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訣別
訣別
“時璎,你堂堂折松派掌門,居然與那魔教少主厮混一處!還膽敢将其收入門下,簡直有辱師門百年清譽!”
“師娘?”時璎深深看了她一眼,又轉而看向戒真。
他神情哀恸,又氣又急。
寒止側身擋住了時璎顫抖的手。
“你想要這掌門之位,簡直不擇手段,你數年打壓她,就是怕有朝一日控制不了她,訓誡堂一事後,你就急了,迫不及待地散出謠言,又安排了人想要當衆戳穿我的身份。”
寒止憑着女人那日的剖白,想清楚了太多事,“你如今,該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吧。”
“寒止,你的确很聰明,但是慧極必傷。”女人向時璎勾了勾手,“時璎,你年紀尚輕,識人不明也是情理之中,你現在到師娘身邊來,大家不會怪你的。”
戒真終于開了口,“你給我滾回來!”
時璎沒有動,她和寒止一同站在懸崖山巅,而對面是數不清的折松派弟子。
“沒想到掌門當真同魔教勾結!”
“什麽掌門!她們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教!”
“殺了她們!”
……
時璎遙遙瞧着他們,恍惚瞧見了當年的自己,那時被同門包圍起來的她,惶恐又無助,如今竟已覺得麻木了。
“師娘,我若是被廢了掌門之位,不僅師父的棺椁得從禁地裏挖出來,師祖他老人家的靈牌靈位也盡數不保,您為了逼我退位,竟也舍得做到這種份上。”
時璎徹底冷下聲。
“到底是我這些年,眼渾心濁了。”
女人淡定道:“時璎,你可不糊塗,你多疑得很,你這二十六年,恐怕從未完全相信過我吧。”
她意有所指,話裏有話。
我二十六年都得不到時璎的信任,你寒止才認識她不到一年,你憑什麽得到她的信任?
寒止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沒聽懂女人的挑撥。
時璎抓緊了手中的長劍,“是啊,我怎會信任一個日日毆打我,時時辱罵我的人呢?”
見兩人徹底撕破了臉皮,戒真心中大痛,想要說什麽,卻被寒止截了下來。
“戒真前輩,您還是小心為妙,他們都已經不是折松派的弟子了。”寒止的視線淡漠地逡巡過女人身後的弟子,“這些全是她的藥人傀儡。”
那日去藥閣,寒止就起了疑心,四下有人,她卻沒感受到活人之氣,太詭異了。
“你把其他活人都關起來了吧,怕日後有人戳着你的脊梁骨,罵你這位置來得名不正言不順,我猜,你打算明搶,然後把一切都嫁禍到時璎身上。”
寒止聲音有些虛弱,但氣勢絲毫不減。
“哈哈哈——”
女人拍手稱絕,“都說這皇城裏太子爺最難做,我看啊,這赤陰宗少主也不好做,這般敏銳,想來沒少算計你爹的教主之位吧。”
寒止輕輕皺眉。
這人當真擅挑撥。
太子與皇位,少主與教主全都在隐喻她和時璎的師徒關系。
“寒止這個小孽障也敢算計她老子?”
一道雄渾的男聲透過人群,戒真心裏一驚,他倏然轉過眼,只見寒無恤走上了山頂。
他手裏牽着一段繩子,長繩上綁了一群羞憤難堪的弟子。
“老五!”
寒無恤走到戒真跟前,大笑着張開了雙臂,似要同他擁抱。
“大師兄!哈哈哈!”
戒真板着臉,不與他親近,“你怎麽來了?”
寒無恤也不覺得難堪,他垂下雙臂,吊兒郎當地扯了扯手中的繩子。
“今日是阿荼的忌日,我一個人呆着煩悶,回來瞧瞧,不可以嗎?”
寒無恤笑着,但眉眼間盡是沉郁之氣,曾經意氣風發的翩然少年如今也有了白發。
戒真唯剩沉默。
被寒無恤拽倒的弟子們掙紮兩下爬不起來。
寒無恤嗤笑,“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斜眼瞟了瞟臉色青黑的女人,明知故問。
“這麽大的陣仗,師妹是要奪掌門之位啊?你把他們關在山腳下,是怕他們瞧見了什麽不該瞧見的腌臜事,壞了你的德行?”
女人面不改色,實則快氣瘋了,她根本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寒無恤來。
寒無恤又說:“倒是我壞了你的好事,不若這樣吧,我把他們都殺了,這樣就沒人知道你篡奪掌門之位了。”
被捆住的折松派弟子們面面相觑,他們醒來就被關在一鐵制的巨籠中,幾次嘗試都無法撼動鐵欄分毫。
後來還是寒無恤打碎了籠鎖,又将他們像捆牲口一樣捆上了山。
他方才那番話分明就是在說,女人意在奪位,所以才将他們抓起來,如今這般情形,豈不是性命不保……
人群驟然沸騰,膽小的甚至埋頭發抖。
被捆在最前面的少女率先撐起身,她回頭厲聲說:“掌門還在,你們怕什麽?入門第一日你們都摸過“清正”二字,折松派從始至終都是清明正派,祖師德訓你們都喂了狗!貪生怕死,就守不住武林正道,有骨氣的都給我站起來!”
寒止一眼就認出這孩子正是那日為她仗義執言的晚渡。
晚渡回過頭,毫不畏懼地看着寒無恤。
寒無恤擡手就是一掌,氣勁掠過晚渡的身側,只削掉了一根長發。
“還是有良才嘛。”寒無恤見她連眼都不眨,又想到了寒止。
他不經意扯了扯唇角,一雙三白眼中有笑意閃過。
晚渡暗暗運氣,想要掙開這牛筋纏裹的長繩。
“寒無恤,你就是個瘋子。”
女人咬牙說,但她今日也是有備而來。
在沒有《百秘籍》的情況下,她還原了制作藥人的古方,所有人都說這是無稽之談,可她做到了。
她今日帶了足夠多的藥人,大不了,就把在場的百餘人,全都殺掉。
女人的眼神愈發癫狂。
“阿荼死了,我就瘋了呀,師妹,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是瘋子嗎?你一年前來找我,說要算計時璎的時候,不就見到我發瘋了嗎?”
寒無恤把這話完完整整地說出口,聲音之洪亮,就連擠在院牆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他靜了一瞬,又故作驚訝地捂住了嘴。
他沒轉身,只是扭過腦袋,視線短暫地晃了寒止一眼,最終落在時璎身上。
“時璎啊,我當年見過你,你那時還在襁褓裏,尚且不會說話呢,得虧你師娘這些年給你拉扯大,我剛剛說的都是混賬話,她雖然觊觎你這個掌門之位有幾十年了,但你也別太計較,啊。”
時璎短短幾瞬,有些怔愣。
寒無恤又道:“寒止,知道你生身父親是誰嗎?”
寒止根本就不在意了。
她只是冷漠地瞧着寒無恤,眸光疏離。
“是我的二師兄啊,時璎的師父,就是六年前,我讓你去殺的那個人。”
周遭一瞬安靜下去,幾乎所有人都齊齊看向了并肩而立的兩個人。
寒止強壓下心中驚慌,她轉眸盯着時璎,眼神裏只有三個字——
我沒有。
我沒有殺你師父。
“你胡說八道!”
寒止這五個字,幾乎是咬牙而出。
寒無恤不希望寒止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他今日上山,一來發瘋,二來就是為了拆散她們。
只是他沒想到,這話無意中促成了女人的陰謀。
寒無恤的話如同棍棒,接二連三地敲在時璎頭上,她心亂如麻,視線反反複複地掠過在場所有人。
同寒止對視的一剎那,二師叔的話再次湧現。
“沒看清臉,十多個人,領頭的穿白衣裳,其他都是魔教裝束……”
時璎沒有恐懼,也沒有懷疑,她只是有些恍惚,周遭所有人仿佛都帶着面具,所有人都靠不住,随時都會有人害她的性命。
時璎不是害怕寒止,只是四目相交時,她腦海空白,沒有看清愛人的眼。
時璎無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
但這一退,寒止千瘡百孔的心才是徹底碎了。
在場分明有這麽多人,卻沒有一處能接納她。
寒止阖上眼,折松派山頂的風沒有摘月峰的刺骨,她在這裏度過了二十三年來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寒止沒有心力去恨,去怨了。
她再睜開眼,人還是站得筆直,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壓彎她的脊骨。
“寒無恤!你給我走!”
戒真忽然開了口,他勃然大怒,“我看你今日上山,就是想要将折松派鬧得雞犬不寧!你居心叵測!”
“我和阿荼陰陽兩隔,當年若不是那老東西瞎了眼,我們幾人何至于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師妹想要掌門之位,我想要和阿荼長相厮守,你想要逍遙自在,浪跡江湖,可是到頭來,誰如願了?!阿荼已經走了二十多年,我不好過,你們都別想好過!”
寒止看了時璎最後一眼,權當作告別。
她轉過頭,笑意淡薄,“寒無恤,我本就要哄得時璎信任了,你偏偏要壞我好事,赤陰宗落在你手上,真是不幸。”
寒止要把時璎摘幹淨,她不要自己的美玉蒙塵。
“你當真覺得自己勝券在握嗎?”寒止挑釁女人。
女人屈指吹了聲亮哨,山林間一瞬冒出了數不清的藥人,戒真轉頭一看,發現了好幾個眼熟的面孔。
他們都是四閣中的翹楚。
“寒止,你覺得,這百餘人一起上,你們有多少勝算?”女人得意道:“你們都會如蝼蟻般被我碾碎。”
寒止冷聲道:“那就試試吧。”
女人指了指時璎,而後搖動了手中的銅鈴。
四撲而來的藥人猶如惡狼,時璎從恍惚中找回神智,兩道融合的真氣撞碎了內力關礙,暴溢的氣勁純烈逼人。
砰然巨響,頂山震動,寒無恤險些沒站穩,戒真跨開半步,才穩住了下盤。
坤乾十三招顯出虛影,時璎手中無劍,但劍氣卻貫天而下,撲上前的藥人,瞬間被震碎,無一幸免。
“九重劍境!”女人不可思議,“你怎麽會突破了內力大關!”
寒止粲然一笑,紅珀色的眸子裏盡是嘲諷。
“你太着急了,你當真以為三兩句挑撥就足以讓我因愛生恨?你以為我會報複時璎?你太小看我寒止了,也太小看我的愛了。”
“就算我有恨,我也不會傷害我的愛人,我不會報複她的,我要我的美玉永遠光明燦爛!而你,只會永遠被我踩在腳下。”
晚渡站在最前面,她将寒止的神情盡數收進眼裏。
過于驚豔的眉眼裏半是深情,半是悲涼。
“從始至終,都是我寒止在哄騙時璎,是我對她心懷不軌。”
“時璎,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能撼動你分毫了,從前你沒得選,日後定不要再委屈辜負了自己,你的無量前程,我就不同路了。”
寒止不敢回頭,她怕自己舍不得。
事已成定局,這些藥人撼動不了時璎,女人卻沒有暴怒,她只是冷冷地笑了兩聲,而後仰面瞧着遼闊的雲天。
又差半步。
她這一生,注定就敗在這半步了嗎?
不可能。
“時璎,你師父是我殺的。”
女人格外平靜,她又轉頭看向寒無恤。
“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阿荼沒有對不起你,你二師兄不能行事,我嫁給他之前,就給他用了藥,十八年前,我說的都是假話,寒止就是你的親骨肉。”
“什麽!”戒真是率先反應過來的人,他氣得雙手發抖,“你混賬啊!”
寒無恤先是一愣,而後看向寒止,寒止也看向他。
父女二人間,卻再也沒有絲毫血緣親情可言。
女人歪頭一笑,她臉上神情扭曲。
時璎剛突破內力大關,體內真氣顫亂,她垂下眼想壓制,女人抓緊時機,直直朝她撲來。
電光火石間,寒止提起最後一口氣,生生撞向了女人,她沒了氣勁,就是以卵擊石。
女人的內勁貫穿了她的身體,全都洩在了虛空中。
寒止已經感受不到痛了,她抱着被撞懵的女人一起翻下了山崖。
時璎,再見。
寒無恤和戒真只慢半步。
“寒止!”寒無恤沖到懸崖邊,徑直躍身而下。
戒真将時璎拽開,“沒傷着吧?”
萬丈高崖不見底,白影墜下的一瞬,時璎雙耳嗡鳴,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她茫然地看了戒真一眼,又茫然地喚了寒止一聲。
再也沒有人應了。
“她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時璎想甩開戒真的手,戒真怕她做傻事,死死抓着她的手臂不松。
“時璎。”戒真壓低了聲音說:“你不要辜負了寒止的一片苦心。”
在場還有其他人。
折松派掌門不能與魔教有染。
晚渡驟然轉身,“其他兄弟姐妹應該也被關起來了,我們要快些去救他們。”
她将人全都招呼走了。
“松開我!”
時璎終于壓抑不住了,她狠狠甩開戒真,跌跌撞撞地走到崖邊。
霧霭灰白,肉眼壓根就看不見崖底。
寒止就像是融化在了那一片霧裏。
不在了。
時璎失聲滑跪在地上,她擡起手蓋住雙眼,倉促地擦拭着什麽,可眼淚根本就淌不出來。
寒止不在了。
一時之璎終成玉,萬般災劫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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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