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8章

既然答應帶巧柔去看電影，譚桂庭幹脆帶她先去酒樓吃飯，再上電影院。還是上次吃飯的聚仙樓，四人的方桌，巧柔與譚桂庭坐下，剛點好菜，巧柔看到一個高個身形略有些單薄的少年走進來。

少年穿過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酒樓大堂徑直朝他們走來，巧柔驚喜地站起來，“鵬遠。”

兩年多沒見，曾經跟在四妹身後的小弟已經長得如水頭村的水杉樹一般挺拔。

施鵬遠走到桌前，“四姐，姐夫。”

譚桂庭拉開身旁的凳子，說，“坐。

巧柔問施鵬遠，“小弟，你怎麽在來省城了？什麽時候來的？”

“我從陸軍小學畢業了，來省城參軍。”

巧柔仔細看施鵬遠，“可是你才17歲啊，年紀這這麽小。”

施鵬遠說，“17歲不小了，國難當頭，我想早日為國盡一份力。”

巧柔看他表情堅毅，知道他心意已定，就算心疼他年紀小，這時也鼓勵道，“你真的是長大了，怎麽現在在哪個軍隊？”

施鵬遠說就在姐夫的軍隊，不過在一個陳姓營長下面。

譚桂庭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幹，軍隊現在缺乏專業的軍事人才，從陸軍小學畢業的，只要好好幹，一定有前途。”

施鵬遠點頭說，“姐夫放心，我一定好好幹。”

巧柔叫來夥計加了施鵬遠喜歡吃的豉油雞，說譚桂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鵬遠來了省城，故意不告訴我？”

譚桂庭說，“也就比你早兩天，你看今天是不是給了你一個大驚喜？”

巧柔笑得開心，“确實是個大驚喜呢。”

四人歡喜得吃完飯，一起去看電影。電影院大廳人頭攢動，來看電影的人竟然不少。譚桂庭買好票帶三人進入放映廳。燈熄熒幕亮，巧柔與方嫂驚呼一聲，待到熒幕上開始閃動畫面，巧柔更覺驚奇，她握住身旁譚桂庭的手，小聲說，“原來這就是看電影啊，好有意思。”

譚桂庭拍拍她的手，“喜歡的話，以後再帶你來看。”

電影是無聲的，可巧柔看得精精有味，熒幕上女俠終于幫助女人與男人有錢人終成眷屬。巧柔想，這女俠真的是厲害。

從電影院出來，施鵬遠說要回軍營，巧柔再三叮囑他休假來家裏吃飯。依依不舍和譚桂庭回了李子巷。

到春風拂面，巧柔在院子裏種的菜已經出苗，碧綠可人。施鵬遠因為軍務繁忙，一直沒能來李子巷吃頓飯。而譚桂庭也因為軍務外出了。

他對巧柔說的是要外出兩周，巧柔替他收拾好行李。譚桂庭半夜動身離開，巧柔第二天醒來發現她替他收拾的行李還放在卧室的圓桌上。譚桂庭心思缜密，不可能不記得帶行李，估計是這行李他用不上。

巧柔将箱子裏的衣物用品一件件拿出來放回原位，不知道譚桂庭是要處理什麽軍務，可千萬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巧柔心不靜，這一天在院子裏伺候了一天花朵蔬菜，到晚間終于平靜些。兩周的時間一晃而過，譚桂庭仍未回來。巧柔想會不會是有什麽事情耽誤了，再等等。又等了兩天，還不見譚桂庭回來，巧柔想去軍營問問，卻發現自己連營地在哪裏都不知道。她帶着方嫂找黃包車車夫打聽，車夫卻說，這城裏如今擠滿軍隊，你要找的是哪一處。

巧柔找李太打聽，李太也是不知道，只說老李每日都回來的，并未外出。

巧柔在李子巷擔驚受怕了幾天，譚桂庭在這一日下午終于回來。巧柔懸着的心落下來，吩咐方嫂趕緊做飯。吃飯的時候譚桂庭胳膊擡不起來，巧柔問怎麽了，他說受了點傷。看巧柔擔心得要剝他衣服，譚桂庭攔住她說，只是小傷，吃完飯再說。

到晚上替他擦洗，才發現他肩頭有個大口子，牽扯到了胳膊。巧柔小心翼翼給他換藥，問他是怎麽受傷的，譚桂庭不願意多談，只說，“為了保護個人。”

巧柔不問保護什麽人，想着李太她們都不知道，說不定是保密的事情。

譚桂庭看巧柔沉默，反而安慰她，“醫生看過，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自那，巧柔對譚桂庭更是溫柔體貼，有求必應。

巧柔與李太幾人又打過兩次麻将，那兩次以後，她再也不願意應酬她們。每次打麻将，巧柔不願意輸錢給她們，贏錢巧柔也覺得沒意思，更讓巧柔反感的是，這些太太每次都要說誰家男人去了煙花之地，誰家男人上戰場再沒回來，說完這些，她們就勸巧柔，今日不知明日事，及時行樂及時行樂。

在那以後，李太幾個來約巧柔，巧柔以有事忙，婉拒了。實在推拒不過，就去應酬一次。巧柔确實有事忙，她在院子裏開了一片水田，按照《稻作》寫的，種水稻。

譚桂庭一開始看她在院子裏種花種菜，并沒有說什麽，女人在家無聊，種花陶冶性情，是雅事。待看到水田，譚桂庭大吃一驚，他外出幾周，家裏院子就多了片水田，碧綠的水稻長得正好。

他在水稻田邊轉了兩圈，說巧柔，“水稻就不用種了，家裏不缺買米的錢，不用這麽節約。”

巧柔說，“不是節約，我是按照書裏寫的種稻子呢。”

譚桂庭搖頭嘆氣，施巧柔啊施巧柔，就算進城了也離不開農田。

李太幾個因為巧柔總是不赴宴，終于有天一起找上門來。方嫂打開院門，幾人驚呆了，院子東邊種了一排向日葵，挨着向日葵的是一小塊菜心、生菜和空心菜，院子西邊種了些波斯菊和虞美人，而最開闊的地方，既然多了片水稻田。

許太最直接，她快言快語，“譚太啊，你這是在鄉下種田沒種夠，到了城裏也不忘種田啊。”

巧柔笑笑，讓着幾人進屋，吩咐方嫂去多買些菜回來，心裏嘆口氣，本打算今天給院子裏植物除草，看來只能明天做了。

麻将打了一圈，李太問巧柔，“你們家老潭跟你說了沒，後天晚上有個大人物要來，營長級別的都要攜伴參加呢。”

黃太太撇嘴，“我也想去漲漲見識，可惜我們家老黃不争氣，混了這麽久還只是個連長，哪裏像譚營長，聽說馬上又要升官了。”

許太和李太一起看向巧柔，巧柔回看她們，眼神清澈，“我不知道這事，老潭從來不跟我說他工作上的事情。”

許太問，“那後天要去參加晚宴，你知道嗎？”

巧柔搖頭。

許太和李太對了下眼神，摸排動作不停，說，“打牌打牌，估計怕你累着，所以沒跟你說。”

巧柔不語，想着晚上問問譚桂庭。

一下午陪玩陪吃，送走幾個太太，巧柔頭腦昏沉，匆匆洗漱就睡了，待睡到半夜，被譚桂庭回來的聲音吵醒，譚桂庭掀開被子上床，對巧柔說，“後天有個重要的宴會，你跟我一起去參加。”

巧柔想起李太說的大人物，問，“李太今天跟我說是有個大人物要來，是什麽大人物？”

譚桂庭閉眼，只說，“是個各方都想要争取的有錢人。”

巧柔看他彷佛很累的樣子，不再追問，閉眼也睡了。

到晚宴這天，巧柔怕宴席上吃多丢人，特意吃了些東西後等譚桂庭來接她。宴會擺在省城最高端的文園酒樓。他們抵達文園時，看到門口停滿車，彷佛滿城名流齊聚于此。

譚桂庭在進去之前看巧柔臉色發白，低聲說，“我們只是來湊個人數，沒人會關注你，進去以後和李太他們一起站會聊會天，晚點等我一起回去。”

巧柔點點頭，挺胸收腹挽着譚桂庭走進宴會廳。待走進去，巧柔才發現這宴會根本就不是要吃席，長方形的宴會廳裏只在左右兩邊擺了長條桌，桌上鋪着暗紅色桌布，上面放着酒水和各類點心。

廳裏各處有西裝革履和穿西洋長裙的，也有穿軍裝旗袍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譚桂庭帶着巧柔在廳裏逛了一圈，終于在一對中年男女前面停下來，男人個子不高，穿軍裝，女人稍胖，一身金色旗袍緊緊裹在身上。譚桂庭說，“長官好，嫂子好。這位是我太太施巧柔。”

男人和女人面帶微笑，“你就是譚營長的夫人，果真是男才女貌，你這個丈夫有勇有謀，你可要好好支持他啊。”

巧柔點頭，“我會的。”

男人這時對身邊的女人說，“你和譚太太去吃點東西，我和桂庭有事說。”

女人挽了巧柔的手往角落走，“巧柔啊，你平時有什麽愛好消遣？會打麻将嗎？”

巧柔說，“會的。”

“那以後到我們家打麻将。”

巧柔始終保持着微笑，說，“好的。”

還未到放食物的區域，有迎面而來的人與長官太太打招呼，巧柔體貼地走開，讓她們單獨說話。

巧柔走到食物區，是一些她沒見過的食物，其中一個盤子放的，一塊塊黃色的糕點，巧柔想嘗嘗，她拿了一塊，輕輕咬了一口，甜甜的，酥酥的。巧柔又拿了一塊，慢慢吃，讓糕點在口腔裏慢慢融化。

正在享受，聽到旁邊幾個女人嘻嘻哈哈在說三道四。其中一個穿大紅色的說了句，“你們聽說了沒，有個營長家太太，在院子裏種菜種稻子，好好的院子變成個農田。”

另一人說，“怎麽沒聽說，這事早就傳遍了吧。”

有人接着說，“這些鄉下婆，就算來了城裏，還是鄉下婆。”

巧柔蹙眉看向幾人，她倒不介意被人說是鄉下婆，她想說的是，如果沒人種田，你們又吃什麽呢？

其中一人注意到巧柔看他們的眼神，見巧柔穿錦緞旗袍，全身只有手腕上戴着只水頭十足的玉镯，有些冷漠富貴的氣質，于是軟聲問巧柔，“你是哪位先生的太太？”

巧柔微笑着說，“我就是你們剛剛說的，在院子裏種菜種水稻的那個鄉下婆。沒有鄉下人種田，我們又怎麽會有糧食蔬菜吃呢。”

巧柔說完這話也不走開，仍是微笑着看向幾人。幾人面色青白，互相推揉着走開了。巧柔側身看桌上糕點，想着再拿一塊吃，卻見旁邊有個高個男人望着她。巧柔好奇地看他一眼，男人看上去比鵬遠還高，五官利落冷峻，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質，與巧柔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

巧柔退後兩步，自覺與他保持距離。

男人卻對她笑了下，走向主席臺方向。

巧柔轉身看他背影，笑得還挺好看的。

不一會，宴會廳站滿人，一個長得挺威武的人開始講話，他先說了一番鼓勵的話，鼓勵各界在此國難當頭的時刻各盡其力，精誠合作，為實現國家的獨立和孫先生的遺願而奮鬥。說完這一段，那人繼續說道，“林立章先生歷經艱難險阻從國外回來，為的就是支持祖國的獨立和民主事業，我們歡迎林先生。

掌聲雷動中，剛剛對巧柔笑的男人走上臺。他等掌聲安靜後開始講話，他先對軍人表示敬意和感謝，然後說他回來，是要辦教育辦實業，要為國家培養人才。

臺下掌聲響起。走到巧柔身旁的許太低聲道，“能夠讓将軍尊重和介紹的商人，該是多有錢啊。”

巧柔對他有多少錢不感興趣，但聽到他說他要辦學校，巧柔就對他充滿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