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三公錄制前一天,孫艾到東旻實業的大樓見方淮,聽說她要來,方淮是推了工作等着的。

孫艾年過四十,是娛樂圈裏鼎鼎有名的經紀人,手底下帶出來的大明星有大獎拿到手軟的影帝影後,也有巡演開遍全國的樂隊,方淮和她認識快十年了,關系十分要好,算得上娛樂圈裏他唯一信得過的人,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曾經是魏曉楠的經紀人。

那天電話裏說得含糊,但方淮一提某個人要“看住”,孫艾哪還坐得住,她算是兩個人愛情的見證者之一,乍然聽說有新人,又是意外又是欣慰,還夾雜着擔憂。

“下飛機就往你這趕。”孫艾風風火火地進來,端過秘書準備好的咖啡一口悶掉,迫不及待,“人呢?”

“歇口氣再說。”方淮推過去一個煙灰缸,自己也點了一支,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着。

孫艾拿出火機,點上煙,過足瘾道:“說吧什麽事兒,微信裏你又不說清楚,搞得我心急得很。”

方淮沒立即說,不好說,長長地吐出煙霧,似在琢磨事兒。面前攤開的文件不是公文,之前叫匡棟查司楠的個人情況,這是早上剛遞過來的。已經看了很多遍,背景簡單到在節目裏公開的都沒有任何誇大。

見他不說話,一個勁地抽煙,孫艾笑道:“我記得你不抽煙的。”

“曉楠養嗓子,聞不得二手煙的味道,所以戒了好多年了。”方淮摁滅煙頭淡淡道,“現在煩了就抽一根。”

孫艾好奇:“你煩什麽?電話裏提的那個練習生?”

方淮點頭。

孫艾愣了愣,兩手抱在胸前,有些意外,會有情緒波動那已經不是簡單的“感興趣”,難不成已經在談戀愛了?

她追問:“你能告訴我,他是你什麽人麽?你倆什麽關系?要我看住,我也得知道看住是要做到什麽程度啊。”

孫艾說話一向直來直去,方淮也最欣賞她這點,而且她業務能力很強,聰慧能幹,為人正直,不然也不會願意魏曉楠在她手下做了十年的藝人。

方淮直接将匡棟調查的報告推過去:“你先看。”

孫艾一頭霧水地翻開,快速看完,更是莫名其妙:“之前你提到過名字,我其實已經了解過他的背景了,沒這麽細但也差不多,身世是可憐了些,文化程度也不高,似乎沒什麽令人印象深刻的天賦,就很普通的一個人,唯一優點就是臉了。”

方淮掐了掐鼻梁,無奈道:“不是叫你挑毛病。”

“那你讓我看什麽?”孫艾将報告往桌上一放,擺明态度,“先說啊,別不好意思,雖然我知道你和曉楠的事兒,但他都走那麽多年了,你想找新伴侶我是理解的,不會因為和曉楠的關系好就對你有什麽想法,我相信他也希望你盡快走出來。”

“不是那種事兒。”方淮嘆了口氣,斟酌字句,“孫艾,甭管我說什麽,都是認真跟你說的。”

意識到事情可能有些嚴重,孫艾收起調笑,嚴肅地坐直身體:“你說,甭管是什麽,我都給你想辦法。”

“那你相信人會死而複生嗎?”方淮認真地盯着她。

孫艾端着咖啡,愣了半天:“啊?”

方淮捏着下巴道:“司楠和曉楠太像了,像到不是兩個人的像,會不會是曉楠沒死,因為什麽原因,他變成了司楠,類似靈魂轉移什麽的。”

孫艾被這幾句震得表情全無,聽懂了,又沒全懂,一邊懷疑方淮是不是喝多了酒沒醒,還是自己趕飛機起太早了出現了幻聽。

你就聽聽這說的像人話麽,可方淮不像在開玩笑,認真嚴肅的表情就像是科學家經過多年研究得到了某種成果,而孫艾是他放放心心第一個能展示成果的人。

孫艾不能笑,咬着後槽牙,哪怕咬着舌頭,也不能笑,笑出來對不起方淮!

方淮沉浸在他的假想裏不可自拔:“又或者曉楠當時确實因為意外身亡了,只是現在重生在了別人的身體裏,就是死而複生了,你懂我意思嗎?”

孫艾甚至開始擔心對方的精神狀況:“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三年了,你的意思是,曉楠在司楠的身體裏,活了三年?”

方淮搖頭,分析道:“應該沒那麽久,是最近發生的事,我看過司楠剛開始錄節目的視頻,那時候的表現和現在完全不是一個人,而且匡叔調查時也聯系過他曾經打工的單位,性格和剛錄節目時是一致的。後來在節目裏發生過事故,鬧自殺被搶救回來,這就是個時間節點,在那之後他就和曉楠越來越像了。”

實在是忍不住了。

“噗——”孫艾嗆了一大口咖啡,咳得臉都漲紅,她放開大笑,“你要不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

毫無意外,孫艾覺得他瘋了,方淮也不是第一天覺得這個念頭很瘋狂,可他控制不住在想,好不容易将這麽難以啓齒的念頭說給信得過的人聽,對方笑成這樣,讓方淮相當郁悶。

甚至能看出來還帶了點委屈,孫艾艱難忍笑:“好了好了,先不說這些玄之又玄的假設,咱們聊點實際的。你認為司楠像曉楠,像到覺得是一個人,所以叫我看住他的意思是,想要我保護他?把他簽下來?”

“暫時別簽,我跟他沒到那份上,把他經紀約換了倒像是我打他主意一樣。”方淮道,“同個行業,要有交集也不難,你先幫我觀察觀察,畢竟我一個人的感覺也會出現偏差,你看過再說吧,反正我的想法已經跟你說過了,信不信你接觸了自然清楚。”

“司楠麽,履歷幹淨得像一張白紙。”孫艾道,“我查到的你的人也查得到,他都不能算個正經藝人,沒什麽經歷,哦,不過今天倒是有新聞,他打人上了熱搜,視頻傳得全網都是,傳言節目組逼他退賽。”

方淮一愣,他嫌少關注這方面的新聞,殊不知能鬧得這麽大。

方淮擔憂道:“真會退賽嗎?”

“這就要看各方博弈的結果了,沒那麽簡單,打架的事可大可小,歸根結底是牽扯利益。”孫艾說,“圈內人一看就知道被買過黑熱搜,先不說背後彎彎繞繞的東西吧,你要我保護他,那要不先叫人把熱搜撤了?”

“撤。”方淮簡短道,皺了皺眉又說,“打架的事他跟我說過,等我看看情況,再做別的,你先忙你的去吧。”

“欸。”孫艾提着小皮包往門外走,又不甘心地回頭,“你剛說的都認真的嗎?看過之後我要是不覺得他倆像,怎麽說?”

方淮哭笑不得:“你想怎麽說都行。”

“這可是你說的。”孫艾靠着門笑,“我會想辦法接近他多做些調查,給你查清楚事情原委,但要是搞了個烏龍,你聽我話去看心理醫生,我就這一個條件。”

方淮扶額:“行。”

人走後,方淮難得地登陸微博,将完整的打人視頻浏覽了一遍,當然,鋪天蓋地的謾罵比比皆是,不堪入目,輿論一邊倒地指責司楠,別說各家粉絲,就是不相幹的路人也站在道德制高點起哄,要司楠退賽。

不怪民衆群情激憤,娛樂圈造神,以此賺的盆滿缽滿,對他們有更高的道德要求是符合情理的,抽煙買醉都能當做黑料,何況是出手傷人。

可以想象,身處漩渦中心的司楠很不好受,處境也很艱難,他到底有沒有被逼退賽,又或者接受了什麽不平等約束,硬着頭皮在節目組茍且,這都是未知的。

出這麽大事,也不知道說一聲!

方淮戳開微信,點擊司楠的頭像,猶豫着發些什麽。

司楠跟他親口講述過事情原委,方淮是相信他的,被人偷放刀片割傷腳,又被人辱罵污蔑,方淮想起在司楠家裏吃燒烤時對方的樣子,雲淡風輕,在罵罵咧咧和嬉皮笑臉裏轉換自如,似乎沒把這些當回事,吃頓垃圾就能滿足得笑出來,明明是個豁達敞亮的人。

因此淤泥纏身,舉步維艱,方淮才覺得有點心疼。

——在幹嘛?

無聊又無情,删掉。

——下巴的傷好點了嗎?

好暧昧,不妥不妥,删掉。

——那晚你說的事兒上熱搜了,要不要幫忙?

依舊幹巴巴的,删。

方淮:有空練練拳吧,下回一次打十個,打到沒人敢發視頻為止。

既不幹皮潦草,也不過分關心,恰好。

微信發出去,對方沒有立即回複,可能在忙着訓練,方淮切回微博,把相關詞條都看了一遍,并且以極快的速度學會了怎麽使用超話,看完太陽穴都在跳着疼。

他無非就是用小號發了一句“真假未知,我相信司楠不是這樣的人”,結果幾分鐘之內聞聲而動的粉絲回複了一百多條,多半是罵的,方淮看了幾條,想生氣都找不到點子上,現在這幫粉絲不講武德,罵人不用通俗用語,夾雜着英文字母的陰陽怪氣,方淮看不懂。

他關掉微博,狠狠掐着眉心。

練習生的生态仿佛跟他所處的世界不在一個位面上,群情激憤的粉絲把虛無缥缈的偶像捧得宛若神明,類宗教信仰的粉圈愛也狂熱,恨也狂熱。

人在這種環境下談什麽發展,生存都夠嗆。

電話震動起來,方淮回過神,接起來:“在忙嗎?”

對方聲音透亮,只是微微有些喘:“方淮哥,剛我在排練沒看到信息,哈哈,你看到視頻啦。”

聽見他笑,方淮莫名放下心來:“還笑得出來,網上說的跟你說的完全兩個樣,打算怎麽處理?”

“我聽安排,現在也不知道怎麽處理,拖着,把該幹的幹了再說。”司楠沒所謂道,“你相信我麽?”

方淮:“不相信你我能叫你去練拳?有幾個動作很容易受傷,所以互毆你落不着好。”

司楠“噗嗤”笑出聲:“你慫恿我打人,不學好。”

方淮要他自保他當然懂,這通電話打來是關心他近況的,司楠樂不可支,郁悶一掃而空,他趁機說:“你相信我就好,既然你打電話來了,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個忙。”

方淮道:“什麽?”

司楠:“明天三公演出,可以請親朋好友來看,如果方淮哥有空的話,我想請你來,其實我們公司也很希望請你來撐場的。”

方淮失笑:“我又不是你們這行的,算了。”

意料之中,司楠并沒有勉強,轉而問:“那演出完了,吃個宵夜的空你有嗎?我不想呆在訓練營,打算回莉思公寓住,請你吃宵夜。”

尾音上揚,聽來像搖尾乞憐的小動物一樣軟糯,方淮戳穿他:“你就等着問我這個吧?”

司楠沒有正面回答,只說心情不好,要吃垃圾緩解。

本來下意識是要拒絕的,可嘴快了些,方淮問:“錄到幾點結束?”

司楠:“可能會很晚,至少十二點,至多不超過兩點吧。”

方淮掐了掐鼻梁,似是做了個多大的決定似的,應道:“行,錄完打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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