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身死

身死

“噠！”

“噠！”

猩紅濃稠的鮮血一滴一滴砸在石板上，血肉綻開的尾巴在地上飛速前進，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見。

“快追！”

“就在前面！”

“她跑不了了！”

一串串呼喝聲爆開，平日裏仙風道骨的靈者修士個個面露猙獰，瞬移、禦劍、禦風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小道盡頭豁然開朗，一座地宮在衆人眼前顯現。

地宮內兩側伫立着十座碩大的雕像，一圈一圈的蛇尾撐起蛇身，蛇頭微微低垂，雕像上的蛇鱗片片分明，蛇背上服帖的收攏一雙尖銳的翅膀。

拱衛着位于王座上的赤羽蟒。

地宮地面斑駁地線條畫着，延伸着，牆壁上、穹頂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迤逦十分。

“赤羽蟒，這麽多的赤羽蟒。”一老者驚聲。

“不過是些石像而已，有甚好大驚小怪的。”

“這處地宮甚是古怪，血跡一路到這消失不見。”

“這應該是赤羽蟒老巢，你們可曾聽過赤羽蟒的……”

“先別管那麽多，找到活的要緊。”玄靈真人一甩長袍，打斷了老者無為子的話頭，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

一行七人聽了這話四下散開，無為子暗了暗眸色，手指微動，随後跟着其他人四處查探。

赤音卧于王座底下，長長的蛇尾蜷縮在狹小的空間裏，龜息功運轉到最低，蛇信子無聲無息地一伸一縮，感知着外面情況。

她身上炸起的鱗片，淋淋鮮血像一條小溪似的彙入身下的凹坑，鮮血一進入凹坑就無影無蹤。

赤音卻一無所知，躬起的蛇身蓄勢待發，背上的翅膀破爛不堪，這會兒顧不得什麽。

是生是死就看今朝。

躲過了，日後尋機報複，躲不過，她就是咬也要從這幫虛僞狡詐之徒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沒找到。”

“玄天鏡上也沒有絲毫動靜。”

外面一時沒了聲響，無風無塵，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寂靜到了極點。

赤音一動不動，心如擂鼓，信子卷入口腔之中，臉頰兩側微不可察地鼓起弧度，全部的毒素彙集、旋轉，唾液包裹成一個小球。

濃稠的黑，黑得反光。

“砰！”

破空聲在耳邊，王座驟然崩塌，赤音見準機會，翻身直立而起，口中的兩顆黑球直射出去，在王座崩塌的聲響無煙塵中倏然爆開。

無人察覺。

細如牛毛的毒液擴散在空氣中，悄然無聲地彌漫整個地宮，随着修士的一呼一吸進入他們的腹腔，沾上他們裸露的皮膚。

無人知曉。

赤音蛇臉上勾出笑容，幻化出人形，雙手捶落，跌靠在廢墟裏。

“咳咳咳…”

口中的鮮血沿着嘴角溢出，滿不在乎地出聲：“我瞧瞧，都來了誰，藍滄的雲華仙子，歸一宗的點蒼，萬佛宗的渡厄，天心妄音、玄天劍宗玄靈…”

“不愧是大宗門，這麽大的手筆。”

“呵，居然還有□□中人，真真是可笑、虛僞至極！”

赤音擲地有聲，尖銳諷刺，人人喊打喊罵的□□和那些一個個自诩名門正派的人站在一起，那副認真對敵、萬衆一心的模樣真叫人惡心想吐。

“偉岸光正的名門，陰溝裏見不得人的蛆蟲，在一起，還真是我莫大的榮幸。”

“呵呵呵呵呵呵…”

低沉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炸響耳畔，赤音敞笑，笑得站不直身，笑得鮮血橫流。

“莫要再巧言令色，倘若你肯乖乖就範，我保你少吃些苦頭，若不然，哼！”雲華仙子厲聲喝道。

“就憑你？”赤音一擡眸，輕聲說道。

沒什麽語調的反問，到叫雲華仙子難堪至極，倏地變了臉色，手中挽個劍花，說：“還愣着幹什麽，一起上！”

赤音右手一伸，一條赤色蛇鞭出現在手掌心中，咬破食指，血液抹在蛇鞭上，奮力朝前揮去。

赤羽蟒，渾身是寶，肉可治百病，血可活經脈，更不用說彙聚一身精華的內丹，傳聞赤羽蟒內丹可使人破心魔，無視雷劫。

可，沒有處理過的赤羽蟒血液劇毒無比，沾在傷口上如萬蟻啃食，入侵肌理皮膚不過是時間問題。

劍、鞭相撞，激起一串火星子，赤音一抖鞭子，鞭子靈活地纏繞着劍身，用力一勾一甩，雲華仙子随着力道猛然砸到一道赤羽蟒雕像上，雕像碎成幾塊，砸在雲華仙子背上。

雲華仙子擡手一揮，靈力擊中石塊，沉重的石塊紋絲不動。

再揮一道，靈力在半空中潰散。

“你做了什麽！”雲華仙子扭頭看向赤音，扭曲的臉龐，眼底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恐懼。

其他人見此紛紛運轉靈力，筋脈脹痛堵塞，靈力根本調動不起來。

于修仙之人而言，靈力是他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旦無法再使用靈力，就跟缺了牙斷了爪的猛虎一般。

赤音不再多言，鞭子橫掃向其他人，趁他病要他命。

她的身體自己知道，堅持不了多久，到處都是窟窿眼，血染紅衣，随着步伐身姿移動，衣擺處甩下一串串血珠。

其餘六人不是待宰的羔羊，使出自己的本命武器，修行多年，各種險境都遇到過，不過是絕靈，離開這地宮有的是機會修養調理。

當務之急是拿下赤音，刨下內丹。

六人聯手，就算沒了靈力，赤音她全盛時期也難以獲勝，這些老怪物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多少有點看家本事。

妄音手指翻飛，撥動膝蓋上琴弦，一陣陣琴音蕩滌着赤音識海，揮舞的蛇鞭慢下來，破綻連連。

渡厄堪比體修，玄鐵一般的雙拳虎虎生風，朝着赤音腦袋劈砍，而玄靈手中的長劍揮向赤音四肢，更有□□中人祭出冒不詳黑煙的亡魂，無影不知疼痛的扒在赤音身上吸血啃肉。

其餘人看準機會，不時在赤音身上或劈或砍或劃制造傷勢。

蛇鞭纏繞着渡厄雙手，左手勉力對抗劍法詭異的玄靈，赤音臉上、耳後蛇鱗若隐若現，明明滅滅。

“啊啊啊！”

赤音目眦盡裂，仰天嘶吼吶喊，現出赤羽蟒真身，尾巴一甩，渡厄被打飛到牆上，砸出深坑，玄靈重挫跌倒在地，偏頭吐出一口血，手杵着劍柄緩慢站起來。

赤音尾巴再一卷，七人跟穿糖葫蘆似的被纏在蛇腹間，收縮蛇身，一點一點擠壓衆人。

赤紅的蛇瞳充血，蛇身沒有一片完好的皮肉，六人劇烈掙紮，赤羽蟒翻滾着，蛇身不斷沖擊地宮，或砸或滾。

她的血灑落地面，沒入地面上的線條，線條泛起微微紅光，全地宮線條紅光一閃而過。

“雲華仙子，刺它七寸！”玄靈翻滾中看到雲華仙子爬出石塊，大聲喊道。

人形的赤羽蟒不好找七寸，而蛇形，則是容易許多。

赤音愈加加快收縮蛇身，不停扭擺，蛇嘴張大，鋒利的蛇牙刺穿玄靈胳膊，擴散在皮膚上的蛇毒像是找到了入口，迫不及待的侵入血肉中，肉眼可見的胳膊變黑糜爛。

毒液順着血液侵入身體，大肆破壞。

玄靈砍斷手臂也無濟于事，丹田內的元嬰破體而出，逃得一命。

雲華仙子拿起流雲劍，飛身站在赤音蛇身上，赤音翻湧，試圖抖落雲華仙子。

蛇嘴獠牙攻向雲華仙子，蛇身收緊的動作一頓，渡厄掙脫束縛，跳上蛇頭，萬佛宗最高絕學——厄鐮拳揮向赤音，赤音頭骨碎裂，偏離攻擊路線，雲華躲過蛇頭，握着劍柄，彙聚全身力氣往七寸狠狠紮下去。

蛇頭重重砸在地上，塵土震飛，蛇身傀儡般收縮，卻再也困不住仇敵，碾不碎他們的身體。

蛇嘴有氣出，沒氣進，無力動彈。

赤音躺在地面上，她腹腔中蠕動着內丹，慢慢移動，慢慢移動。

驕傲自大的人族修士或許認為她是案板上的魚肉，沒人再關注死屍一樣的她，反而各自提防。

呵，分贓不均！

赤音心力渙散，七寸被刺穿，致命點捅個對穿，對身體的掌控力度很不好，內丹移動速度堪比烏龜爬行，需要時間。

而她最缺的就是時間。

地宮裏內鬥開始，沒有說什麽，□□中人一言不合開始發難。

他們打鬥時不約而同地選擇遠離了赤音所在，沒有一絲一毫的攻擊落到赤音身上。

打吧打吧，打得一個不剩全給我陪葬。

越是運動，蛇毒侵入的越快，地宮蛇毒彌漫，七人，不，六人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赤羽蟒蛇毒不是那麽好解的。

赤音專心蠕動內丹，時間消逝，內丹慢慢靠近蛇頭，信子推動內丹，鑲嵌在下牙凹槽，引動一絲靈力附于上牙，合上嘴，上牙就立馬穿破內丹，然後“砰”的一聲，啥也不剩。

赤音做完這一切，地宮內獲勝者已然出現，朦胧眼球裏，跌跌撞撞出現一個人影，是從始至終存在感極低的神意宮神算子。

其他人和她一樣的慘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元嬰是逃出去了，還是就此堙滅了。

赤音意識渙散，生命體征逐漸衰弱，呼出一口氣，停上足足十息才呼出第二口氣。

各大頂級宗門的核心人員陪葬，她一換七，賺大了。

赤音想笑一下，勾起唇角卻再也做不到，緩緩閉了眼，世界變得越來越黑，再也看不清感受不到什麽存在。

生命完全消逝的一剎那，蛇牙合攏，刺破嘴裏的內丹，那絲靈力導入內丹。

“砰！”

終極獎勵還沒拿到手，神算子臉上最後的笑容永遠凝固，巨大的能量從蛇身炸裂，席卷整個地宮。

灰飛煙滅。

骨頭渣都不剩。

七縷神魂尖嘯、逃離，卻被整個地宮紅線鎖定，永遠留在大殿，消散空中。

而爆炸中心，一團紅光牢牢包裹着赤音神魂，王座方向射出一縷紅芒，紅色光球就此消失不見。

地宮坍塌，地動山搖，水森平原中心巨坑深陷，無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埋葬了什麽。

赤音下沉着，移動着，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也許萬萬年，也許一息之間。

她好像餓了。

死？沒死？

赤音意識浮浮沉沉，像大浪滔天裏漂泊的船只，随時有被浪打翻淹沒的可能。

“這…幼蛇…，生命體征…”

破碎不全的話語，赤音陷入沉睡前入耳。

她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