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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轟隆隆——”

電閃雷鳴中, 衛子衍忽然擡眸，狹長鳳眸直直看向大長公主，他的眼神不帶有任何敬重與謙卑, 反倒像是在施壓。

大長公主心尖一顫。

這一刻, 她忽然明白, 這個兒子已不是少時任她擺布的兒子。她更是清楚, 衛子衍在伯府十多年的苦心經營，已讓他坐穩了少主之位。他便是在無聲的告誡大長公主——

這一次, 不準再奪走他的心愛之物。

大長公主：“……！”

氣氛一直僵凝着，葉棠再無酒意，她擔心大長公主殿下會因為今日的事，而遷怒于她。

她雖不是惡人, 卻是個純粹的利已者。

她從小在葉家學會的處事之道, 就是一切為了自己的利益出發。

但她也很擔心霍晏禮。

衛子衍可不是省油的燈, 表面上他是伯府世子爺，是帝王的親外甥，實則這人早已在暗中布局, 試圖颠覆皇權。這樣的人, 絕對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這般簡單。

葉棠手心冒汗。

她對自己一開始的行徑懊悔不已，她當真不該認錯人, 也不該那樣直接的招惹了這頭豺狼。

霍晏禮雖是鎮國公府的少主, 可他終究不擅權謀。葉棠不忍心看到他受到任何傷害，她希望霍晏禮永保赤子之心。可她也明白，在京都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沒有人可以一直純良。

四人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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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晏禮劍眉緊蹙, 他本該補償表弟，換做旁的事也就罷了, 可今日親眼看見表弟對葉棠孟浪，他忍無可忍。

這時，霍晏禮看向大長公主：“表姑，我與葉棠是兩情相悅，我亦不知……表弟因何突然對葉棠不敬，所以才在花府，與他起了争執。換做是旁的事，我定全力護着表弟，但此事……恕我不能忍讓！”

一言至此，霍晏禮又看向衛子衍：“表弟，你若答應從此不再傷害葉棠，我今後可以既往不咎。”

畢竟這人是衛子衍，是他心目中至關重要的一個人。

此刻，大長公主、霍晏禮、葉棠三人，皆看向衛子衍。

衛子衍涼薄的唇倏地輕輕一扯，唇角笑意，似是不屑一顧的輕蔑，又像是自嘲。

這三人是一條心，而他，是一個局外人。

霍晏禮沒有等到答案，有些焦灼：“表弟，你倒是說話啊。我此前問過你，你也親口告訴過我，你對葉棠并無男女之情，既是如此，你為何要唐突她？”

他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女子，自是容不得旁人傷害。

霍晏禮雖打了衛子衍，但還是心疼葉棠的遭遇。今日也是他第一次看見葉棠哭。

大長公主下意識的掐了掐指尖。

慕卿，他分明早就惦記上了葉棠。

大長公主擡眸看向了葉棠，她到底不是尋常女子，不會怪罪葉棠是個勾搭人的禍害。男子的錯，自是不能一味算在女子頭上。葉棠的确是個美人，性子也格外與衆不同。男子喜歡她，自是天經地義。只能說明她的兩個好兒子，眼光極好。

如此一想，大長公主看着葉棠的眼神，又順眼了幾分。

大長公主不想正面得罪衛子衍，将燙手的山芋抛給了葉棠，故意問道：“葉棠，事已至此，你倒是說說看，你究竟對誰有意？今日當着我的面，便把話說清楚。”

葉棠聽明白了大長公主的話，聰明人一點就通。

葉棠沒有任何隐瞞，她也想與衛子衍斷得一幹二淨：“回殿下，我心有所屬，那人便是霍少将軍。我與二表哥……僅僅是表親，無旁的瓜葛。”

此言一出，葉棠心髒猛地一跳。

她知道自己的言辭過于果斷、無情。

但她如果不這麽做，就怕衛子衍會一直糾纏不清。

她其實并不知道這人是從幾時開始，對她有了旁的心思。

倘若只是見/色/起意，那倒是好辦。

畢竟，京都不缺美人。衛子衍這樣的人，想要任何美人都是勾勾手指頭那麽簡單的事。

無人看見的地方，衛子衍置于膝上的大掌緊握，手背青筋凸起。他沒有再看任何一人，深邃幽眸失了焦距，不知在看什麽。

大長公主暗暗松了口氣，心道：葉棠還算識大體。

“既是如此，慕卿啊，你應當成全。感情之事強求不得。”大長公主罕見的柔聲勸道。

霍晏禮歡喜之際，對衛子衍的愧疚之心更甚。可他做不到放棄葉棠。何況，他與葉棠是兩情相悅，他更是無法辜負葉棠，也絕不會将她讓出去。

“咳……事情已經理清了，你們三個各自回去吧。”大長公主不敢直視衛子衍。她心虛了。她也清楚自己偏向了霍晏禮。

可她就是過來人。

當年被她與表哥便是被硬生生拆散……

直到如今，還是難忘前緣。

世上任何事都可以強求，唯獨感情不行。

葉棠離開時，霍晏禮一路護送。

衛子衍就走在他二人身後，雷聲轟鳴，顆顆雨滴落下，他親眼看着葉棠與霍晏禮的背影不複可見。雨勢漸大，衛子衍立在原地，任由雨水淋了個徹徹底底。

那種令人窒息、瘋狂的感覺又來了。

真疼啊……

霍晏禮将葉棠送回軒墨齋，這便戀戀不舍的辭別。

“棠兒，今日是我沒能護好你，才讓你……”霍晏禮欲言又止，終是不忍心再提及花府的事，“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也會處理好我與表弟之間的關系。你不要有任何負擔。”

葉棠心中微甜。

她看着面前的年輕郎君，有種很不真實的錯覺。她當真可以得償所願麽？

霍晏禮，他又豈會知道衛子衍的狠辣、陰鸷？

葉棠莞爾，她明白，霍晏禮不想讓她有負擔。可她又何嘗不是？

遂笑着說：“不必擔心我，想來二表哥只是酒後糊塗。”

兩人相視一笑，都不想讓對方察覺到自己內心的擔憂。

回屋後，葉棠一直心緒不寧。

這一晚，她果然夢魇了。

她夢見被衛子衍用鐵鏈拴住了手腳，無處可逃。夢境中的衛子衍，眼神狠辣陰毒，無比真實。

噩夢驚醒時，已到了翌日一早。

昨夜驟雨急風，滿庭花卉零落。

葉棠茫然的睜着眼，望着頭頂的承塵發呆，腦子裏不斷浮現出昨夜夢境。

她聽着外面稀稀索索的動靜，是仆從在收拾庭院殘枝。

一個念頭在腦中浮現，葉棠倏然坐起身來。

她不能坐以待斃。

事在人為不是麽？

她要盡快嫁去霍家。

她一人難以抵抗衛子衍，但倘若她成為霍家少夫人，她的身份一變，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這廂，葉棠下榻，顧不得洗漱，直接去了書桌旁，這便執筆書寫，打算修書一封去冀州，通知葉崇山一聲。她并非與渣爹商量婚事，而僅僅是知會一聲，讓葉崇山盡快開始籌備嫁妝。

眼下葉家的形勢不同了，葉棠不會允許任何人幹涉她的婚事，包括父親。

父親也只能聽從于她。

況且，以父親愛慕虛榮的性子，必定會同意她嫁入霍家。

衛子衍剛從校場下來，長安就将一封尚未送出去的書信，遞到了衛子衍面前。

“世子爺，這是表小姐寄去冀州的書信，管事暗中攔下來了。”

衛子衍接過書信，翻看一閱，一目十行。

看完後，衛子衍合上書信，布了血絲的眸子閉了閉，臉上雖沒什麽情緒，但捏着書信的手加重了幾分力道。

頓了頓，衛子衍才睜開眼：“且随她去。”

衛子衍沒有阻擋葉棠寄信去冀州。

因着他了解葉棠，即便他可以阻截一次，也沒法次次阻截。

長安不明白：“為何？屬下聽說，表小姐與霍少将軍都要開始議親了！”

衛子衍望向庭院角落的一株芭蕉，昨夜一場雷雨過後，芭蕉十分蔥翠。

因為是同樣的人，所以，衛子衍才更清楚，用什麽法子“對付”葉棠。

他要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掌中嬌姝。

若是不能，便囚之！

這廂，莊氏正打算與老夫人商量衛子虞的婚事。

對花不匪這位未來兒媳，莊氏自是無比滿意。

一想到自己的兒媳婦上過戰場，戰績赫赫，莊氏只覺得面上有光。日後，她便可以在命婦圈子裏“耀武揚威”了。

而最關鍵的是，兒子的終身大事終于有了着落。

老夫人從昨晚得知消息開始，已是震驚不已。

她沒想到自己的外孫女，會如此受追捧。

更是沒料到，長孫會與花少将軍扯上關系。雖說，衛子虞不是她的親孫子，可明面上就是她的嫡長孫。為了彰顯她這個祖母的慈祥，老夫人對衛子虞的婚事尤為重視。

“既是老大的婚事，半分不能馬虎。咱們伯府也決不能寒碜了花少将軍吶。”老夫人面上通情達理。

莊氏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合不攏嘴：“婆母，兒媳的意思是，既然兩個孩子已有了肌膚之親，為了花少将軍的名聲着想，這婚事得盡快辦了。”

“越快越好！”

老夫人面上笑了笑，附和說：“是啊，的确應該盡快辦了。”

伯爺與衛家二爺皆不在京都，孩子們的婚事，老夫人自是要費些心思，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繼室從來都不好當啊！

婆媳兩人正說着，管事疾步前來禀報：“老太太、二夫人，花、花少将軍登門提親來了！”

“……”

花少将軍親自登門提親？！

她是不是搞錯了位置？

理應是伯府向花家提親吧？

莊氏直覺不太妙。

但見到花不匪時，她只顧着打量着這位女将軍，流露出來的眼神皆是欣賞與欽佩。

屋內衆人皆看向了花不匪。

要知道，本朝的女将軍屈指可數，除卻當初趙家的家主是女子之外，便就是花不匪了。

今日，花不匪又穿着一襲明豔的石榴紅勁裝，窄腰緊束，腳踩黑色皮靴，玉冠高束馬尾，讓人第一眼看上去就眼前一亮，只覺得這女子身上的飒氣，已快溢滿而出。

花不匪笑起來，有股風流韻味，美眸狡黠明亮，唇角斜斜揚起，她身量高挑，即便身邊無長輩跟随，她也仿佛頗有底氣。

另外，花不匪今日登門，更是攜帶了重禮，光是搬運禮品的護院，便帶上了數十號人。

這一路從花府來到永寧伯府，一路上浩浩蕩蕩，不少百姓目睹。

故此，花不匪這才剛見上老夫人與莊氏，市井的消息已經流傳開了——

花少将軍登門提親啦！

她所求娶的對象，便是衛大公子。

此刻，老夫人與莊氏面面相觑，到底只是內宅婦人，暫不能領悟花不匪的行徑與意圖。

“老太太、二夫人，晚輩這廂有禮了。”花不匪作揖，深深一禮，臉上笑意綻放，十分坦坦蕩蕩，直接道：“我是來向衛家提親的。昨日事發突然，晚輩與衛大公子有了夫妻之禮，此事已無回旋餘地，發生了便是發生了，晚輩一定會負責。”

“……”

同一時間，花不匪登門求親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衛子虞的耳朵裏。

衛子虞昨夜幾乎沒合眼，雲裏霧裏，焦灼萬分。

眼下，他到底有沒有與花不匪行了周公之禮，已經不重要了。因着，全京都已經認定了此事，他若是拒絕花不匪，只會被全京都百姓口誅筆伐。

衛子虞去見了衛子衍。

而衛子衍的狀态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樣一宿未睡，雙眸深邃冷沉。

“二弟，這當如何是好？！”

衛子衍眼神淡淡，斜睨了兄長一眼，給了衛子虞致命一擊：“大哥，這種事到底有沒有發生，你自己難道不知曉？”

衛子虞愣住：“……”

他沒有任何經驗，他又如何能夠知曉？！

衛子衍在衛子虞的臉上看出了一切，無奈，只能擡手掐了掐眉心。他自己已是游走在随時會瘋狂的邊緣，所以，昨日在花府，沒有防備花不匪。

“如今，衛花兩家只能聯盟了。若沒猜錯，花不匪想讓你入贅，而且，你只能入贅不可了。”

衛子虞：“……”

二弟一般不說話，可一旦說話，必定說到點子上。

也就是說，此事已是板上釘釘了。

事情發生的太過蹊跷、突然，衛子虞完全沒有足夠的時間緩和。

入贅，是他從未考慮的事。

一想到入贅等同于是出嫁，且還是嫁給花不匪，衛子虞只覺得前路十分渺茫。

“二弟，這樁事當真沒法挽救了？”

衛子衍的眼神冷漠又決絕：“沒有。”

衛子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