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程向月養過哈哈很長一段時間,一開始養在家裏,但他爸媽經常出差,阿姨不住家,他也不可能放心把哈哈給程孟陽養,最後只能在校外租房子,把哈哈養在那裏。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和方潮的關系被發現,程向月就再也沒有回去看過了。

他有些後悔剛才停在學校門口的時候沒去那間房子看看,他覺得自己應該去找房東問一下,開一個對方可以接受的價格,然後把房子買下來。

程向月這樣想着,覺得這個想法非常合理,準備現在就回去看看,但他爸又打了電話來,問他什麽時候回家。

曹瀚宇坐在副駕上吃完夜宵,打了一個飽嗝,聽見他發動車,問要去哪,程向月說回家。

銀色路虎緩緩駛離停車場,曹瀚宇坐在副駕上吹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話:“我聽說你哥前兩天晚上跟人飙車撞了,新買的大牛,剛拿到手直接報廢。”

程向月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他就是個傻逼。”

曹瀚宇哈哈笑起來:“還記得你哥來你們家的時候嗎?那會兒咱倆剛上初中,上學路上你跟我說你多了個哥哥,給我吓一跳,心說你媽還能給你生個哥哥出來。”

“不是我媽生的。”程向月說。

“你第一回被你爸媽揍就是那天。”曹瀚宇喝多了酒,一提以前的事就停不下來,“那天你帶我逃學,又叫了幾個人在你哥回家路上蹲着,套上麻袋把他一通打。我操,我那時候覺得你賊牛逼,連親哥都敢打。”

“現在也敢。”程向月不屑道。

車一路向前,曹瀚宇坐在副駕駛上憶往昔峥嵘歲月,說他和程向月上中學的時候遠近聞名,但別人聞名是因為成績好,他倆聞名是因為太混蛋。

程向月也不插話,就這麽靜靜地聽着他說,曹瀚宇說得那叫一個文思泉湧口若懸河,等到最後全篇說完,他又朝程向月道:“你随便找個酒店把我放下,我明天睡醒直接上班了,省得我媽又說我。”

程向月依言在商圈邊上把他放下,曹瀚宇做了個拜拜的手勢,穿着他的花襯衫下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少了個人,車裏變得很安靜,程向月默默往家開,覺得曹瀚宇說得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确有些不方便,于是将找房東買房子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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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曹瀚宇後沒多久,程向月的手機響了一聲,他在等紅燈的時候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是方潮發來的短信,方潮問他現在在哪裏,是否到家。

程向月在輸入框輸入“快了”,但緊接着又删除,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後面響起喇叭聲才放下了手機,開車走了。

路上車少,程向月很快到家,進車庫的時候發現家裏的車少了一輛,應該就是那被程孟陽到手即送走了的可憐大牛。

程向月搖頭,轉着車鑰匙穿過花園,他爸媽正在客廳裏看電視,見他回來,他媽笑着問:“去哪了?”

程向月說去吃飯,走到茶幾邊上叉了幾塊水果吃,電視劇裏正好出來條狗,他媽就道:“我記得你出國前也抱了條狗回來養的。”

程向月拿着水果叉指電視,說:“比這狗漂亮。”

“現在怎麽樣了?”程母聽見他提,多問了兩句,“好像送給你同學了是吧?叫什麽,方什麽來着?”

另一邊的程父沉下了臉,剛想開口讓妻子不要再問了,程向月就搶在他前面說:“方潮。”

“哦,對,方潮。”程母一經提醒,想起來了,“當時我去你租的房子裏看你,還和他一起吃過飯呢。”

“行了。”程父面色不善地打斷了程母,帶着些責備,“這麽晚了,兒子剛回來,讓他休息一下。”

程母不樂意,嗔道:“你幹嘛啊,我跟兒子說什麽你都要管?”

“別說了。”程父又強調了一遍。

客廳裏的氣氛頓時變得古怪起來,程向月表情冷漠,程父臉色怪異,處處都透着不正常。程母看着他們,隐隐感覺這突然的轉變是因為自己剛才提到的那個叫做方潮的人,卻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麽。

她咳了一聲,想緩解氣氛,說:“向月,這次回來就不走了,爸爸媽媽想讓你回家裏的公司上班,問一下你的意見。”

“我?我都行,我向來沒有什麽意見。”程向月無所謂地說,“你們安排吧。”

沒過多久,程向月入職了,在他爸手下的一個小部門當經理,由他爸親自帶着熟悉業務。他說沒意見就是真的沒意見,整整半月,端茶倒水、複印文件,他爸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毫無怨言,不像個小經理,倒像是他爸的私人助理。

偶爾不忙的時候,程向月會刷一刷方潮的視頻,但自從那天他從方潮家離開後方潮就沒有再更新過,程向月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看他以前的視頻,覺得心氣郁結,非常煩躁。

方潮也心煩意亂,他給程向月發出的消息得不到回複,漸漸地也就不敢再聯系他了。哈哈很想程向月,但非常懂事地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來,只是每次方潮的手機響起時,它都會從房間裏跑出來,希望可以聽見程向月的聲音。

這期間屈雨彤來找過方潮幾次,邀請方潮和自己一起出門逛街、散步,方潮帶着哈哈去了,因為他可以不出門,可以一直待在家,但哈哈不行。

屈雨彤每次出門都打扮得很漂亮,大約程向月的到來給她帶來了些危機感,以至于她在面對方潮時多了一些費勁的讨好。她經常說大學時的事情,還有畢業後的工作——她和方潮曾在一起工作,但後來方潮辭職了。

方潮對她很禮貌,這份禮貌讓屈雨彤明白了方潮的意思,但她還是在一個有風的夜晚向方潮表白了,她說:方潮,我喜歡你。

哈哈站在方潮腿邊,覺得面前的女孩很激動,也很嬌羞,但方潮不為所動。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屈雨彤說:“抱歉。”

這聲抱歉讓屈雨彤很失望,于是她問方潮:“是因為程向月嗎?”

哈哈覺得這句話對于自己來說有些過于複雜了,它無法理解話裏的含義,但是它聽見了程向月的名字,這個名字是好的,于是它甘願百無聊賴地站在原地再等一會兒,等方潮把話說完。

所幸這一次方潮回應得很快,他看着屈雨彤的眼睛,眼神很認真,說:“是。”

屈雨彤哭着離開了。

屈雨彤離開後,方潮又給程向月發了一條短信,他在短信裏說:程向月,我拒絕了屈雨彤。

程向月依然沒有回複。

時間又開始往後走,一天中午程向月他爸給他打電話,讓他準備一下,臨時陪自己去看一個項目。

項目建在海邊,五百米開外就是海濱公園,程向月陪他爸轉了一圈,聽懂沒聽懂的話都聽了一籮筐。看完項目,他爸屏退了秘書和助理,帶着他在海邊散步。

頭頂豔陽高照,照得人皮膚發燙,程向月抱着安全帽跟在他爸身後,默默地往前走。海水被陽光照得波光粼粼,浪潮來了又退,退了又來,濡濕了大片的沙灘,留下深棕色的痕跡。

“你跟那個方潮,”走在前面的他爸突然開口了,“見過面了嗎?”

程向月不避諱地回答:“見過了。”

程父摘下了戴在頭上的安全帽,伸手擦掉額角溢出的汗水,說:“我以為你們不會再有聯系了。”

“我也以為不會再有。”程向月誠實地說道。

聽見這句話,程父轉過身,表情變得很嚴肅。他看着程向月,認真地勸告他:“我看算了。兩個男人沒結果。”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也有可能沒結果。”程向月提醒道,“這是你最清楚的。”

程父聽出他話裏的諷刺,但沒動怒,反倒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對,我和程孟陽的母親也是讀書的時候認識的,所以沒有結果。”

說完,程父不再說話,程向月也不再說話。

他們轉頭看海,海風帶着特有的鹹味和腥味吹在他們的臉上,汗一點一點蒸發,帶走熱意,程向月伸出一只手擋在額頭上,眯着眼睛去看不遠處的海水。

水面的反光讓他覺得眼花,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對他爸說:“那天我和方潮就是在這裏分的手。”

風吹幹了汗,也吹幹了眼睛,程向月覺得眼睛有些疼,他伸手揉了一下,眼眶就紅了。

程父站了一會兒就受不了海邊的風吹日曬,轉身往回走,從程向月身邊經過的時候,他說:“小時候我和你媽媽對不住你,所以你做出一些事我也都可以理解。你和我賭氣,在國外待了四年,不肯回家,也不肯和我們聯系,我原諒你的任性,但對于這件事你大概率會後悔,所以最好不要。”

父親走後,程向月獨自一人在海邊坐了很久,太陽快落山時,他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方潮打來的。

程向月想起父親的話,還有信箱裏方潮發來的短信,盯着屏幕猶豫,但最終還是接了。他用雙手拿着手機,看起來很慎重,說話的聲音卻很輕:“喂?”

“你在哪裏?”方潮在電話那邊問,“海濱公園嗎?”

程向月啊了一聲,以為自己聽錯了,但他又很快反應過來,抓着手機站起來,轉過身,看見方潮牽着哈哈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臺階上,正在打電話。

哈哈先方潮一步下來,程向月朝它張開手,它就撒了歡地沖過來,把程向月撲得坐倒在地上。方潮默默走過來,說:“一開始還以為我認錯了,但它看見你之後一直在叫。”

哈哈撲在程向月身上舔他,很激動也很興奮,方潮獨自拿着飛盤站在一邊:“它這段時間有點焦慮,好像很想你。”

程向月伸手把哈哈抱住,問方潮:“那你呢?”

方潮沒說話,顯然不打算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程向月問完後也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回方潮的短信、還在分手的地方問前任你有沒有想我這種話确實離譜。他尴尬地笑笑,抱着哈哈站起來,說:“去買瓶水喝吧,我有點渴。”

方潮沉默地伸手替他拍掉腿上的沙子,然後帶着他到了公園裏建在椰子樹下的小賣部門前,買水的時候,方潮才回答說:“想的。”

“現在還有這個呢?”小賣部門口,程向月指着貨架伸深處的一排藍色的紀念品問道。

紀念品是十幾年前很流行的一種入油擺件,外殼做成了帶着城市logo的椰子樹形狀,然後在內部灌注不同顏色的油,還放了一些鯨魚、沖浪人之類的塑料片,擺件晃動的時候裏面的油和塑料片就會一起搖擺,像是迷你的海。

老板拿了一個出來放在櫃面上給他看:“景區紀念品嘛,城市特色。買一個嗎?就二十塊錢。”

“我不要,這玩意兒質量不好。”程向月笑着說,“以前買過,剛回去就漏了。”

“這麽慘?”老板一聽,知道沒戲,拿着擺件想放回去,但被方潮叫住了。

方潮拿手機掃碼付了錢,然後說:“給我一個,謝謝。”

小賣部的喇叭裏響起錢到賬的聲音,老板把手裏的擺件遞給他,補充了一句:“要是漏了你們來找我換。”

方潮點頭說行。

買完東西,兩人并肩坐在小賣部旁邊看海,程向月坐在長椅上扔飛盤,看着哈哈跑遠了,問:“你買這個幹什麽?”

“不是紀念品嗎?”方潮看着手裏的入油擺件,說,“我買一個做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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