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向月,這麽晚回來?”

電梯門緩緩打開,程向月背着相機走出來,聽見有人問,點了個頭打招呼。曹瀚宇跟在他身後,手裏拎着兩個印花帆布袋,不知道裏頭裝了什麽。

回了宿舍,程向月蹬掉球鞋,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翻看相機裏的照片,曹瀚宇在他旁邊打開帆布袋,開始給周邊宿舍分買回來的特色零食。

他分了一圈,最後拿着包鱿魚絲回來,遮住了程向月的相機屏幕。程向月一把打開他的手,無語道:“我叫你去拍照,你跑去購物。”

曹瀚宇不甘被誤會,咬着鱿魚絲辯解:“我這是等你拍完了才買的。”

“你看這個。”程向月把相機往他那邊偏了偏,給他看屏幕上的照片,“怎麽樣?就拿這張去參賽。”

“挺好。”曹瀚宇認同地點了點頭,“就叫血月。”

旁邊的程向月猛踹了他一腳:“這他媽是太陽。”

“好好好,太陽。”曹瀚宇吃完鱿魚絲,吮了兩下手指,拿着衣服進衛生間沖澡,出來時看見程向月已經轉移了陣地,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翻帆布袋找吃的。

“沒了,你不早說。”

曹瀚宇擦着頭發走過去,彎腰從抽屜裏拿了個小面包出來,問:“這個吃不吃?”

程向月接過吃了,指着被自己翻亂了的帆布袋問:“你都買什麽亂七八糟的?”

“紀念品啊。”曹瀚宇拎着帆布袋上了床,把裏面的小玩意兒一件一件地拿出來,“勳章、行李牌、冰箱貼什麽的,還有這個擺件,你看。”

他說着就從袋子裏取出了一個椰子樹形狀的入油擺件,舉到寝室燈底下給程向月看。

程向月翻了個白眼:“你多大了還玩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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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個屁!”曹瀚宇把手放在睡衣上随便擦了兩下,一邊撕擺件底座上的商标一邊說,“這叫童心未泯,懂不懂啊你。”

“我不懂。”程向月站在衣櫃前面拿睡衣,連個眼神都沒賞給他,“我只知道濱海公園賣的東西就那麽幾樣,你全給買了一遍。”

曹瀚宇啧啧地說程向月枯燥,說你這人沒童年,一點情調都沒有,說着說着又擦了一把手,奇怪道:“什麽東西……操!”

程向月正往衛生間走呢,聽見曹瀚宇在背後鬼叫,不耐煩地轉過頭看他:“你又幹嘛?”

“漏了漏了,我操,這玩意兒漏了!趕緊拿紙!”

椰子樹的底下有個破口,原本正好被商标堵住,但剛才曹瀚宇把商标撕了,灌在裏面的油就頓時一瀉千裏,流得滿床都是。

程向月的床位和曹瀚宇挨在一起,一時間也遭了殃,兩床被子同甘共苦地被濡濕了一大片,散發着塑料油難聞的臭味。

一旁的室友連忙遞上紙,可惜曹瀚宇刷刷抽了半包也沒能把那油吸走。程向月已經出離憤怒了,站在衛生間門口看他,說:“你明天給我洗幹淨,不然這被子什麽樣你就什麽樣。”

遞紙的室友聽了搖頭:“別洗了,換一床,這玩意兒有毒的。”

曹瀚宇一聽,猴似地從床上竄下來,沖進衛生間裏洗手。程向月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腳,說:“聽見沒?有毒的。”

“聽見了聽見了。”曹瀚宇擠了兩泵洗手液,站在洗臉臺前可勁兒搓手,用力到要搓下來一層皮,“我明天去買新的,你要什麽樣的?”

程向月目前還沒有關于“明天該買床什麽樣的新被子”那麽長遠的問題的考慮,只問:“今天晚上怎麽辦?”

衛生間裏嘩嘩聲不絕,曹瀚宇又擠了兩泵洗手液,說:“睡別人那兒呗,你還敢在那床上睡覺啊?”

程向月徹底煩了,拿睡衣抽他:“你怎麽聽不懂好賴話呢?我他媽問你我睡誰那兒?”

“誰哪兒都行啊,咱們宿舍不還有倆人嗎?”

遞紙的室友是個小胖子,聽曹瀚宇這麽說,忙擺手道:“我床可睡不下兩個人。”

另一個室友也點頭:“咱們這床睡倆女孩兒還行,倆男的也太擠了。”

曹瀚宇總覺得手沒洗幹淨,掌心裏仿佛還殘留着塑料油的味道,但程向月急着洗澡,胡蘿蔔加大棒地把他趕了出來,他抽了兩張紙擦手,說:“那就出去住酒店。”

衛生間門砰地在他身後關上,程向月在裏面說:“宿舍早鎖門了,你睡地板去吧。”

宿舍鎖了大門就出不去了,但兩人總不能真的睡地板,曹瀚宇朋友多,在對門找了個床位擠一擠,正要給自己的好兄弟也找個床位擠一擠的時候,程向月已經抱着自己那碩果僅存的枕頭去隔壁宿舍找方潮了。

對于程向月的到來方潮無疑是意外的,但程向月把他當朋友,請他吃飯,還幫他忙,他實在沒辦法拒絕這麽一個小小的請求。

不過就是擠一擠,方潮想到,一個晚上幾個小時,忍忍就過去了。

顯然,此刻的方潮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嚴重低估了和程向月睡同一張床的難度。

彼時方潮對于程向月的印象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流年不利被他一個網球爆了頭的倒黴蛋了,程向月的形象在他心裏很鮮活也很豐滿,如果一定要方潮作出評價的話,那麽方潮給出的詞語是:可愛。

是的,可愛,率真的可愛、任性的可愛、随心所欲的可愛,程向月就是這樣一個可愛的人。

方潮想成為這樣的人,所以他喜歡和程向月相處,也連帶着喜歡程向月這個人。

宿舍熄燈時,程向月先上了床,他背靠着牆,努力往裏縮,給方潮騰出位置。方潮關了燈,也爬上去,躺在程向月旁邊。

學校裏的單人床很窄,只能勉強容納兩個成年男性側躺,方潮和程向月的胸口緊貼在一起,相互起伏,彼此都能夠聽見對方的呼吸和心跳聲。

已經入冬了,學校裏沒有暖氣,方潮騰出一只手來給程向月蓋被子,突然聽見他說:“有點熱。”

方潮蓋被子的動作停了,他們在黑暗中對視,宿舍樓下的路燈從窗外照進來,映在程向月的眼裏,照得他的眼睛亮亮的。方潮盯着程向月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覺得那雙眼睛漂亮極了,讓他想要吻一吻。

“程向月,”方潮低聲叫他的名字,“你的眼睛好亮,像星星。”

宿舍裏靜悄悄地,程向月也壓低了聲音:“我是月亮。”

方潮笑了,重複地說:“是月亮。”

過了一會兒,程向月又說:“有點冷。”

于是方潮把蓋在他們腿的被子拉起來蓋到了程向月的肩膀上,程向月似乎很怕冷,抓着被子往裏縮,只露出一雙眼睛。

被褥間很快熱起來,方潮聞到了程向月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他們的呼吸交纏在一起,腿也交纏在一起,程向月的腳很冰,貼在方潮的小腿肚上,涼得他一哆嗦。

“你腳怎麽這麽冷?”方潮在被子裏問,“跟女孩兒似的。”

程向月露在外面的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問:“你還摸過女孩的腳?”

“我小時候不敢一個人睡覺,和我媽睡一起,我媽的腳就是涼的。”

方潮的聲音很小很小,稍微離得遠一點就聽不清了,程向月只好往他那邊靠,鐵床立馬發出嘎吱一聲,程向月就不敢動了。

“這什麽破床,”他在被子裏小聲抱怨道,“不會要塌吧?”

“不可能。”方潮說着就撐着床板往裏挪動了一下,鐵床又嘎吱嘎吱地響了。

程向月是真怕這床塌了,忙按住他胸口,防止方潮再動:“你別動了!”

方潮聽話地不動了,胸腔裏的心髒咚咚跳着,程向月又說:“你心跳好快,你也怕這床塌啊?”

方潮不說話,程向月感覺到方潮把一條腿屈起來了,把被子頂出了一個小小的鼓包,有風漏進來,吹得他發抖。

“你把被子撐起來幹嗎?”程向月疑惑道,“放下來啊,冷死了。”

“等一下。”方潮說。

程向月這才注意到他的聲音有些不正常。

畢竟是自己借睡人家的床,總不能把人家給凍出毛病來,程向月伸手去摸方潮的額頭,小聲問:“你沒事吧?”

方潮的額頭溫度偏高,但他很快就往後仰了仰頭,掙開了程向月的手,這時,程向月又發現方潮被窗外路燈照亮的臉有些紅。

“你不會發燒了吧?”程向月心裏有點兒過意不去,動了一下想回宿舍給他拿溫度計,但方潮伸出手把他攬住了。

黑暗中,方潮伸手環住程向月,按着他的背把他往懷裏帶,啞着嗓子說:“你別再動了。”說完,他按照程向月的話放下了支着的腿,很快看見被他抱着的程向月的臉也紅了。

“你,你怎麽……”

方潮把腿放下後,程向月就明白他剛才為什麽要把腿屈起來了,他滿臉通紅,想往後退,結果床又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他渾身一僵,不敢動了。

過了一會兒,被子裏又傳來程向月悶悶的聲音:“你別頂着我……”

方潮沒說話,程向月一直被頂着腿根,覺得很不舒服,只能小聲地叫他的名字:“方潮。”

突然,方潮伸手往下拉了一拉被子,露出程向月藏在被褥間的臉,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方潮伸手在他的眉心上按了按,然後湊到他面前,問:“程向月,我可以親你嗎?”

程向月沒吭聲,不知道是被問懵了還是要以沉默拒絕,方潮輕輕地揉按着他的眉心,又問了一遍:“程向月,我可以親你嗎?”

這一次,他沒等程向月回答,在一片黑暗中輕輕吻住了程向月幹燥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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