不會。

衛子衍看出來了，葉棠對霍晏禮有意……

他們是幾時開始的？！

衛子衍只覺得自己被渣女狠狠欺騙了。

葉棠吊着他的同時，還與霍晏禮勾搭上了！

衛子衍自是不會承認，他被一個女子所“辜負”。

索性，他閉口不言，獨自消化一腔的憋屈。

當夜，鎮國将軍府那邊，霍晏禮沐浴更衣後，也遲遲不能入睡。他徹夜難眠、輾轉反側，最後只能托腮看月。即便不能相見，但他與葉棠在同一彎玄月之下。思及此，他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揚。

曉青城是葉棠的得力心腹。

葉棠在伯府不方便，就給了曉青城極大的權利，讓他可以調動葉家安排在京都的所有護院與打手。

曉青城之所以能讓葉棠信任，一來，曉青城是葉棠從路邊所撿，他也在少時救過葉棠；二來，便就是曉青城過人的辦事能力。

回到鋪子，曉青城見了自己人。

屋內燈火如豆，明暗相接之間，曉青城露出原本的真面目，陰鸷冷凝的鷹眸中，仿佛藏着可以傾覆山河的戾氣。

“讓宮裏的線人盯着曹閹，事無巨細，我都要知曉！”

曹閹數次暗殺大小姐，無疑觸碰到了曉青城的逆鱗了。

他的大小姐，他護着！

不需要衛子衍與霍晏禮來充當護花之人！

“是，四公子！”

趙四郎，當初趙家續齒老四的小公子，也是趙家如今唯一幸存下來的人。

翌日一早。

霍晏禮登門的事，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大長公主，以及衛子衍的耳朵裏。

尋常時候，霍晏禮若是登門，必定是去看望大長公主殿下，亦或是去見衛子衍。

所以，霍晏禮的行徑在某種程度上，是故意為之。

他有了私心。

他想讓衛子衍看出來，他對葉棠有了情。

霍晏禮也知道自己很是卑劣，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昨夜思量一宿，他還是沒法說服自己放棄。一想到此生若與葉棠無緣，就好似漫漫人生，從此再沒了光。

故此，這一大清早，他便攜帶鮮花與禮盒登門了。

與其說，他是在向葉棠表态，不如說，他是在向大長公主與衛子衍表明态度。

軒墨齋，葉棠早早起榻舞劍，這是她常年以來的習慣，霍晏禮過來時，葉棠還穿着一身勁裝，少女長發高束，勁裝襯得身段曼妙婀娜，她不像旁的貴女，羸弱嬌氣，反倒是一身活力。讓霍晏禮聯想到了初春的野薔薇。

葉棠的臉迎着晨曦，精致無暇，在她笑靥如花的凝視中，霍晏禮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我……來看看你。”霍晏禮不知該說什麽，“正好路過集市，順手買了這些。”

葉棠看着西花廳內，堆了一石案的鮮花和錦盒，不由得竊笑。

這個呆子。

他哪裏是順手購買？

明明是特意買來這些呀。

他心悅自己？

為何不直言？

是不好意思麽？

葉棠倒是很想主動，生怕會吓壞了這純真的郎君。

“少将軍，我讓人泡茶，你且留在我這裏喝會茶再走，可好？”

葉棠想盡可能的與霍晏禮熟悉起來。

如此，她和他才能更快的走到一起。

霍晏禮當即應下：“好！”

他還不知道該找什麽借口留下，葉棠此言一出，霍晏禮如釋重負，擡袖擦了擦額頭的薄汗。

葉棠細一看，就發現霍晏禮身上的衣袍是簇新的，還熏上了淡淡的冷松香。

葉棠眉目微彎。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他這是在取悅她呀。

葉棠第一次感覺到被人如此重視。

對方什麽也不說，她卻什麽都明白了。

青玉閣，衛子衍不久之前才從校場下來，本就戾氣叢生的他，此刻，已經是氣極反笑。

他在庭院中踱步，舌尖時不時頂着口腔內壁。

那個冷若嚴冰的衛世子，宛若徹底變了一個人，竟流露出了一絲風流疲态。

長安與鐘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便是瞎子也能感覺到世子爺身上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