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放縱

放縱

寒止半夢半醒間回到了赤陰宗。

摘月峰峰頂大雪如絮。

寒止推開熟悉的殿門,只見床榻上坐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那是八歲的她。

寒止走近些,才發覺這人瞧不見她。

殿外傳來婢女的議論聲,叽叽喳喳,異常刺耳。

“教主都三個月不曾上來過了,恐怕都忘記自己還有個女兒喽。”

“少主的左手啊,哎喲!怎就是個殘廢嘛!”

小寒止用手捂住雙耳,縮到了角落裏。

生在魔教,卻有手疾,如此廢人,怎叫他人喜歡?“寒止”這兩個字,仿佛生來就是被厭惡,被遺忘的。

試圖把自己藏起來的小寒止淚流無聲。

砰——

房門忽然被踹開,沖進殿內的寒無恤面色冷淡。

小寒止想念他,又深知他不喜自己,只怯怯地喊道:“爹爹。”

軟糯的喊聲并未喚醒一個父親的血脈親情,他揚手就是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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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若早知你是個殘廢,我當年就不該留下你!”

“孽障!”

小寒止捂着臉,殷紅的血從開裂的唇角緩緩淌下來,她小聲央求,“爹爹,我右手是好的,我一定會勤加練習,不會給您丢人的,我也不怕疼了。”

寒止冷眼旁觀,眼神絕情又陰翳。

她不是孩子了,她很清楚,愛不是求來的,她才不要做搖尾乞憐的狗,靠着低眉順眼的讨好來求得一絲一毫的愛。

寒無恤拿着火鉗,夾起了一塊被燒得通紅的炭,“不怕疼?好啊,你把它握在手裏。”

小寒止不敢碰。

寒無恤面容扭曲,他将火炭怼到親生骨肉臉前,“握啊!”

紅焰灼眼,小寒止吓得崩潰大哭。

寒無恤毫不心軟,一把抓起她的左手,将炭摁了上去,“一只殘手,不如剁了得好!”

皮肉在瞬間被燒焦。

寒止怔住了,她在一片灰白煙霧裏聽到了刺耳的滋滋聲,整個人難以自控地顫抖。

躺在腿上的人時不時輕顫,時璎幫她撩開頰上的碎發,卻摸到了她微濕的眼角。

寒止如墜噩夢,這樣的她太脆弱,仿佛一碰就碎,一摸就毀,時璎從未見過。

她恍然想到,巧言善辯也好,蠱惑人心也罷,那都是魔教少主所為,或許寒止本人,僅是個素日裏溫柔自持,只有在病中時,才會流露出脆弱的清傲小姐。

時璎的眼神愈發柔和。

夢與現實交疊,血肉模糊的左手好似恢複了知覺,火燒的痛感讓寒止猝然清醒,她睜開眼睛,片刻察覺有淚要流下來,又再次阖上雙眸,摸索着抓住了時璎的手。

“醒了?”

“……嗯。”

寒止的手在抖,時璎不明具因,但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十指相扣,一種被依賴、被需要的,微妙的感覺在心頭炸開,時璎半問半哄,“還是很疼?”

她擱在寒止腹間的手輕輕揉動,“揉一揉就不疼了。”

寒止夢中就側過了身子,頗為親昵地貼着時璎。

她将臉埋進時璎的腰腹間,哼哼唧唧,也不說話,她其實早就不疼了。

但身體上的放松,并未讓她的心情好上分毫,夢中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厭惡。

往事如同不曾愈合的創傷,一碰就疼,兒時的無助,她如今也依舊體會得真切。

寒止疲倦極了,她沒法忘記從前,沒法纾解心中煩悶,更不知何時才能治好左手,她嗅着時璎身上清淺的茶香,想要發瘋的念頭漸起。

“不疼了。”

寒止頓了頓,“可是你在夢裏欺負我。”

她轉過臉,睜眼時,眸子清亮靈動,所有的情緒都被藏了起來,寒止又變成了會哄人上當的魔教少主。

時璎微微一笑,“我怎麽欺負你了?”

寒止看了眼正在熟睡的蓮瓷,“你靠近些,我學給你看。”

時璎剛俯下身,便覺唇上一痛,她下意識抓住寒止的後脖頸,“我就是這麽欺負你的?”

寒止不掙紮,只微微縮起肩膀,她眼尾薄紅,一雙眸子更是無辜,“是啊,你咬得比我狠。”

時璎心下會意,“我賠罪。”

牽在一起的手死死扣住對方,不知是誰先出了汗,潤濕了掌心。

時璎中途睜開眼,她的眸光還算清明。

本能叫嚣着索取更多,寒止放空了思緒,短暫地甩掉了夢中的不愉快,她知道時璎還在忍,狡猾地搶走了主導權,她不僅僅會說——

還會做啊。

時璎,一起放縱吧。

青澀的人逐漸明白了關竅,越發過分。

時璎在她唇齒間敗了北,一不留神便招架無力。

寒止太難掌控了,此刻也不例外。

時璎轉開頭,趁機緩了口氣,她抓來毯子蓋住兩人的臉,在寒止耳邊低語。

“我們算是什麽關系?”

毯下漆黑,寒止眼裏的瘋狂沒讓時璎瞧見,她喘|息間嗆出笑,好一會兒才問:“師尊不要我了?”

“沒有師徒會做這種事。”

時璎就沒把她當徒弟,寒止也沒把她當師尊。

兩人各懷鬼胎,又心知肚明。

呼吸在毯下交纏,寒止偏過臉,“那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

她問了,卻又不讓時璎立刻答,一瞬将人堵得嚴嚴實實。

少頃,寒止撤後半厘,她就貼着時璎,等一個回答。

“我也不知道啊。”

時璎答不出,又說:“你若是肯在我身邊留得久些,我有朝一日總能答。”

聽起來怪認真。

寒止笑了,“時璎,我不會跑的。”

她嗓音裏透着低低的啞,“我等你的回答。”

欲|望蟄伏在黑暗裏,悄無聲息地偷襲了時璎,她的眸光不再清明,“好啊,慢慢來。”

來日方長,的确不急,可現下卻慢不了了,時璎幾次三番被寒止挑弄,總要伺機讨回來的。

蓮瓷沒有醒,她短時間也醒不過來。

這人上車時,似乎有些激動,自己撞到了頭,又把兜裏的迷香散給碰掉了。

時璎心裏清楚,人也更加放肆。

寒止在毯下無處可逃,她被禁锢,被索取,快意讓頭腦空白,這就是她追求的結果,至于情愛,她沒多想。

寒止最想要的,就是治好左手。

她沒有被愛過,所以小時候,她常常問自己:如果自己不是殘廢,是不是就會得到愛呢?

治好左手就成了她唯一的願望,以至于後來,漸成執念。

右手被時璎抓得發麻,寒止浸泡在歡|潮中,忘了問自己——

她的執念,究竟是治好手,還是被愛。

***

暮色四合,蓮瓷才轉醒。

“後頸疼?”寒止瞧她一直在揉,“時璎把你打暈了?”

收拾幾個山匪,蓮瓷絕不會累成這樣,寒止午間見她沒醒,便心生猜疑。

蓮瓷謹慎地朝車外看去,時璎正遠遠站在一家包子鋪前,“只是有些酸,她沒動手,是我不當心,嗅到了迷香散。”

寒止擔心蓮瓷為了自己而委曲求全,将人抓到跟前,“別騙我啊,她若是打你,你定要告訴我。”

蓮瓷不免尴尬,她再次想起上車時看到的那一幕,她不知從何提起,但寒止的關心亦讓她心裏暖融融的。

“嗐!少主不必擔心,我可不是受氣包。”

寒止這才稍稍放心。

時璎拎着一袋肉包子匆匆返回,剛掀開帏裳,就見寒止正拉着蓮瓷的手。

“?”

她愣了片刻,轉而看向蓮瓷,淡聲問:“清醒了?”

蓮瓷在同她對視的短短幾瞬,記憶回籠。

她第一次掀開帏裳時,不僅看到了時璎的手,更看見了她瞧寒止的眼神。

柔和之餘,更多的是疼惜。

蓮瓷心裏一驚,無數次浮上心頭的微妙之感逐漸成了形。

磨鏡之好!

時璎難道喜歡少主?

“确實清醒了。”蓮瓷從她手裏接過包子,神色嚴肅。

在她心裏,時璎一直都是瘋邪之輩,這樣的人如何值得托付?!

她越想越覺得不妥,盯着包子,目光卻逐漸變得淩厲。

寒止完全沒發覺,“時璎,我想喝水。”

時璎很自然地應了聲好,并無任何逾矩之行,可她的所作所為落在蓮瓷眼裏,都是一個意思——

要把寒止騙到手!要把她吃幹抹淨!要把她鎖起來!要把她……

蓮瓷渾身一激靈。

“小姐!還是我來吧。”她先打開了水壺,“不勞煩時掌門。”

時璎隐隐覺得蓮瓷對自己有敵意,但她沒多想,又掏出幾顆冬棗遞給寒止,“吃棗,很甜的。”

蓮瓷當即從行李中掏出一顆巨大的甜橙,“我的更甜!”

寒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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