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菟17】我們走吧
【菟17】我們走吧
菟耳失去聯系了。
酒诔收到了塞滿了符的皮草,心疼地付過錢後,才意識到這一點。
她把皮草随意扔到椅背上,抽出那厚厚一沓黃紙夾好放進櫃子,然後去酒櫃裏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好像已經半個月沒來電話了。她們之前約定好一個星期至少聯系一次。
酒诔深深嘆出一口氣,意識到菟耳大概率被找到了。他們動作還挺快的。
她拿起桌子上的筆在桌上剩下的黃紙背面刷刷刷寫上一些信息,然後任由傳訊符飛往她不知道的遙遠彼方。
沒想到之前廣交朋友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雖然某種意義上她會害了那些朋友。
她當然也寫了姬西桃,粉頭發的蠱女。那些道士們最喜歡抓着蠱女不放。
酒诔知道姬西桃做任務時會變裝,就算別人知道了這些信息,對她也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幸好菟耳送來了符,現在她只需要操心如何做出一個完美障眼法就行了。
言漆在第二天聯絡了酒诔,因為她也找不到菟耳了。她之前給菟耳租了房,房東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監視。于是言漆立刻得知有一天菟耳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去。
即使菟耳不在了,對酒诔來說,這個計劃還是要繼續下去。她拜托言漆幫忙找找有沒有能做障眼法的人,作為交換,她會去組織內再打探打探菟耳的消息。
言漆不滿地說這是不平等交易,但她需要菟耳——準确的點來說,她需要離朱的消息。所以她張牙舞爪一通後無奈地答應了。
計劃很順利進行到尾聲,酒诔在選擇放棄哪部分記憶時略微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把做刺客後所有記憶都塞進虛假的人偶內。
就讓那些回憶全部去死吧。
菟耳已經記不清自己在實驗室待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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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她還會在兩個地方輾轉,等她嘗試逃走幾次後,她就一直待在這個實驗室沒有出去過,後來連保安都換成了二十四小時輪班。
這種極其嚴厲的看管是她用自己的血畫了火符導致一臺機器發生爆炸引起了火災之後。
那次她惡毒地想她出不去幹脆就死在這,結果在被煙嗆昏迷後,趕來的消防員還是把她安全救了出去。
她清楚地知道是自己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為了從姬西桃手中逃出,而将自己的能力暴露給了不能信任的公孫,觊觎靈族能力的組織自然不會放走她。她抵押的砝碼太大,以至于現在将她壓在了這個實驗室。
現在,她又只能等待別人的救贖。
菟耳讨厭這樣。
在那之後,藥物的注射變得更頻繁了。她很快感覺到身體的不适,身體機能的下降讓她感到恐懼,後來她甚至開始咳血。她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時間那些研究員們做了什麽,但每次醒來她都疼得要死。
後來菟耳意識到是經脈的問題,她的修煉愈發困難,每次手術後,她的修為似乎都會倒退。
在姬西桃來之前,菟耳真的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裏。
那天深夜,她和往常一樣在不知名的藥物下陷入沉睡,但很快有人進入了房間,将毫無知覺的她帶去了明亮吵鬧的大廳。今晚負責她的那幾位研究員似乎都不在,所以在這個大廳,沒有人認識她,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實驗品。
或許身邊的保安也不知道。
這裏沒人知道她叫菟耳,也就更沒有人知道離朱。
菟耳想起上一次聽到離朱的名字還是在北鹽的電話亭裏。
來找她的人并不是公孫,但是不是公孫也沒什麽區別。
她不知道當時電話那頭的青荷青檀有沒有聽見這一聲“離朱”。
雖然用師娘名字做代號的本意就是讓師父或者師兄師姐中任何一個人能找到她,但她以離朱的名義做了太多壞事,這件事真的要被他們發現了,菟耳又忽然恐懼起來。
菟耳視野昏沉,頭疼欲裂。藥物仍在發揮作用,但現在她卻不得不保持清醒。
在研究員和保安破碎的對話裏,菟耳知道有人入侵了六樓的一間實驗室,現在負責特殊安保行動的一位道士已經趕到,四樓到六樓的樓梯電梯全部封死,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道士會在樓道內将那位入侵者擊斃。
研究員們抱怨着竊竊私語着驚恐着。
槍聲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近。菟耳麻木地縮在角落,她什麽都不想思考,只想找個舒服點姿勢熬過這個混亂夜晚。
直到槍聲近在咫尺。
來人紮着高馬尾,穿着一身滿是血的白色實驗服,一枚黑色□□挂墜在她胸前閃着冷光。她冷漠地擊倒了所有保安,面無表情地環顧四周,終于與菟耳的視線相交。
菟耳至今沒辦法描述當時是怎樣一種感受。
她想過青檀青荷或許會出現然後把她殺死,如果這樣的結局她也能接受。她也想過來人不過是普通匪徒,她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會在接下來的實驗中死去。
但她沒有想過會是姬西桃來救她。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對方就已經出現在了她面前。
“菟耳。”對方這樣輕聲呼喚她的名字,就像曾經無數個醒來的早晨,姬西桃笑着說,“和我,不,我們走吧。”
我們。
菟耳在心裏默念了一百遍這兩個字。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站起來朝姬西桃走去。
她還沒來得及走到姬西桃身邊,一道淩厲風符從她們之間飛過,疾風讓菟耳不得不眯起眼睛。下一秒,姬西桃已經朝來人開了幾槍,拽着她的胳膊将她護在身側。
她聽見姬西桃聲音平靜道:“電梯在哪兒?”
“警報狀态下電梯會停運。”菟耳說,“想出去只有走緊急通道。”
姬西桃輕輕點了點頭。
對面穿着鼠灰色長袍的道士狼狽不堪地捂着自己的手臂,衣擺拖着血跡,他身後跟着顫巍巍的三個黑衣服保安。
姬西桃舉起槍,聲音裏帶着微微笑意,道:“這次是手臂,下次就是腦袋了。我只是來找個人,不是非要你性命。”
道士什麽都沒說,他難得沒有滿口正義大道理,只幹脆利落從懷中抽出幾張符。
“風。”菟耳看清了上面的符文,極快地說道,“四道。”
姬西桃也反應迅速,她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包輸液袋往對方腦袋上甩去,抱着菟耳的手用力一推,将兩人分開。
她們身後的桌子瞬間成了五塊塑料板子。連帶着躲在後面的幾位研究員也遭了殃。輸液袋中的液體四散噴濺。
人群中立馬響起聲音:“你讓她們走!你這樣我們都會死!”
附和聲四起,甚至道士身後的保安們也上去拉他,想讓他停下這随時會傷及無辜的攻擊。
盡管這些研究員們沒有注意,但菟耳意識到了那袋輸液袋裏有什麽——過量的她不知曉的蠱毒。
風符割傷了一些研究員,而四處噴灑的看似無害的透明液體會悄無聲息從傷口處滲入血肉。
然後——
菟耳閉上眼,她聽見人群裏傳出一聲慘叫,剛才所有憤怒的抗議瞬間靜默。
最先被感知到的是惡臭。菟耳忍不住往人群中看去,只見其中空出一個位置,那裏沒有人,只有一攤渾濁的黃色膿液,以及被膿液浸泡的白色實驗服。
熟悉的味道。是……姬西桃殺死向山那天身上的味道。
菟耳還沒來得及思考這些信息得出的結論,就看見道士提着劍走向姬西桃,而姬西桃剛剛被風符割傷,正捂着腹部的傷口。血從她的指縫向外溢出。
她開槍,但子彈被不知名的符全部擋下。
道士沉聲道:“該結束了。”
菟耳強撐着從地上爬起來,她忍受着來自經脈的巨大疼痛,強行凝結靈力。
快點,再快點。
姬西桃已經先她一步做出了反應。她極細微地嘆了口氣,手上沒有猶豫,從腰間摸出一個塑料盒子,裏面一團金色的東西忽地飛出來,就往道士沖去。
菟耳不認識的新蠱。毒性夠強卻也沒有足夠防護能力的脆弱的新蠱。
與此同時,姬西桃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粉色的眼眸像是在流淚。
幾乎是在瞬間,菟耳意識到,這就是姬西桃的殺手锏,一個近乎自毀的殺手锏。
不然,姬西桃不會露出那種近乎瘋狂的眼神。
快點,快點啊——
菟耳看到那條蟲子的尾巴已經被符箓灼燒,在它被人族道術徹底焚毀前,菟耳終于用自己的靈力将它包裹了起來,她撲到姬西桃面前,帶着她躲去道士的第一劍。
手臂一陣劇痛。灼熱的劍鋒刺入她的後背,鮮血幾乎瞬間染紅了白色外套。
靈力餘波掀開菟耳的頭發,臉頰刺痛,她看到自己的發絲被削去部分,那些青灰發絲瞬間化作靈力消散在空氣中。
菟耳撐起身子,一把扯下姬西桃胸前的□□挂墜。
又是一聲驚叫。膿液惡臭加劇。有人在哭泣。剛才的蠱仍不停歇地侵蝕下一個人的身體。
菟耳舉起槍。槍面一致,平正準星,視力回收,精力後移。
就差最後一步。
就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到姬西桃伸手握住了槍,靈力的注入讓槍身更重了一些。
扳機被扣下。
金色的蠕蟲在地上扭動,爬行時斷尾處拖着一條半透明的黑色粘液。剛剛包裹着它的靈力形成一個硬殼,此時在道士的攻擊下已經布滿裂紋。
它被它的主人輕輕拿起,随後又回到了塑料盒子裏。它蜷縮起身體,進入自我修複的休眠。
道士仰面躺在地上,鼠灰色道袍已經被鮮血染得近乎黑色。由血做成的子彈洞穿了他的胸口。他還沒完全死去,卻只能發出詭異的嗚咽聲。
菟耳緩緩放下已經酸麻的手臂,□□掉在腳邊,有液體濺上了她的腳踝。
是她自己的血。
放過白翠的那一刻,菟耳就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動殺人的念頭了。
不知道剛剛是她扣下的扳機,還是身後此時調整着自己呼吸的人。
在她呆愣的片刻,罪魁禍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輕聲說:“去地下車庫等我。去吧。”
剛才那樣瘋狂的眼神消失了,此時她眼裏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溫和。一種令人恐懼也令人沉溺的溫和。
菟耳麻木地邁出第一步,她的腳碰到了道士的衣角。姬西桃見她不動,塞給她一小瓶藥丸,又說:“快去。”
她被輕輕推了一把。
菟耳握緊了藥丸,終于快步朝門口走去。三位保安已經逃走,沒人阻止她。
緊急通道裏仍閃爍着警報狀态的紅光,綠色逃生标志在其中格外紮眼,指引着通往自由的道路。
可她還是停下腳步,回過頭時,防火門虛掩着,角落處堆放着三具屍體,濃黑的血蹭的到處都是,甚至蜿蜒出好幾條長長的痕跡。
她聽見裏面傳來不間斷的槍聲。沉悶地如同鈍器鑿入血肉。反胃和恐懼姍姍來遲,幾乎将她吞沒。
她使勁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往樓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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