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青澀
青澀
“來啊。”
從竹簾裏傳來的嗓音依舊清亮,只是多了些玩味。
左右不正經。
寒止遲疑幾瞬,還是脫掉木屐,赤腳踏進了浴房。
時璎泡在浴桶裏,打量着寒止單薄的白衫,動了動唇角,眼底升起一抹旎色。
“有事?”
寒止揮了揮面前的潮霧,“沒事。”
她是怕時璎獨自一人呆着,會細細回想方才的事,會心生許多猜忌。
“就是無聊了。”
“無聊,所以來看我洗澡?”時璎迎上她的目光,“寒小姐這個癖好倒是少見。”
撐靠着桶沿,寒止笑說:“掌門不也讓我進來了。”
“真想看?”
時璎眉目懶散,是被熱浪蒸出來的放松。
“想。”寒止喉間發緊,鬼使神差地應了。
話音未落,時璎就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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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沖湧,寒止瞬間別開臉,光是影影綽綽的輪廓就讓她紅了耳朵。
時璎披好衣衫,報複般說:“寒止,你也不行啊。”
泡藥泉那一日,寒止就曾說她不行,現下算是讨回來了。
“五十步也別笑百步。”
寒止的眼尾不知何時被熱出了緋色。
時璎迫近一步,将人堵在窗前,“不是風月老手嗎?我瞧着不像啊。”
窗沿太窄,撐不住,寒止擡手抵住時璎的肩膀,“沒見過掌門這般主動的。”
兩個人呼吸間帶着甜膩的熏香。
時璎那雙墨玉般的眸子非常平靜,可胸口的起伏卻很明顯。
她在忍。
寒止不覺間将時璎的衣衫都揉皺了,她緩緩笑起來,“掌門好女色?”
“沒試過。”時璎半晌才答。
“那掌門在克制什麽?”
寒止早就看穿她了,她擡起右手,輕輕點住時璎的心口,“你這兒跳得太急了。”
“既然看出來了,為何不推開我?”
時璎咬緊了牙,眼神既危險又狠絕。
寒止眼下緋紅,好似酡顏微醺,紅霞上臉。
“那就太殘忍了。”
“更何況,”點住心口的手一路向上,停在了時璎的喉骨上,寒止摩挲着她的命門,笑中帶着挑釁:“我賭你不敢。”
她不清楚自己對時璎究竟是什麽感情,她只知道,時璎的懷抱讓她上瘾,那種能溫暖她四肢百骸的滾燙,更讓人上瘾。
為了治好這只手,寒止不得不時時刻刻繃緊腦海中的弦,裝柔弱,演乖順,隐忍太久,是會讓人想發瘋的。
如今兩人鼻息相聞,她一瞬真想掐斷時璎的脖頸,從此不再治手,一了百了,但想治手的欲望,終究戰勝了任性的想法。
唯一剩下的,是想用放縱來麻痹痛苦。
一把抓過寒止的手,時璎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腕骨,“我勸你還是不要摸這命門為妙。”
她還是想逼得寒止現出原形,出手反抗。
可她太低估寒止了。
“我不摸,你現在就會放過我嗎?”
寒止那雙眼睛迷懵濕潤,潋滟着歡潮來臨前的碎光,她微踮起腳,啄了下時璎的唇角。
點到為止。
“溫柔點吧,求你了。”
整間浴房都濕到了極點,悶熱難散。
時璎還是沒忍住。
她垂首吻住了寒止的唇。
失控的一瞬,所有的瘋狂、暴戾與陰暗都找到了出口,沖湧上頭的熱血,不僅燒心,也燒得人愈發昏沉。
竭盡所能的回應不再需要反複權衡和思考,只需要循着本能,在一片潮濕間單純地糾纏和追逐,哪怕踏錯一步,也不會摔得粉身碎骨。
頂多是被撕咬,被懲罰。
都是青澀的人,寒止卻沒有時璎學得快,她踩上時璎的腳背,以求喘口氣。
而時璎只當這是寒止的靠近,還掌住她的後背,将人托得更近。
粗|暴的念頭終也止于心頭,時璎恨得咬牙,恨寒止太會僞裝,恨自己太愚笨,始終不曾明白她的目的,卻又舍不得真的咬傷她。
血淋淋的逼問,太傷人,下意識的愛護,沉浸在欲|浪中的人還不曾發覺。
“歇……歇歇。”
寒止受不住了。
“我說過的,自投羅網的人,是沒有退路的。”時璎啞聲說:“寒止,你回不了頭了。”
我也回不了頭了。
一個執于破境,一個執于手疾,都是困在執念裏,求而不得的人。
她捏着寒止的下巴,目光直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狠厲,“我也不會再給你後悔的機會。”
相遇只是個局,但同病相憐卻讓兩人在冥冥之中多生出了些糾纏。
“我從沒想過要回頭。”
寒止仰頭喘氣,她揪住時璎的領口,将人扯得更近,“你怕不怕啊?”
她們貼得這樣近,在亂糟糟的關系裏意亂情迷。
“從沒怕過。”
時璎也不想再追問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
遲早有一天,要将寒止徹底揉碎。
“出了門,我可就不認了。”寒止被推到浴桶邊。
時璎揉着她的腦袋,“好啊,那我也不認。”
軟唇重新抵在了一起。
***
蓮瓷在山裏轉了好幾圈,也沒找着打她的女人,返回掌門院時,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見一個身着弟子袍的少年從胸兜中掏出了一瓶藥,他将黑色的粉末盡數倒在腳邊的銀針上,頭也不回地撒腿就逃。
趴在樹上的蓮瓷緊盯着那一地銀針,眨眼間,接觸了藥粉的銀針便消失得無形無蹤。
驀地想起那幾根暗算時璎的銀針,蓮瓷不難聯想到這個小弟子是在消滅證據。
她雖不在意時璎的死活,可在寒止治好手之前,她都不能死。
蓮瓷跳下樹,一路朝山頂跑去。
只是她不知道,那個被她牢記的小弟子也已慘遭毒手。
折松派後山。
女人盤坐在密林深處,正執筆快書。
【計劃失敗,未能拖住時璎南下腳步,萬望師兄趕在時璎抵達南都前,屠淨蠱門,銷毀寶物小箜篌。】
信鴿很快便消失在群山間,女人将藥粉撒在死不瞑目的小弟子身上,半晌瘋邪一笑。
“都去死。”
***
冬日午後,暖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時璎坐在挑廊下看書,身旁的小幾上擱着甜米糕和兩盞清茶。
趴在小幾上的寒止正阖眼養神,蜷長的羽睫偶爾顫動,一彎弧影落在紅撲撲的臉頰上。
“師尊。”
寒止沒睜眼,倒是吓得時璎慌忙別開了視線。
“師尊——”
她喊個沒完,時璎真想把她嘴堵住。
“別喊了,聽起來怪變扭。”
分明方才剛……
“不喊‘師尊’,難道直呼大名?”寒止擡起眼,“這叫不敬,要是讓旁人聽見,我可是要挨板子的,師尊舍得嗎?”
時璎聽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後悔适才太輕易就放過了她。
潮紅浸透眼角時,她也不是真正的乖。
“你還怕挨板子?我以為你什麽都不怕呢。”
時璎動了動自己的肩膀,衣衫遮住了寒止的掐痕。
“是你太狠了。”寒止撐起身子,眼神溫柔,話卻絕情,“不過,出了門,我可就不認了。”
時璎傾身,同她對視,“我也沒當真。”
兩人都沒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出破綻。
方才發生的一切,好像只是欲|望編織的夢,不摻雜任何的情愛。
可兩人的唇角都留下了淺淡的痕跡。
“不過是親了兩下,你不會真惦記上了吧。”寒止掃了眼她的書。
“我沒有。”
時璎方才壓根就沒有看書,她一直在偷看寒止。
書頁半晌都沒翻動一下,寒止聽出了她的心猿意馬。
“你書沒翻開。”寒止眼裏貓着壞。
“默書罷了。”
時璎也學會了她那一套,張口就來,只是她功力尚淺,耳根在被揭穿的那一刻,就已經燒得通紅。
她看寒止太入神,書什麽時候合上的,她已然不記得了。
寒止有些累,重新趴回小幾上,眯上了眼。
“南都蠱門的門主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三日前來帖請我,你可願随我一同去?”
時璎狀若自然,瞧着像是随口一問。
“你想要我去嗎?”寒止把“去”字咬得很輕。
你想要我嗎?
這話徹底變了味。
剛端起茶盞的時璎五指一緊,險些把瓷盞捏碎。
“想要。”她灌了一大口茶,“我想要啊。”
也不知她到底答的是哪個問。
寒止側眸望她,看愣了神。
金燦燦的日光和挑廊投下的昏影相撞,時璎坐在其中,半是光明恣意,半是陰冷狠邪,她的眼神一如她這個人,危險難測,卻又藏着溫暖與柔軟。
摩挲着杯盞的手骨節分明,時璎的指腹沿着杯口緩緩打旋,看得寒止心跳漏了一拍。
她挪開眼,盯着院裏的常青松,“好啊,但是要帶上蓮瓷。”
磕在小幾上的茶盞表達了時璎的不滿。
“也行。”
“我只把她當小妹。”寒止脫口而出。
待她回過神來,只見時璎得意一笑。
“嗯?”她眉眼間笑意愈濃,“你跟我解釋什麽?”
浴房裏發生的一切都說明了寒止的青澀。
她們一樣笨拙。
什麽風月老手,什麽暖床丫鬟,不過都是無中生有。
寒止不看她,抓起一塊甜米糕送進了嘴裏,意味深長地說:“味道當真不錯。”
她指的不是米糕,時璎後知後覺。
裹着糖粉的舌尖掠過唇角,再沒有被咬住時的狼狽。
寒止永遠都學不會乖,一片淆亂中的示弱,也只是她的詭計。
時璎垂在腿側的手抓緊了衣擺。
下一次,她定要寒止——
顫抖、啜泣、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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