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陰影之下(6)
第50章 陰影之下(6)
祁盛忽地擡了擡頭,眸光一寸一寸暗淡下來。
八年前,那是很平常的一天。陰天天氣,陰雲在天空中翻湧,黑暗籠罩着整個南淮市,灰蒙蒙的長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大概想要躲避這場大雨。
那時候縣城還沒有建設完畢,特案隊的車從建築工地出發,向近郊駛去。
二十歲的祁盛坐在駕駛位,斜眸看了眼後視鏡,再次看見了那輛一直尾随着的黑色車輛,薄唇緊抿,眸光漸漸淩厲了幾分。
這輛車已經跟了三條街。祁盛把車速加快,見後面那輛車也加快,眉頭微蹙,嗓音清冷:“景隊,這條路沒有岔道,老鼠甩不掉。”
景殊身穿一身灰色的襯衫,微倚靠着椅背,眼尾向上挑,手肘抵着車的一側,沉默片刻,随即說道:“先不用管,看看他要做什麽。”
這條路長而直,漫向遠處彙聚成一個黑點,兩側是一望無際的田野,翠綠色的一片。
忽然,前面出現一輛車。
這條路略有些狹窄,頂多通行兩輛車,而那輛車在馬路中間飛速地行駛,面對特案隊的這輛面包車,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隊內的老刑警連骁劍眉一豎,瞬間反應過來:“後面的車堵路,前面逆方向沖過來,他們是沖着咱們來的!”
“坐穩了。”祁盛言簡意赅,握住方向盤的手略微用力,指關節都微微泛紅,他眸色清亮,看着眼前那輛車在眼眸中愈來愈大,随即迅速調轉方向盤,加速。
“砰”地一聲巨響後,兩車碰撞,汽車車皮相蹭發出銳利刺耳的響聲,車廂內的人都被車猛然變向壓得向一側歪斜——特案隊的車淤出馬路紮到田野裏,下一瞬,另外兩輛車撞在了一起。
那兩輛車都有及時剎車,車頭雖然撞廢了,但前玻璃沒被震碎,兩個人是完好無損的,兩輛車的車主被當場抓獲。
當時特案隊是出發去案發現場準備進行下一步偵查。
景殊下車,修長的雙手插在兜裏,身軀高大,一側亮起了金黃色的路燈,落在他堅毅匡正臉上,籠罩上一層朦胧的光,襯得他的眸光晦暗不定。
祁盛默默站在他身側,看向被隊友押着的兩名男人,等待着景殊的指示。
“小祁給南淮市公安局打電話請求援助,老連你帶着小祁回去審這兩個人,其餘人跟我去案發現場。”景殊毫不猶豫作出了決定,随即放在祁盛肩膀上的手落下,看向其他人,“開車,我們先走。”
特案隊的面包車在田野裏掙紮了片刻,才重新回到正途,向遠處駛去,祁盛和連骁被留在原地。
那兩個人被戴上手铐,狀态完全不一樣。
後面堵的那個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一個勁地顫抖,不斷地哀求着連骁和祁盛放過他,說他只是拿錢辦事,全都是另外一個男人讓他這麽幹的。
另外一個男人皮膚黝黑,很高,應該是有一米八,身材纖瘦,肩膀很塌,都有些撐不起身上薄襯衫,面相很溫和,但一雙狹長的三白眼顯得他狡黠而兇狠。
尤其是臉上那道疤,從左眼底蔓延到嘴角,如同一條蜈蚣,看上去猙獰而可怕。
他面色平靜,似乎毫不畏懼警察。
連骁和祁盛都默契地沒有說話,等回到了南淮市公安局,兩個人先對那個特別害怕的人進行審問,審問的結果和他一路上不斷重複的差不多,就是這件事都是帶疤的人指使的,他什麽也不知道,要知道他們是警察,給多少錢他也絕對不幹。
兩人從審訊室出來,準備調整狀态去審訊那個帶疤的男人,就見南淮市刑偵一隊的一個警察蹙着眉走過來,說道:“那個帶疤的叫牟家輝,我們南淮市這邊社會上的一個頭目叫牟豫,他是牟豫的直接下級,地位不高但是人誰都怕。他身上案底不少,對待警察特別有經驗的。”
祁盛聽了後沒有說話,只是和連骁對視一眼。
果不其然,兩個人審訊牟家輝時,牟家輝完全不承認自己是沖着特案隊撞的,而是說自己喝了酒不太清晰,那時候陰天路燈沒亮起來,他就沒怎麽注意。
後續對他進行了酒精檢查,發現他真的攝入了少量的酒精,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酒駕,否認自己認識那名在後面堵特案隊的矮個子男人,最後僅僅是因為酒駕被罰款和拘留十五天。
特案隊在南淮市的這個案子關于毒品走私,持續了半個多月才将犯罪團夥一網打盡。
這個案子之後,M在北城市的屠戮便開始了,特案隊被召回北城市負責這個案子,臨走前在機場,祁盛落單碰見了牟家輝。
牟家輝與他擦肩而過,臉上露出詭異的笑,語氣很散漫:“我之前也是拿錢辦事。景殊會死的。”
祁盛冷冷地盯着他,想要拽住他的手臂,他卻迅速轉過身,雙臂半舉起來,依然朝着他笑,随即把別在腰間的黑色鴨舌帽戴上,匆匆地離開了機場。
而這時,特案隊的成員已經上完廁所回來了,祁盛原本要說這件事,只是大家都在讨論北城市的案子,他思路被牽引走,也就忘了這件事。
……
祁盛和景妍說到這裏,忽然一頓。
景妍清澈的眼眸中眸色翻湧,眼眶不由自主微微有些發紅,她擡眸看着面露自責之色的男人,忽地露出一個勉強的笑意:“這不能怪你。”
“景妍,是我的錯。”祁盛垂着頭,一向高傲的他此時面上露出痛苦又愧疚的神色。
他沒敢繼續說。
怕再說下去,景妍會恨他。
因為當年回到北城市後,特案隊負責這個案件,景殊被M單獨約見,特案隊其他成員都是知道的,可是沒有人阻止他,包括祁盛自己。
他們布置好了警力,準備和景殊裏應外合将這個案子的頭目M捉拿歸案,但是當天景殊失蹤了,直到五天後,屍體才被發現。
那時祁盛猛然想起了牟家輝的話。
“景殊會死的。”
他像是瘋了,當天就買票前往南淮市,在一家酒吧找到了正在喝酒的牟家輝。
牟家輝有些微醺,在人群裏被祁盛伸出冰冷的手一把扯住衣領,被直直盯着,那拳頭差半毫米就要落在他臉上了。
祁盛的拳頭緊緊攥着,一條條青筋格外分明,眼中再沒有沉着和冷靜,而是令人看不懂的陰霾和怒意,他手臂顫抖着,冷聲說道:“牟家輝,你知道是誰幹的對不對!”
周圍不少人圍了過來湊熱鬧,沒人來勸架。
牟家輝看着眼前眼眸猩紅的祁盛,一怔,喉底忽然溢出一抹陰森的笑意,問道:“景殊真的死了?”
祁盛的手顫抖得更厲害,牟家輝見狀,“啧”了一聲,眼神也一瞬間兇狠起來:“當時有人發郵件讓我做這件事,我不知道他是誰。他沒給我錢,所以我才告訴你有人要殺景殊的。我都告訴你了,明明是你自己護不住自己的同事。”
說着,他眼神漸漸顯露出幾分嘲諷:“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廢物。”
說罷,他狠狠将祁盛推開,轉身就離開酒桌。
祁盛站在原地,不顧周圍是人,眼淚順着臉龐滑落,其他人都在喝酒說笑,而他卻茫然無助。
……
祁盛至今都無法原諒自己。
景妍見祁盛的情緒不對,柔軟纖細的手輕輕落下他手腕上,輕輕攥住,随即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先別管其他的了,我們先專注這個案子。”
兩個人說着,已經走到了小區外,樊征和路鶴鳴一直在車上等他們。
上了車,四人帶着蔣輝回到南淮市公安局。
公安局裏,宋星橋依然在辦公室裏一刻不停地調集監控,見大家回來,朝着祁盛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并沒有找到你們所形容的那個男人,我擴大了時間範圍,因為我猜他可能是稍作停留後離開的,但是查了近一天的監控,都沒有找到他。我覺得他可能是換了衣服之類的離開的,現在正在根據體型特征進行摸排。祁隊,你們那邊怎麽樣?”
“好消息是帶會來一個犯罪嫌疑人。”路鶴鳴嘆了口氣,撇撇嘴說道。
宋星橋略有些懵,随即急切地問道:“什麽意思,還有壞消息?路哥你別賣關子啊!”
路鶴鳴聳了聳肩膀,眼神裏流露出幾分悲傷,語氣都顯得有些難過:“牟家輝你還記得吧,現在人改名叫蔣輝。犯罪嫌疑人是他。”
“我靠?他!怎麽又和他扯上關系了?”宋星橋身體一震,一雙圓眼瞪得很大,顯然反應有些劇烈。
路鶴鳴早就預料到宋星橋的反應,無奈地說道:“現在問題是誰去審他。”
所有人此時此刻都看向祁盛。
祁盛微微仰起頭,沉思片刻,随即目光落在景妍身上。
感受到祁盛的目光,景妍會意,主動請纓道:“我去吧,我和他不太熟悉,會給他陌生感的。”
祁盛點頭,又看向宋星橋,薄唇輕啓:“星橋。”
宋星橋懵了一下,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雖然下意識還是對審訊蔣輝有點抗拒,但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還是硬着頭皮接受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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