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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二表哥,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葉棠的話問到點子上了。

亭臺下,清風潇潇,茶香沁逸。葉棠沒有意識到, 青玉閣今日的茶也變了, 改成了價值千金的雪峰銀槍。

衛子衍了解葉棠, 知道她與自己是同一種人, 也理應觀察細微才是。

她難道就沒發現,他給她所用的玉盞, 給她飲的茶,皆是上品麽?

顯然,葉棠此刻臉上唯有質疑與不解。就仿佛他是在為難于她。

兩人四目相對,皆是眼神銳利, 仿佛輕易就能看穿了彼此的心思。衛子衍突出的喉結微微滾了滾, 很不喜葉棠用質疑的眼神看他。

衛子衍記得真切, 葉棠看着霍晏禮時,是少女懷春、是笑靥如花、是歲月靜好。

可她在他面前,卻是警惕緊張, 時刻防備。

認識到這一點, 衛子衍捏着杯盞的指尖重了幾分。

他也很快就給自己紊亂的情緒,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借口。

他不過就是對葉棠見/色/起意, 當下沉迷上了她的美貌。況且, 葉棠是霍晏禮看中的女子,如此,他更是要将她困在股掌之中。

那強烈的,難以自抑的占有欲, 就如噴湧而上的潮汐,将男人的理智一下覆滅。

衛子衍忽然伸手握住了葉棠的手腕。

肌膚觸感細膩輕柔, 只消他稍稍一用力,這女子就會落入他懷中,成為他的掌中之物,明明那麽容易得到,可又仿佛觸手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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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表哥!”葉棠吃痛。

衛子衍沒有放手,一雙幽眸鎖着葉棠,野心暴露了出來:“表妹,你是個聰明人,理應知道,與我合作,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在給她機會,望她自己能識趣。

葉棠秀眉緊蹙,試圖掙脫禁锢:“二表哥,你放手!有話好好說!”

她到底是不敢直接撕破臉皮。

衛子衍深知她的軟肋,也比誰都清楚她當下的處境。

“表妹,霍晏禮與花不匪先後被召見回京,這背後緣由,你不可能不明白。”

“衛、霍、花、趙,四大将門,如今只剩下了三家。你以為,皇上會相信表面的平衡?”

“霍晏禮的确是鎮國将軍府的世子爺,但真正能護你周全的人,唯有我!”也只能是我!

葉棠:“……!”

她臉上的震驚之色,難遮難掩。

她與衛子衍之間的合作,僅限于對付曹屠,絕不會牽扯廟堂之事。

可衛子衍方才所言,已涉及朝堂陰私!

這些東西絕對不是她一個商賈之女,應該知曉的事。

搞不好會帶來殺身之禍。

可須臾的震驚過後,葉棠就冷靜了下來。因着衛子衍所言非虛,當今聖上是靠着弑/父/殺/兄才禦極帝位,後又輕信宦官,讓閹黨亂政,看似昌盛的大燕,實則早已內憂外患、滿目瘡痍。

葉棠不在意朝政,可她在意霍晏禮,也在意花不匪,以及葉家。

她若是站錯了隊,不出幾年,便是滅頂之災。

這片刻的理智,讓葉棠情緒稍稍平複,她定定的看着衛子衍:“二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接下來可以好好說話了麽?”

好好說話?!

霍晏禮都要登門求娶了,讓他如何能好好說話?!

衛子衍內腹氣息已經如萬馬奔騰,面上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他握着葉棠手腕的同時,拇指指腹在她細腕肌膚上摩挲了幾下。

分明盡顯風流,可下一刻,他又松開了手掌,宛若方才的孟浪只是無心之舉。

葉棠:“……”

她松了口氣。

衛子衍終于放開了她,她自是不可能傻到當場質問他。

葉棠太過聰明。

她聰明到一直都在審時度勢。直覺告訴她,眼下的衛子衍不是她可以挑釁的。

片刻的争執總算是結束,葉棠暗暗松了口氣的同時,衛子衍又何嘗不是。

男人心裏很清楚的知道,一旦他徹底放任自己走到逼迫的那一步,他與葉棠之間将再無可能。

他在體力、身份上可以壓制她。

可衛子衍也明白,這女子的心……不是那麽容易馴服的!

葉棠收拾好情緒,她甚至還擠出一抹笑意:“二表哥,事關軍械的事,我已知錯,葉家也早就收手了。”

衛子衍豈會相信這種鬼話。

換做他是葉棠,他絕對不會放棄軍械庫,以這個心機女子對危機的敏銳,她必然會在暗處籌備武力。

衛子衍忽然勾唇一笑,風流盡顯。他這人其實生得十分俊美,五官堪稱谪仙,奈何,他一臉的冷漠總讓人不敢靠近。

“呵,葉棠……我的好表妹,不要騙我,你也騙不了我。”

葉棠:“……”

在男人的幽眸凝視下,葉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的好表妹……

不!

她就是一個心機女子。

莫要這樣稱呼她!

葉棠無意識的吞咽。

衛子衍從她細微的表情,以及吞咽的動作,看出了她的心虛。

但奇怪的是,衛子衍竟沒有因為葉棠的隐瞞而惱怒了,相反,他找到了拿捏她的軟肋,這無疑叫人歡喜。

“表妹,冀州葉家太過招搖,你入京都第一天開始,廟堂中人就已經盯上了你。他們想要的,是葉家的錢財。等到将葉家吞并,你的小命也不保。所以說,眼下你最應該拉攏的人,還是我。”

衛子衍的意思是,葉棠需得繼續再接再厲的攀附他。

霍晏禮雖好,但終究還是涉世太淺,只會打戰。

京都的水有多深,沒人比衛子衍了解。

這時,一位老者踏入了月門,先是嘆了口氣,這才朝着亭臺走來:“慕卿啊,你要的護心丸,我給你送來了。趙小公子年紀小,一日一顆即可,半年後保準他再無體弱之症。”

鹿先生話音一落,葉棠幾乎立刻望了過去,她頓了一頓,這才猛然想起這位老者是誰,這便起身行禮:“這位必定是鹿神醫,請受我一拜。敢問……鹿先生可否替吾妹看診?”

魚兒上鈎了。

鹿先生挑了挑花白的眉毛,捋了捋續髯,道:“老朽只給有緣人看診。”

葉棠:“……”

什麽有緣人?!

她只知有錢能使鬼推磨。

葉棠當即開口:“鹿神醫,錢財不是問題,只要神醫能治好吾妹,不管多少銀子,我都能給神醫奉上。”

鹿先生略有些為難,若非是衛子衍提議,他斷然不會配合演這出戲。這臭小子是他看着長大,他自是要幫襯些。

“咳咳……還得看緣分吶,老朽的規矩不能變。”

語畢,鹿先生将護心瓦擱置在石案上,看了一眼衛子衍,這又掃了一眼葉棠,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才轉身離開。

葉棠有軟肋。

而衛子衍很清楚她最大的軟肋是什麽。

此刻,兩人四目相對,又在互相揣測。

葉棠大抵可以猜出,方才鹿先生突然出現,其實就是衛子衍的計策。

可她的确很需要鹿先生替妹妹看診。

妹妹的心疾不能拖太久,否則,一旦遇到激動受刺激的時候,很容易出事。

少女眼巴巴的望着衛子衍,竟是讓衛子衍起了一絲恻隐之心。

不過,衛子衍很快就掐滅了那點恻隐之心。

他這人根本沒有心。

更不會毫無理由的心疼誰。

“二表哥,鹿先生要怎樣才可以将我妹妹視作有緣人?”葉棠唯有服軟。

衛子衍就等着這一刻。

人不要臉,便可所向披靡。

在衛子衍看來,若是葉棠被霍晏禮奪去,那才是讓他真正丢臉的事。

他的偏執,甚至掩蓋了內心深處的那份真實存在的愛慕。

讓衛子衍以為,他只是占有欲作祟,又或者僅僅是被/色/所迷。

衛子衍輕笑:“表妹,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麽?鹿先生是我的恩師,誰與我有緣,誰就是鹿先生的有緣人。”

葉棠:“……”

何為有緣人?

這個稱呼也同樣太有歧義。

葉棠怔住。

她自是不想成為衛子衍的有緣人,可妹妹的心疾必須要治好。

葉棠急中生智:“娴兒也是二表哥的表妹,自是與二表哥有緣!”

衛子衍看着少女明明焦灼,卻又故作鎮定的模樣,竟是突然不忍繼續給她下套。

頓了頓,衛子衍淡淡啓齒:“鹿先生這陣子一直留在伯府,你可領着你妹妹前去看診。”

葉棠與衛子衍皆是聰明人,即便衛子衍不言明,葉棠也知道,妹妹若是能得到鹿神醫的醫治,也定是看在衛子衍的面子上。

也就是說,從鹿先生給妹妹看診開始,葉棠就欠了衛子衍一個人情。

而這個人情,她又不得不欠。

“多謝二表哥。”葉棠雖歡喜,但也知道,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

果然,她話音一落,就聽見衛子衍呵笑了一聲:“表妹,你現在言謝,未免太早了些,令妹能不能治好,全看表妹的态度。”

葉棠:“……!”這座冰山還真是陰損。他想故意拿捏她!

衛子衍欣賞着葉棠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繼續說:“我想知道葉家軍械庫規模,另外,據我了解,葉家雖有金礦,但開采并不順利,我可以幫助表妹讓一切變得順利起來,不過……我要五成的利。”

葉棠:“……!!!”

五成?!

真是獅子大開口!

冀州雖天高皇帝遠,但幾乎所有的礦山都是朝廷的,葉家拿下那座金礦,本就是靠人脈,所有獲利除卻上繳納稅之外,還需上貢六成。葉家充其量只能得四成。若是再與衛子衍五五分,那葉家所得就更少了。

葉棠在強忍着脾氣。

她時時刻刻都在權衡利弊。

也可以假裝到足夠情緒穩定。

可饒是如此,臉上細微的表情還是出賣了她此刻的心境。

看到她情緒變化,衛子衍的抑郁心情,得到了一絲絲的平複。

“表妹,你不會真以為葉家金礦會順利開采吧?其實,柳姨娘的情郎,早就盯上了她。所圖可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你們葉家的家業。曹屠、曹公公……乃至朝廷中人,早就盯上了你們葉家。”

“你父親是個淺薄之人,根本擔不起葉家家主。而你……也時刻需要旁人保護,你憑什麽以為,你與你妹妹躲在伯府,就能高枕無憂?”

說到這裏,衛子衍便不再隐瞞,而是徹底呈現出狐貍面目:“葉棠,往後,你還需要與我密切合作。”

他咬重了“密切合作”四個字。

又讓人不得不多想。

葉棠怔在原地,無從反駁。

因着衛子衍所言,皆是事實。

“還有二十五日,你盡快想清楚我提出的條件。”男人眸色散漫,看似無意識間上下打量了葉棠。

這種目光,讓葉棠很是不适。

她沒有當面拒絕衛子衍。

至少,她還剩下二十五天的時間思量對策。

葉棠福了福身,表面上甚是順從,但态度也十分疏離:“多謝二表哥提點,那我就先回去了。”

衛子衍目送着葉棠離開,在葉棠踏出月門的瞬間,衛子衍豁然站起身,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這又擡手掐了掐眉心,仿佛很是懊悔自己不久之前的言辭與行徑。

他像卸下一身僞裝的刺猬,鋒利芒刺之下,是血肉之軀。

鎮國将軍府。

門庭森嚴的霍家,每隔幾丈,便可見持劍的護院。

按着本朝規定,一品爵的将門,可擅自雇養兩千名的府兵。霍家的府兵在京都是出了名的肅重森嚴。

“少主!”

霍晏禮一路疾步往老夫人的宅院走去,路經的護院一一颔首。

見到老夫人時,霍晏禮額頭已溢出薄薄一層細汗,足可見,他方才步子有多急。

“慎之,你怎麽這般急?”老夫人忙親自給霍晏禮遞了杯涼茶。

霍晏禮的相貌,與其父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老夫人最是疼愛這個孫子。

霍晏禮一臉興奮歡喜,接過茶盞一飲而盡,對老夫人道:“祖母,孫兒有心悅之人了,想盡快娶她為妻。她是冀州葉家嫡長女,名為葉棠,是個落落大方,堅毅頑強的女子。眼下,人暫住在永寧伯府,是衛老夫人的外孫女。”

霍晏禮言簡意赅,一股腦的說了出來,迫不及待的分享喜悅。

老夫人先是一愣,反複回味了霍晏禮的話,這才明白孫兒是有心儀的女子了。

霍晏禮已弱冠,他若是想成婚,老夫人自是沒有任何意見。

她比霍晏禮想得長遠。之所以,一直沒有給霍晏禮在京都物色姻緣,是因着找不到合适的女子。

霍晏禮是帝王召見回京,這其中因果,老夫人自是心裏門兒清。

“冀州葉家……”老夫人咀嚼着這幾個字,眸子一亮,“倒是合适!”

老人家目中含淚,握住了霍晏禮的手:“慎之啊,祖母對你的婚事沒有異議,但你得去同大長公主殿下知會一聲。”

霍晏禮風風火火,并沒有多想,這便又立刻告辭,打算再去一趟永寧伯府。

他一離開,老夫人悲喜交加,心中思緒繁多。

身邊仆從問道:“老祖宗,少主的身世,當真不需要告知他麽?”

老夫人搖了搖頭,她從幼時起,目睹了三任帝王的起起落落,政治嗅覺極為精銳。她知道,京都就要變天了。眼下,孫兒可以歡喜,就盡可能的歡喜吧。今後的日子……難說了啊。

“不必。就像如今這般,挺好。”

霍晏禮一想到去永寧伯府,又能見到葉棠,便沿街又購置了不少東西。身邊随從雙手合用,才能勉強拿得住。

主仆幾人正逛着長安街最繁華的地段,迎面走來一人。未等此人挨近,霍晏禮就察覺到一股明顯的戾氣。

霍晏禮側過臉看去,就見曉青城朝着他走來。

此刻的曉青城,不像面對着葉棠時的溫順純良,更像是一頭蒼狼。

曉青城行至霍晏禮面前,稍稍湊到他耳畔,以僅他二人可以聽見的聲音,說道:“霍少将軍,我曉某自問不曾得罪過你,讓你的人離我遠些!再有下回,我不會手下留情。”

一言至此,曉青城站直了身子,兩人對視,似是狹路相逢。

曉青城并沒有繼續糾纏,丢下一句,便徑直離開。

霍晏禮側過身,凝視着曉青城的背影。

常年帶兵打仗的人,久而久之,會養成一個技能。

那便是對危險的感知力。

霍晏禮不會猜錯,曉青城此人十分危險。

這時,霍晏禮眉心一蹙,他的目光落在了曉青城的佩劍劍柄上,那上面的荷花雕紋十分精細。這雕花讓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趙家。

趙家第一任家主不是男子,是女扮男裝的女子,名為趙荷花。大燕開/國之時,正是趙家立族的時候,荷花便是趙家的族徽。

霍晏禮心中隐隐冒出一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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