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姑娘,快走吧,再不走來就不及了。”

煎餅攤的老板是個白發老頭子,此刻正在苦口婆心地勸着梁蘊離去,然而這可愛的小姑娘卻是一動不動讓他很是着急。

梁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手中的糯米糍,眼神專注地看着煎鍋上冒着熱氣的煎餅,金黃金黃的顏色在熱油的包裹下發出吱吱的聲音,餅中肉碎的香味漸漸散發了出來。

她用小鼻子深深吸了一口,神情滿足。

盡管店家一副很着急的樣子,事情感覺還是有點兒嚴重,但是她就是挪不開腳步。以往在山上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的美味,再次遇上又如何舍得離開?

梁蘊軟軟的聲音甜美,緩慢地說道:“老爺爺,等你煎好了我就走。”

“哎喲,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吃餅。”老頭一拍大腿,眼看陳少爺逐漸走近,也顧不得禮數了。他瘸着腿繞了開來,将梁蘊往攤檔裏拉,想着把她藏到爐車後。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陳少爺雖注意力在別處,但他的家丁已注意到了這邊。

“少爺快看,那姑娘皮細肉嫩的,好生俏麗。”

“哪兒?哪兒?”陳少爺在家丁的指引下,急步走到攤檔前一把推開了老頭“讓本少爺好好瞧瞧。”

老頭被推倒在地,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己一個平民百姓,想幫也幫不了什麽,只好狼狽地爬了起來站在了一旁。

“喲,果真是皮細肉嫩的。”陳少爺猥瑣的表情突然轉了個樣,猛地朝那名家丁頭上拍了幾下“長得圓圓滾滾的,哪兒俏麗了?而且還是個小丫頭,你這什麽破眼神?”

家丁雖被打,但依舊嬉笑着:“少爺,圓滾滾才好,摸着軟軟的多舒服呀。”

“少爺我只對玲珑有致的美嬌娘有興趣,咱們走。”

老頭悄悄地籲了口氣。心想這姑娘小小年紀甚是沉穩,如此危急當頭,連他這個旁人都替她抹一把汗。她到是臨危不亂,自得地看着煎餅,還親自動手給煎餅翻了個面兒。尋常的姑娘怕是早已吓得哭不成聲。

然而剛放下的心又突然被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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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走呀少爺。”那名矮個子家丁拉住了陳少爺,邪笑着勸說道:“就是年紀小才有嫩感呀,你是沒試過,試過包保你回味無窮。”

陳少爺似是被家丁說的話打動了,再次打量起梁蘊,摸着下巴思索着。

老頭閉上眼,不忍看下去。

謝堇昭與張子聰全程沉默地看着,直到看到家丁們動手,張子聰才搖着頭哀嘆:“又多了一名被禍害的姑娘了。”

“笨丫頭。”謝堇昭低沉的聲音響起。

張子聰一臉驚訝地看向好友,不自覺地掏了掏耳朵。在驚訝當中看着謝堇昭拿起自己放桌上的扇子往街上丢了出去。

反應慢了一拍,沒能制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扇子飛往街上正中陳少爺的頭顱。

“誰?是誰偷襲本少爺?”大街上,陳少爺手握紙扇罵罵咧咧地擡頭四處搜尋着兇手。

張子聰瞪着大眼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好友。

謝堇昭淡定地回道:“去吧,時機正好。”

言下之意,剛說要會一會陳侍郎來着,現在機會來了。

“你真是……”張子聰激動得跳起。

謝堇昭挑眉。

張子聰食指指着對方半響,罵人的話在咽喉邊上翻滾又翻滾,最後咽了下去。狠狠地道了一句:“相爺,有你的。”

謝堇昭唇上浮着微笑:“世子爺慢走,不送。”

張子聰此刻心中怒意正深,下樓途中在心中将謝堇昭罵了千萬遍。

他身份特殊,丁點兒事情都會被人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話焦點。這下好了,不出一天,這事兒坊間便會傳遍,回去又要被王妃一番好打。

話題名目他都給想好了,“張世子與陳少爺争奪美人後續,不搶頭牌搶民女。”

該死的謝堇昭,該死的陳志忠。要不是那扇是禦賜之物,他才不會趟這渾水。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在花街柳巷間已是出了名的敵手。争奪頭牌豔紅豪砸千金早已是城中熱話。

陳志忠草草行了禮,也不知是舊時恨意上了心頭,還是被那扇子扔個正着怒羞成怒,居然猛地撲了上前與張子聰扭打了起來。

那可是世子呀,怎麽說也是皇親國戚,三名家丁顧不上梁蘊了,急忙上前将兩人拉開。陳志忠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硬是揪着張子聰不放,兩人在地上翻滾扭打。

三名家丁也不敢胡亂拉開,就怕一時失手傷了世子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一時之間場面一片混亂,四周趕來了衆多圍觀者。

梁蘊看着這片混亂呆了呆,拍拍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氣平靜剛才受驚吓的心。然後她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小步跑回煎餅攤前對着老頭甜甜地笑說:“老爺爺,煎餅現在該好了吧。”

老頭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好,在梁蘊地催促下裝好了煎餅遞了過去。

剛剛說這小姑娘沉穩看來是看走眼了。這哪是沉穩?這是沒心沒肺。

梁蘊輕輕咬上一小口,滿足得笑眯了眼。

“還不走?”

低沉而悅耳的聲音響起,梁蘊側過頭看向聲音來源。

謝堇昭站在約莫三步的距離。他高大的身軀筆挺地站着,還是早上那套墨藍色繡金絲的簡袍,看上去高貴而內斂。此刻的他眉頭緊鎖,修長的雙眼目光淩厲,明顯的不悅。

梁蘊認出了來人,甜美地叫喚了一聲相公,還遞過咬了一口的煎餅,問道:“相公要吃麽?味道很好呢。”

“不要叫我相公。”冷淡而又疏離的語調自謝堇昭的口中說出。

“哦。”梁蘊斂起了笑容,臉上帶着失望“原來相公不喜歡吃煎餅麽。”

不知為何,看着紅蘋果般的笑臉突然奄了,他的心莫名地一痛。謝堇昭煩躁地将玉蕭在手指間反複轉了數圈,才說道:“趕快走。”

“去哪兒?”梁蘊眨着大眼看向他。

謝堇昭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角,深感無法溝通。

要是有親戚投靠,想必也不會想到婚前入住夫家。可伶的孩子,現下無依無靠的……

娘親的話突然冒上了心頭。

再細思了下剛才這笨丫頭的一舉一動,應真是當年之事導致,不是假裝。于情于理,自己還真有責任。

“下官宗林徳瑜,參見相爺。”

思緒被打斷,謝堇昭看向來人,再環顧四周,發現宗正府已控制了場面。算了下時間,這宗正府還算得力。

他輕嗯了一聲當作回應。

宗正府府尹林徳瑜走過來前便看到兩人似有互動,心裏猜測着梁蘊的身份,皆因相爺跟女子單獨談話的場面實在太少見。

他在一旁斟酌了用詞才謹慎地對着梁蘊說道:“這……張世子與陳少爺鬥毆一事不知是否與姑娘有關?”說完停頓下來,偷瞄了謝堇昭的臉色,見并無異樣才繼續說道:“還請姑娘跟本官到宗正府一趟。”

“不必。”

謝堇昭快速地接了話并揚了下手,帶着謝家标記的馬車迅速從拐角處駛至。

“上車,回家。”謝堇昭命令道。

梁蘊慢條斯理地吃着煎餅,見兩人同時看着自己才後知後覺地說:“我麽?”

謝堇昭頓時覺得自己額上已冒出了青筋,他咬着牙一字一字說道:“不是你難道是他嗎?”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林徳瑜腿一軟就跪了下來。

開什麽玩笑,給天他做膽也不敢坐相爺的馬車回家呀。驚吓了一下,八卦的心忽然冒起了芽,那邊廂打得不可開交,這邊廂截人帶回家,難到這情況是張陳相争,相爺得利?不得了,這姑娘什麽來頭?

他偷偷瞄了梁蘊幾眼。這年頭世家子弟都改了口味喜歡圓潤的姑娘了?

“哦。”梁蘊點點頭,乖巧地上了馬車,回頭看堇昭還站着,便問:“相公不回家麽?”

林徳瑜跪着地上,身子有點抖。他剛剛聽到什麽不了得的事情了?相爺不會殺人滅口吧?

謝堇昭怒意爆發:“滾。”

“下官立刻滾,馬上滾。”林徳瑜心急之際還真在縮着身子在地上翻了個轉。

此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看着相爺入仕,從沒見過相爺表露出如此明顯的怒意。他一直都是冷着臉,不表露情感,即使當年前左相罵了他祖宗十八代,衆人以為他會發怒然而他也只是陰測測地邪笑。當然,前左相的下場有夠慘的,自那事兒之後哦,朝中僅有右相,再無左相一職。

“說的不是你,沒眼色的家夥。”

不是我嗎?林徳瑜踉跄地重新跪了回來,心裏後悔死了。剛才把張陳二人分別送回家就好,偏要來尋什麽姑娘問什麽真相?啊,不對,是丞相夫人才是。

“那是說我麽?要怎麽滾?”梁蘊沒被他的怒意吓到,一臉天真地看着他。

謝堇昭不再與她多話,淩厲的眼神射向了車夫。

車夫背上一寒,才知說的是自己,顧不得此刻就在大街上,策馬飛奔。

梁蘊在車廂裏跌了一跤。

真是的,怒氣傷肝,相公這樣易怒對身體不好呢。

看着馬車離去,謝堇昭的情緒才平複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說道:“起來,将人帶回宗正府審案。”

“審?。”林徳瑜擺着哭喪似的臉小心翼翼地詢問。

還能怎麽審?難不成要問相爺,陳少爺和張世子你家夫人喜歡誰?這不是要他老命麽。

“當然得審。”謝堇昭肯定地說。

不審兒子,老子怎會露面?

然而林徳瑜想的是,相爺發怒了,陳少爺和張世子死定了。

……

這邊廂一幹人等擺道宗正府,那邊廂梁蘊已到達謝家。

劉氏自暗衛的禀報,歡喜地早早就準備好了院子。

“蘊兒啊,有什麽不習慣的都要跟娘說,千萬別跟娘客氣。”劉氏滿臉笑容地拉着梁蘊的手。

“好。”梁蘊軟綿綿地答道。

“哎喲,好乖。”劉氏忍不住輕輕掐了下梁蘊的臉蛋兒。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丫鬟說道:“這是春雨,有什麽需要就吩咐她去做,千萬別委屈了自己。家裏都是些粗使的丫鬟,等我回來把牙婆子叫來,給你挑些人伺候着。”

“知道了,夫人快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要早起跟老相爺出遠門來着?”

“可別夫人夫人的叫,多見外。娘可沒把婚書還給你,咱們兩家的婚約還在的。”

說到這個,梁蘊別說多委屈了,那天好說歹說都沒要到婚書。她聲音本就軟糯,奶聲奶氣的,即使說着強硬的語句也是軟綿綿的感覺,到最後還是沒要到婚書。

“蘊兒可別氣,我原擔心堇昭趕你走的事傳了出去會壞了你名聲,這下可好了,他自己帶你回來的。你安心住下來。”

梁蘊低嘆,婚書要不成,無法離開過自在的生活了。

然而她的沮喪卻被劉氏誤會了。劉氏拍拍她的手,鼓勵道:“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別灰心,娘這趟出門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梁蘊眼睛亮了:“那敢情好,夫人帶多點好吃的。”

話說得直接,不像別家姑娘那般扭捏,劉氏心中更加滿意。

“娘一定給你帶好吃的回來。”她拉了一下梁蘊的衣衫在其脖子上挂了個玉佩,溫和地說道:“這是咱們相府的商令,明個兒出門去采買些頭面衣衫,看到喜歡的就拿,不用擔心銀兩,讓店家到府裏結算即可。”

“我自個兒有銀兩。”

“不要用你自己的。”劉氏逗弄地勸着:“要用就用你家相公的,這可是天經地義的事。”

是這樣的麽?爺爺可沒說過。

梁蘊想了一下,頗為受教地點頭。

“這就對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見昭兒,說不定他一下子就被你迷住了呢。”

“不會的。”梁蘊肯定地搖了搖頭,神情不見悲傷。

可在劉氏看來卻是強裝堅強。她自拍胸口:“沒事,有娘在,娘一定幫你。你安心地睡個好覺,不要想太多。”

劉氏離去前還不忙吩咐道:“春雨,要好好照顧蘊兒姑娘,知道嗎?”

“知道,奴婢一定會照顧好姑娘的,夫人請放心。”春雨始終低着頭。

劉氏前腳剛走,春雨就擡頭說道:“姑娘若沒什麽事,那我就先下去了。”

梁蘊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見她已離開了房間。

走得這麽快,是內急了麽?

梁蘊沒有深思,自己前去關了房門,慢條斯理地洗漱幹淨。

環顧了一下房間,雖說是匆匆備至的,但物品一應俱全且布置得精致。被褥都是她用慣的上等絲綢,沒什麽不滿意的。

爺爺說了,沒拿回婚書和信物就得住在相府,然後要做什麽來着?梁蘊躺在床上努力苦思,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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