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前路

前路

錢澤去警校報告的那天，林昭萍特地去當了迎新的學姐。

她穿着迎新的紅色馬甲，還特意化了一個很淡的妝容，往人群裏一站，格外引人注目。

就像是一朵美麗卻不嬌弱的玫瑰花，不管是沙漠還是岩石縫，她都能生長出屬于她自己的生命力。

不少大一學弟主動湊到林昭萍面前搭讪。

“學姐，請問宿舍樓怎麽走？”

“學姐，我是信息安全專業的，報道的地方在哪裏？”

“學姐，可不可以加一個聯系方式？”

林昭萍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被吵炸了，她耐心地回答每一個問題。

“宿舍樓往前走，走完左拐就到了。”

“那個戴鴨舌帽的學長看見沒，就是你們本專業的，報道的事去找他。”

“不加聯系方式。”

她揉揉自己有些發疼的腦袋，想着錢澤這小子怎麽還沒到。

“學姐，我迷路了，麻煩帶我認個路。”

熟悉的聲音傳來，林昭萍在逆光處擡頭，對上錢澤帶着笑意的眼睛。

他溫柔的笑意直達眼底，讓林昭萍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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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阿萍，讓你久等。”他的聲音褪去了少年人變聲期的沙啞，聲線幹淨清脆。

陽光之下，林昭萍牽住了他遞過來的手，然後和他十指相扣。

“你再不來，我就要被那群叽叽喳喳的學弟包圍了。”

“我看見那群小子圍着你了，所以......”錢澤的語氣有些着急，說到這裏，卻驟然停住。

林昭萍的眼底充滿了然，她長長地“哦”了一聲，“所以你拖着這麽多行李着急忙慌地跑過來，跑的滿臉都是汗？”

“怕你遇到個更好的，然後......”

林昭萍笑着搶答：“然後移情別戀？阿澤，你對自己太沒自信，誰在我心裏，也比不上你。”

再不會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給予自己毫無保留的溫暖了。

錢澤緊緊握住她的掌心，又聽到林昭萍淡定發問：“你等這一天等很久了吧。”

錢澤拼命點頭。

林昭萍擡頭望向他的眼睛：“現在不用等了，因為我也主動抓住了太陽。”

大學時代的林昭萍和錢澤變得更加成熟了，有時候林昭萍會問錢澤：“如果不是因為我，你還會去當警察嗎？”

穿着黑色訓練服的錢澤伸了一個懶腰，他靠在林昭萍的肩膀上，聲音難得的有點撒嬌：“你怎麽會這麽想呢，其實去當什麽對我來說都一樣，但當警察能更好的去追尋你的腳步，那這就是最适合我的路。”

林昭萍的手掌下，是他有些紮人的板寸頭，大夏天的常常要在酷暑之下訓練，他為了省事，剪短了不少。

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他高中時代曾偷偷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寫下的那段話。

他将她比喻為開滿玫瑰的高山。

“阿萍，不要胡思亂想，”他帶着笑意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現在很熱愛警察這個職業，如果有一天國家需要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犧牲。”

林昭萍偏過頭，對上錢澤一雙堅定的眼睛。

那直達眼底的清澈和溫柔，仿佛越過了嘴，直接在無聲且堅定地表達：“我愛你。”

林昭萍掐了一把他結實的腹肌，伸手摸了上去。

她就摸了摸，結果這家夥紅着臉閉起了眼睛。

有溫暖的氣息吹拂在錢澤的臉上，惹的錢澤有點發癢，他睜開了眼睛。

林昭萍親了親他的臉頰，摸着他發燙的耳朵笑說：“你現在不像大金毛了。”

“那像是什麽？”他感受到她指尖細膩的觸感，宛如一只挂着魚食的鈎子，釣着他此刻一顆懸浮着的心。

“像是一只德牧。”林昭萍回答。

他黑色的訓練服下，是一身小麥色的肌膚，結實有力量的身體褪去了青澀，成長讓他氣質也變得鋒利且鮮明。

只有在面對她時，他才會流露出從前才會有的溫柔。

就像是德牧，只對自己的主人才會有乖巧和忠誠。

這種乖巧和忠誠不僅限于大金毛撒嬌般的貼貼，更是時刻保持警惕，想要保護主人。

哪怕主人是比自己更強的人。

“叫我聲姐姐。”林昭萍突然起了玩心。

錢澤笑了，他一雙眼睛發亮，喉結滾動間，他啞着聲音道：“姐姐。”

“阿萍姐姐。”

這四個字，像是開啓一扇大門的鑰匙。

林昭萍心緒澎湃，迎着他溫柔的目光吻了上去。

如果沒有遇見他，她也會按照自己原來的人生軌跡繼續走下去。

可現在，林昭萍沉浸在他的氣息裏，感受到了人生不一樣的結局。

這就是愛嗎？

就像是爸爸和媽媽那樣，誤打誤撞，但不可忘卻，不可放棄的感情。

錢澤張開手臂，在她的親吻裏将她抱住。

宛如一片包容的海，将光慢慢聚攏。

大學畢業後，林昭萍回到了丹城，她和徐昭一樣，在丹城公安局重案組當起了一名刑警。

她的師父是陳偉，徐昭當年的師兄，私下裏，林昭萍不叫他“師父”，而是稱呼他為“陳伯伯。”

陳偉欣慰地看着林昭萍：“你媽媽要是還在，肯定會為你驕傲。”

錢澤畢業的時候，林昭萍已經從實習警察轉正，他拒絕了老師讓他留在寧城的建議，立馬買票飛回了丹城。

錢澤也被分到了陳偉的手底下，陳偉向他介紹起林昭萍：“小錢，這是你林師姐，她非常優秀，你要向她多學習。”

一身警服的錢澤，向林昭萍立正敬禮：“林師姐，你好，以後請多指教。”

林昭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陳偉一眼就看出了這兩個年輕人的不對勁：“怎麽，你們認識？”

林昭萍笑着回答：“師父，這小子是我未婚夫。”

不僅僅是未婚夫，還是同一陣營，以後一起并肩作戰的戰友。

林昭萍結婚的那天，陳偉以父親的角色将她送到了錢澤的手上。

一系列老套的儀式結束，林昭萍踢掉了自己的高跟鞋。

這裏只有她和錢澤兩個人，她打了一個哈切道：“這鞋穿着真煩人，這輩子不穿第二次。”

錢澤有些微醺了，他揉揉自己暈乎乎的腦袋，笑着道：“不用穿第二次，你這輩子只嫁給我一個人。”

林昭萍踩着舒服的棉拖鞋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像小時候那樣捏了捏他的臉：“醉了？也沒見你喝很多啊。”

錢澤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層水汽，此刻亮晶晶地看着她不說話。

他終于得償所願，終于能以愛人和親人的身份站在她身邊了。

“阿萍。”他沖她傻笑。

林昭萍嘆氣：“唉，看來是真的醉了。”

婚後他們仍然一如既往的熱戀，而第一次争吵，是因為一場緊急的任務。

陳偉因公犧牲了。

開槍打死陳偉的組織頭目，當年也用同樣的手段，暗算了徐昭。

現在上級下達了指令，要人打入該組織內部，向公安部門提供有用的情報。

這次任務的危險系數很大，畢竟對方十分狡猾，反偵察意識和防備意識很強。

卧底人選是個讓領導頭疼的問題，要找個專業水平過硬且信得過的人來。

而且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又或者，能不能活着回來。

林昭萍就在這個時候，向上級主動提交了自己的申請報告。

她願意去做完成這個充滿未知和危險的任務。

領導對她的專業能力是信得過的，林昭萍還在警校的時候，就是全專業的第一，有些方面，連她的男同學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可領導還是遲疑了：“小林，你是女同志，你還有家庭，這次任務去的是狼窩虎穴，你......”

“報告領導，”林昭萍的聲音堅定，“我對這次任務很有信心，我願意去。”

“我不需要因為性別問題被特殊照顧，如果只看專業水平和素養，我是目前最好的人選。”

領導默然良久，見她十分堅定，也松了口：“那就你去吧，到了那邊，會有人來接應你，給你新的身份。”

“至于你在那邊的新名字......”

林昭萍微笑：“新名字就叫阿萍。”

徐昭犧牲那天，在家裏和林昭萍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阿萍，媽媽去上班啦，你乖乖等媽媽回家。”

她沒有可以等到媽媽回家，但現在，她願意義無反顧地去做媽媽曾經做過的事。

這次任務，她本來想瞞着錢澤，可還是被錢澤知道了。

“阿萍，你要去參加任務這件事，為什麽不和我商量一下？”

警帽被重重放在桌子上，這是錢澤第一次對她大聲說話。

林昭萍拍拍他的肩膀想示意他冷靜下來，可錢澤躲開了她的手。

一時間氣氛有些緊張，林昭萍的神色也冷了下來。

她和錢澤對視：“不和你商量是因為，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去參加這次任務。”

“阿澤，這個組織的頭目，不僅僅是殺掉陳伯伯的兇手，也是害死我媽媽的兇手。”

林昭萍神色平靜，目光堅定：“沒有人比我更适合去執行這次的任務。”

“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錢澤問她。

“我知道。”林昭萍回答得很迅速，“危險又怎麽樣，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我不怕死，”她看着錢澤的眼睛，“我只怕活得沒有意義，這是我選擇的路，我不後悔。”

錢澤深吸一口氣：“換我去。”

“不要，你的專業水平不如我，許多事情上面，我也比你更有經驗。”

林昭萍不解地看着他：“為什麽你一定不想讓我去？”

錢澤低下頭，過了很久才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因為我知道，林昭萍，如果我犧牲了，你肯定可以活下去，繼續走你選擇的道路。”

“但我不可以，”他雖然是笑着說的，但眼角含淚，“阿萍，如果你犧牲了，我會做出和你爸爸一樣的決定。”

林昭萍呼吸一滞。

她張了張嘴，輕聲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錢澤默然，像是預料到了她的答案。

“對不起，我一定會去。”她又重複了一遍。

林昭萍走到錢澤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臉，錢澤被迫和她對視。

她柔軟下語氣：“別生氣了，這件事，咱們沒有商量的餘地。”

錢澤對上她的眼睛，他的眼眶裏還帶着些許濕漉漉的痕跡：“知道了。”

“嗯，”林昭萍笑了，“如果我犧牲了，阿澤，也請你繼續活下去。”

在狠狠吻上他之前，林昭萍認真地對他說：“請帶着對我的驕傲，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