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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霍晏禮在去永寧伯府之前, 先拐去了大理寺。
他雖懷疑了曉青城,但沒有确鑿證據之前,他不可能直接去揭穿。
霍晏禮提出要查看十二年前的趙家滅門案, 裴川先是詫異了一下, 但很快就帶他去翻看了卷宗。
無風不起浪。
霍晏禮既然對十二年前的案子有了興趣, 那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
裴川就是一只老狐貍, 年紀輕輕,卻早已淫/浸官場:“慎之, 為何突然想起趙家的案子?”
趙家是大燕四大将門之一,十二年前,趙家叛國一案,轟動一時, 趙氏一族滿門被誅。
霍晏禮不停的翻看卷宗, 仿佛沒聽見裴川的話, 問出了心中困惑:“無一人存活?盡數被誅?”
裴川嘆了一聲:“是啊,阖族死罪。當年,西市口血流成河, 三天三夜都沒沖刷幹淨, 趙家上至八十老妪,下至總角孩童, 無一幸免。”
“慎之, 你還沒告訴我,你因何對趙家的案子感興趣?”
霍晏禮沒什麽心眼子,但也足夠慎重沉穩。
他只笑了笑,并沒有提及曉青城只言片語。
曉青城是葉棠的人, 若是讓人懷疑他可能是趙家後人,葉棠必然會受到牽連。
況且, 他不能篤定曉青城身份。
但,此人無疑是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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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晏禮擱置下卷宗,沒打算逗留,抱拳道:“裴大人,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今日查看趙家卷宗的事,你最好不要外洩。”
裴川:“……”
他動用私權,擅自打開了大理寺的卷宗庫,這種事自是不能外洩。
目送着霍晏禮離開,裴川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這個霍晏禮,看似純良,實則,防備心也甚重呢。”
霍晏禮自是不會被曉青城威脅到,遂繼續命人暗中盯着曉青城。
這廂,他從大理寺出來,便帶着諸多禮物,直奔永寧伯府。
霍晏禮登門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青玉閣。
小厮急急忙忙前去禀報:“世子爺,霍少将軍又來了!”
衛子衍:“……”
長安與鐘北很是默契的翻了個白眼。
他們家世子爺過于內斂,誰知,霍少将軍又過于直接熱忱了,長此以往下去,表小姐那朵嬌花遲早會被霍少将軍摘了去。
同一時間,霍晏禮不方便直接去軒墨齋見葉棠,就讓人将禮物都送了過去,還讓人捎了話給葉棠,邀葉棠半個時辰後去城西護城河賞荷花。
而霍晏禮自己則去了碧落院。
他自幼無母,幸得表姑的厚愛與照拂,所以,祖母讓他過來知會表姑一聲,他這便立刻過來了。即便祖母不叮囑,他也會将娶妻之事告訴表姑。
大長公主見霍晏禮一路疾步走來,她倚着美人靠,正撒魚食的動作倏地僵住。有那麽一瞬,時光仿佛回到數年前,她看見表哥從宮廷甬道走來,那人從邊陲日夜兼程歸來,第一樁事就來見她。
彼時正年少,他風華正茂,她亦不是他人婦。
“表姑!”
年輕郎君清越的嗓音,将大長公主從回憶中拉回神。
大長公主愣了一下,看着霍晏禮的俊臉,眼神癡癡,且缱绻,像有什麽濕潤的東西一閃而過。
“表姑!我想娶妻了!我心悅之人是葉大小姐,表姑一定不會有異議,是吧?”
霍晏禮笑意爽朗,滿目星辰璀璨,提及“葉大小姐”這個稱呼,他眼睛裏有光。
大長公主原本還稍有猶豫,卻再沒法阻擋。
“好、好……你歡喜就好。”
她只想讓霍晏禮歡喜,就像彼時,她很想讓他歡喜。但終究,她做不到。那人去白帝谷的前一個月,也是他與她的最後一面,他們大吵了一架。她罵他是個懦夫,配不上她的一腔真情,還揚言此生再無瓜葛,再見面就是陌路人。
後來……
他們當真成了陰陽兩隔的人。
霍晏禮聞言,更是歡喜:“表姑,我就知道你會同意。我這就去見葉大小姐。”
他風塵仆仆,來去匆匆。便是笑起來,也與那人一般無二。
彼時,那人每回見她,也是這般來勢熱切。
大長公主望着霍晏禮款步離開的背影,一時間難以平複心緒。
文君眉心緊蹙:“殿下就這麽答應了霍少将軍,那……世子爺該如何是好?葉大小姐,可就只有一個啊。”
兄弟兩人竟中意同一個女子,真不知,這到底是不是孽緣?
大長公主一度黯然傷神:“我無法拒絕慎之啊……我一看見他,就想到表哥,讓我如何忍心拒絕。他既喜歡葉棠,兩人又是情投意合,我又如何能出手阻止?!”
她最是憎恨棒打鴛鴦的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個兒子都割舍不下。
可一碗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端平。
這是人性。
霍晏禮是她給表哥所生的兒子,她與表哥之間唯一的聯系,就是這個兒子了。
衛子衍也是她懷胎十月所生,這份母子情,終究是淡薄了些。
大長公主深知自己偏心,但即便如此,她也無法改變。
文君默了默,這才憂心道:“殿下,您可還記得,數年前您奪走了世子爺的長耳兔,此後世子爺再不養寵物,但凡您送過去的貍貓、鹦鹉,甚至是馬駒,都被世子爺處理了。當初,世子爺也才幾歲孩童。”
足可見,衛子衍有多記仇。他的嫉恨,從來都是不聲不響。
文君又道:“就怕世子爺不會甘心放棄葉大小姐。”
眼下的衛子衍,可不是當初的孩童,天知道他一旦偏執,會做出什麽事來。
大長公主愣了愣神,無力去考慮太多,她一想到霍長卿,整個人如同墜海,完全被浪濤淹沒,呼吸也不順暢了,時刻瀕臨死亡。
軒墨齋,葉棠看着霍晏禮又送來成堆的禮物,她上揚的唇角就不曾落下來。
原來,被人真正重視,是這種感受。
葉棠身為冀州首富之女,自是從小不缺銀錢,但真心誠意想對她好的人,當真寥寥無幾。她擅察言觀色,能讀懂人心。她能看得出來,霍晏禮喜歡她。
又恰逢,她已經得知霍晏禮才是真正的恩人。
兩人互相牽挂的滋味,就像是食了一口花蜜,沁甜入腹。
“大小姐,霍少将軍從大長公主殿下那邊過來了!”采薇也笑得合不攏嘴。
霍少将軍為人謙和,剛毅俊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葉棠朝着月門望去,果然就見霍晏禮大步走來,隔着數丈之遠,兩人遙遙相望,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裏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絲線拉扯着。霍晏禮笑容明媚,加快了步子,衣袍下擺掀起一抹英姿飒爽的弧度。
“葉大小姐,我來了。”
葉棠抿唇竊笑。
她看一眼拾翠。拾翠會意,當即回屋取了一只錦盒出來,遞給了葉棠:“大小姐,這是您特意從夫人的遺物裏找出來的玉扣。”
拾翠故意說道。
葉棠嗔了她一眼。
當葉棠将錦盒遞給霍晏禮時,年輕郎君一下就明白了,先是一愣,随即便是喜不自勝:“當真送給我?”
這可是葉大小姐母親的遺物啊!
這說明什麽?
她是如此珍視他!
葉棠沒有那麽擰巴,即便活了兩輩子第一次真心喜歡一個男子,她也游刃有餘:“禮尚往來嘛。”
霍晏禮接過錦盒,不知該往哪兒藏才好。
葉棠見狀,更是嗤笑出聲。
恩公,也太純情了。
這廂,霍晏禮前腳剛帶着葉棠離開,軒墨齋的小丫鬟就前去青玉閣通風報信。
“世子爺,霍少将軍邀表小姐去城西賞荷去了。”
衛子衍本就氣息不穩。
聞言,他再度擡手掐了眉心,此刻,他的眉心骨已有明顯的紅痕。
好得很!
霍晏禮當真看不出來,他也想留住葉棠?
葉棠難道不知,他根本不願意看見她挨近霍晏禮?
這兩人……
是想氣煞了他吧!
長安和鐘北自是見不得世子爺如此失魂落魄。這世上,很多事的成敗,關鍵就在于時機,一旦時機錯了,乾坤皆會颠倒,結果也截然不同。
“世子爺,這孤男寡女外出,委實不妥當!”
“世子爺是表小姐的表兄,等同兄長,兄長如父,世子爺需得盯緊些呀!”
長安語無倫次,滿嘴渾說。
他其實最想表達的意思是:世子爺再不行動,表小姐就會名花有主了。
衛子衍:“……”
城西的河域,挨近護城河,有一大片碧葉連天的荷花,這個時節,葉繁花茂,最是适合賞荷,不少文人騷客正對着滿塘荷花吟詩作畫。
這裏的荷花,與府中後宅池子裏的荷花,截然不同,更是嬌妍、鮮嫩,負有靈氣。
霍晏禮在來時的路上,順手買了兩根冰糖葫蘆。
他與葉棠一人一根。
葉棠心智早熟,幼時起,便将所有心思放在自保上,她缺失了一個童年。這平平無奇的糖葫蘆,也不曾吃過。
一顆山楂咬下去,酸甜适宜,竟是讓人心情愉悅。
她看向身側霍晏禮,水眸瑩潤,這雙眸子仿佛會說話:“少将軍,謝謝你。”
謝謝他,讓她體會到,這世間罕見的純良。
霍晏禮并不能感同身受,他雖常年征戰在外,但自幼被老夫人呵護,又有大長公主撐腰,并沒有遇到過後宅的魑魅魍魉。
霍晏禮笑了笑,又覺得日頭太烈,他彎下腰,修長的臂膀伸出,輕易就摘下一朵碩大的荷葉,他直起腰來,一手撐着荷葉,替葉棠擋去了頭頂的日光。
兩人之間挨得很近,相視一笑時,就仿佛葉棠是在霍晏禮的懷裏。
霍晏禮倒也記得要事,提及了曉青城,但又擔心葉棠會多想,遂避重就輕,只說了一半,并沒有提及當年的趙家。
聞言後,葉棠愣了一下:“宮裏?”
霍晏禮點頭:“你也別多想,我會幫你查清楚,等到一切篤定了,我自會告訴你。”
葉棠:“……”
曉青城竟然與宮裏的人有聯系,這無疑讓葉棠頗為震驚。
她一度以為,曉青城是最不可能出賣自己的人。
不過,葉棠不是那種執迷不悟之人,她當下就留了一個心眼子。
“少将軍,你……因何對我這般好?”葉棠看得出來,霍晏禮不是無事生非的人,所以,他所言,八成是真的。
“我、我、我……”霍晏禮被問到點子上,忽然俊臉漲紅,“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我、我也是機緣巧合,才發現曉青城與宮廷的人有聯系。葉大小姐,我想問你……你……”
他今日帶着葉棠出來,便就是為了表明心意。
祖母與表姑都贊成他的決定,他與葉棠之間,好像已經沒有任何阻礙。
只要葉棠自己同意,冀州那邊,他可以打點好一切。
二人四目相對,葉棠在霍晏禮深邃的眸子裏,看見了這世間最幹淨、赤城的目光。
“我聽着,你別急,且慢慢說。”葉棠耐心的哄着,她其實猜出了霍晏禮想說的話,便只是這般面對着他,葉棠也覺得內心十分踏實。
就好像只要與霍晏禮獨處,她便能将世間的一切陰險黑暗抛之腦後。
霍晏禮像是得了鼓勵:“葉大小姐,你可考慮過在京都尋一門親事,你……可否考慮一下我?我……已弱冠之年,不曾與旁的女子有過任何牽扯,亦無不良嗜好,身量高七尺半,享朝廷一品大員俸祿。平時若無戰事,一年可有四十五日休沐,皆可用來陪你。”
葉棠捂唇,似哭似笑。
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郎君?
她是上輩子幹了什麽好事,這一世才能與恩人雙向奔赴?
少女一雙眸子浸潤晶亮,點了點頭,神色真摯:“嗯。”
聞言,霍晏禮已不知該如何表達當下的心情,只是看着身側少女,燦爛的笑着。
同一時間,離着水榭有數十丈的雅居內,衛子衍一手持盞,卻許久不曾飲一口茶,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水榭旁的一男一女。
霍晏禮與葉棠賞了大半個時辰的荷花,他便盯着他二人看了大半個時辰,眸光一瞬也不瞬,宛若石雕。
長安:“……”
鐘北:“……”
感覺不妙啊。
世子爺幹愣在這裏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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