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這一年的冬天來的很早,伊慕那節前一天,草原下起了雪。
草原的雪是長生天的恩賜,是天神降下的福祉,正如中原人所說,瑞雪兆豐年,在象征着豐收與遷徙的伊慕那節下雪,也預示着來年草原各部必将水草豐茂、無病無災。
雪在天亮時停了,數不清的白色氈帳簇擁在雪地裏,将整個塞北王庭裝點得聖潔而莊嚴。各部族紛紛拉開大帳,無數圖騰幡旗随風飛揚,五彩的經幡在日光下搖動,與人們的盛裝交相輝映,将天與地都染成彩色。
宋玉霄跟着呼延穹出了帳,他今日換了一身服飾,一頭黑發編了細辮,用羽冠束在腦後,胸前挂着由蜜蠟、松石、瑪瑙、狼牙等串聯而成的項鏈,随着步伐走動而發出碰撞聲響。
呼延穹則一身白金王袍,胸前以金線繡滿鷹的圖騰,他迎風而立,兩鬓的金色鷹羽随風而動,如同化作人形降臨的鷹神。
早些時候,阿如拉便已不見蹤影,宋玉霄不動聲色地觀察,卻見呼延穹轉過身來,朝他伸出手。
呼延穹的手掌寬大而有力,掌心上覆着一層刀繭,指尖也因常年拉弓而留下了痕跡,宋玉霄盯着那只修長的右手看一會兒,這才伸出了手。
還未到近前,呼延穹便一把将他的手握住,他的掌心熱極了,摩挲着宋玉霄冰冷的皮膚,讓他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今日過節,”呼延穹笑着對他說,“且讓特勤占一占你的便宜。”
宋玉霄但笑不語,與他一同向前走去。
儀式尚未開始,草原上卻已人山人海,偶有族人前來向呼延穹問禮,呼延穹一一應了,又牽着宋玉霄繼續前行。
二人穿過密集的人群,先是到得擺滿各式奶茶、美酒、牛羊肉、炸馓子等美食的長桌前,與他一同飲了碗奶茶、吃了些東西,而後又往盛會的中心走去。
十數米高的祭天臺伫立在草原之上,各部族的經幡自上垂下,蒼狼、白鹿、天鷹、青牛、巨熊……各族圖騰躍然其上,随風而動,栩栩如生。
人群開始往祭天臺前聚集,二人找了塊空地,呼延穹便指着那高臺道:“待會兒祭完天,便要點聖火,各部族圍着聖火跳完舞,狂歡便真的開始了。小時候聽老巫說,百年前過伊慕那節時,要由被尊為草原四方之主的狼主祭天,待最後一任狼主卸任後,祭天之人便改為巫師。二十年前父汗收服九姓鐵勒,再次統一草原,祭天的人便又換成了他。”
宋玉霄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目光卻不在呼延穹的身上,呼延穹頓時有些吃味,伸手捏他的下巴:“你在看甚?”
Advertisement
宋玉霄沒有躲開他的手,只示意他向前看,呼延穹轉過身,便見小可汗穿着一身灰黑色的王袍,頭上戴着金狼冠,身後跟着一衆親衛,還有腳步匆匆的呼延璟,大步流星地朝祭天臺走去。
“看來今日祭天的人,不是你父汗了。”宋玉霄咧嘴笑起來,語氣中帶着點兒看熱鬧的意味,呼延穹沉下臉,隔着人群盯着另一邊的兄長和弟弟,緊緊皺起了眉頭。
不論中原還是塞外,祭天始終是絕對權力的象征,長生天是保佑萬裏草原的天神,能夠祭祀祂的人,只有統禦四方的王者。
呼延穹向來無心汗位,只因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令許多部族恐懼。他是文通公主的孩兒,是漢人的兒子,他只能成為一個和平的象征,而不能被冠以統治者的身份。
所以他以守護族人、平定叛亂為己任,甘願做父親手中最鋒利的刀,為他四處征伐、統一草原,兄長、弟弟,不論最後誰坐上汗位都與他沒有什麽相幹,但決不能在此刻。
他早已成為小可汗的眼中釘、肉中刺,朔方戰役剛剛結束,他們雖勝,卻也損失慘重。鳥盡弓藏,無人敢反抗執刀人,只能将怨恨寄托在刀的身上,一旦失去父親的斡旋,他所要面對的,必定是整個草原的仇恨和怒火。
鼎沸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顯然也注意到了小可汗的到來,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茫然的神色,但更多人的臉上則浮現出擔憂。他們觀察着小可汗,也觀察着呼延穹,無人知曉發生了什麽,只看見小可汗無視一切阻礙,直奔祭天臺而去。
“兄長!兄長!”呼延璟追在後面,幾次想要拉住他都沒能成功,呼延穹似乎發覺了什麽,也朝他們走去,一時間三位王子聚在一起,人群中又響起叽叽喳喳的低聲交談。
呼延穹緊蹙着眉,側身攔住小可汗的去路,問走在最後的呼延璟:“怎麽回事?”
不等呼延璟開口,小可汗便伸手要将他推開,呼延穹斜出右手,抵住他的手腕,一來一回,将他推了回去。
小可汗後退半步,兩道劍眉倒豎,現出怒容。
“怎麽回事?”呼延穹再次看向呼延璟,問。
“無事!”小可汗粗聲道,“呼延穹,速速讓開,莫要給自己找麻煩!”
眼見這二人沒說兩句便劍拔弩張,呼延璟更急了,一連唉了幾聲,擠進二人之間,道:“兄長!兄長!切勿動氣——”
小可汗一把将他推開,目眦欲裂:“滾!”
呼延璟被他推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眼見小可汗已到祭天臺下,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朝呼延穹道:“父汗病重,今日來不了了!”
話音未落,呼延穹瞬間意識到了小可汗的反常從何而來——老可汗病重,今日諸族都在,誰登臺祭天,誰就将是新的可汗!
中原講究立嫡立長,可草原最看重的是勇氣與力量,對于他們來說,小可汗也好、特勤也好,甚至大可汗也好,都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稱謂。
當一個人擁有絕對的力量時,他被稱為大可汗,四海草原都将向他臣服,而一旦這種力量被奪去,他就不再受人敬仰,人人都可以争奪他的王位。
呼延璟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周圍的人聽見,幾個大部族的族長已面露狠色,他們自知不會是小可汗的對手,但誰都知道小可汗與穹特勤之間的恩怨。
他們篤定小可汗一旦坐上汗位必将對這個兄弟展開清掃,而他們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親自向呼延穹複仇的那一天。
顯然,那一天不會太久了。
來不及思考,不能猶豫,呼延穹當即飛身上前,攔住繼續往上走的小可汗。
不論結果如何,至少此刻,在父親尚未離世前,他決不能讓兄長登上那座祭臺。
小可汗對他始終有所提防,感到耳後掌風忽至,他當即弓背,同時右手一探,抓住呼延穹襲來的手,借力将他托在背上,向前一翻,以摔角的架勢将他甩飛出去。
呼延穹落在不遠處的地上,金色的眼睛緊盯着他。
離得遠的人們沒有聽見呼延璟的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以為是兩位王子興之所至,要在臺下比賽摔角,頓時圍了上來。
隐在人群中的宋玉霄被擠到一邊,借着人潮遮掩去看臺下的呼延璟,只見他早已爬了起來,倚靠在木架上,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冷冷地注視着一切。
随着前來的人越來越多,觀戰的人群逐漸分為兩邊,一邊呼喊着小可汗的名字,另一邊則高聲叫着呼延穹,以自己的聲音為賭注,在草原席天幕地的賽場上掀開一場生命的賭局。
這場争鬥本該被及時叫停,但小可汗已然被呼聲激起了血性,他撐着膝蓋,腰背弓着,雙足重重跺在地上,擺出摔角的架勢,目光不錯地盯着呼延穹。
呼延穹卻有些心不在焉,他站在原地,目光在人群中來回流動,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下一刻,小可汗發出一聲雄渾的怒吼,如猛獸般朝着呼延穹疾沖而去!
他的動作快極了,裹挾着排山倒海的氣勢,眨眼就至面前,呼延穹匆忙抵擋,雙手按在他肩上,抵住沖擊的勢頭,右腳後退一步,陷入土地之中,踩出一個極深的深坑。
剎那間塵土飛揚,呼延穹雙臂青筋暴起,勒住護腕的皮筋發出斷裂的聲音,他立即轉守為攻,腳下錯步,以肩膀抵住小可汗,用手勒住他的腰帶,迅速纏了兩圈,而後一聲大喝,竟将高大魁梧的小可汗整個人頂了起來,向後摔去。
小可汗顯然不是善茬,他在空中迅速翻身,一手穿過呼延穹腋下,一手反握住他的手臂,兩人頓時被牢牢拴在一起,共同向前摔去。
兩人轟一聲砸在地上,又同時起身,如争奪領地的雄獅般争鬥撕咬在一起,站在遠處觀戰的宋玉霄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兩道鬥得難舍難分的身影,片刻後收回目光,又轉向祭臺下的呼延璟。
出乎他意料的是,呼延璟也在看他,見他朝自己看來,呼延璟甚至沖着宋玉霄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個微笑。但很快,有人在他的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麽,呼延璟的笑容轉瞬即逝,臉色霎時凝重起來,轉身快步離去了。
就在這時,人群中發出驚呼,宋玉霄猛地轉頭,只見呼延穹與小可汗一觸即分,緊接着,小可汗按手在腰,手中寒芒閃現,一柄锃亮的匕首打着圈出現在他的手中,不管不顧地剁向面前的呼延穹。
呼延穹手無寸鐵,沒有空手入白刃的本事,只得連連退避。小可汗見幾擊不中,頓時急躁起來,動作越來越快、揮匕的力道也越來越重,他的腳步開始變得雜亂,出招也漸漸沒了章法。
終于,呼延穹看準時機,側身錯步,擒住他握匕的手,于瞬間卸了他的匕首,翻身将他按住,二人一同摔在地上。
周圍一片死寂,片刻後,又爆發出震動天地的喝彩,呼延穹扔了匕首,支着一條腿,另一條腿單膝盤着,壓在小可汗背上。他金眼微垂,其中充滿憐憫,如俯視渺小生靈的鷹神。
“你輸了。”他道。
小可汗的臉上現出怒容,他罵了一句髒話,正要反駁,突然覺得身下的地面開始震動。制住他的呼延穹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直起身,擡頭看去,只見遠方的草原上泛起沙塵,緊接着,數不清的重甲騎兵自煙塵中現身,急速向他們沖來。
呼延穹的眼神中浮現出茫然,但很快,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般猛地起身,下意識去尋找人群中的宋玉霄,卻見呼延璟一身戎裝站在祭臺下,左手持雕弓,右手架在腰後的彎刀上,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們。
“鐵勒人!”人群中爆發出驚恐的叫聲,有人認出了那些騎兵甲上的紋飾,不由得尖叫,“是鐵勒人!”
聲音響起的同時,分散營地各處的鐵勒奴隸卸去僞裝,紛紛抽出兵器朝他們沖來。人群霎時亂作一團,小可汗狼狽起身,排開一衆族人,怒道:“呼延璟!你做甚?你想造反嗎!”
“造反的人是你。”呼延璟臉上那萬年不變的笑容在此刻消失了,他一改往常跟在兄長身後的唯唯諾諾,頭顱高昂,肩背筆挺,倨傲得不可一世,“父汗病重,已将族中事務一應交于我打理,凡忤逆者,殺無赦。”
他看着小可汗與呼延穹,臉上浮現出陰冷的笑容:“将他們都殺了!”
不得不說,塞外部族勇猛強悍,絕非旁人可比,營地內的慌亂只持續了片刻,各部族的武士們便立即在族長、首領的指揮下聚攏起來,開始抵抗。
但這場動亂沒有持續太久,另一道清亮的聲音又自高臺上響起,呼延璟的母親穿着鐵勒人的喪服出現了。
她散發赤足、一襲白裙,只戴着一條鑲滿白色珍珠和貝母的銀抹額出現在祭天臺上,下方的鐵勒人看見公主出現,紛紛放下了手中武器,其餘人見了她,也都停止了打鬥。
自作為可敦的文通公主去世後,王庭女眷便以呼延璟的母親為首,近年來大可汗的身體每況愈下,也是她陪伴左右。毫無疑問,她是大可汗最親近的人,而在如今時刻,呼延璟的母親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此時她身着喪服出現,衆人皆是一怔,只見她登上祭臺,高聲道:“今日伊慕那節,本應普天同慶,然大可汗病重,只在朝夕,不得不留于王庭。”
人群中響起一片嘩聲,衆人皆注視着她,等待着接下來的話。
“我侍奉可汗多年,彌留之際,可汗囑托于我,伊慕那節祭天儀式,由特勤呼延璟——”
“慢——”
女人溫柔但铿锵的聲音被打斷,呼延璟瞳孔驟縮,按在刀上的手猝然一緊。
人們起身看去,只見大可汗的使者手中高舉象征權利與傳承的狼牙金節,孤身縱馬而來。
“大可汗有令,”使者粗犷的聲音響徹草原,“鐵勒人犯上作亂,即刻剿殺!”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