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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城水災,死傷衆多,民不聊生。

兩月前樂城知縣上報後朝廷已撥了一批銀兩前往赈災,然而災銀到達一個月後不僅沒改善還出了暴徒一事。戶部居然還有臉再申報災銀?

放下奏章,眼角瞄到一旁的請柬,謝堇昭揉了揉眉間,剛拿起茶靠在椅子上就聽到門外刻意的談話聲。

“爹爹,怎麽給昭兒定了親也不跟咱們說一聲的?這下可好了,咱們謝家滿門忠烈,現在就成了忘恩負義悔婚之徒,你讓我以後怎麽面對列祖列宗?”劉氏帶着哭腔喊道。

“唉,你可還記得,昭兒8歲那年跟着我在征戰中中了毒箭?那時群醫束手無策,最後太醫院院首給了一道偏方,需上霧靈山取一味霧蓮。那霧蓮極其珍貴,我尋了兩日還沒尋到,眼看時日快到将近絕望之際,卻給我遇到一名采藥的老者手持霧蓮在一旁走過。”

謝正浩停住了話,擺手讓劉氏去聽聽着房裏的動靜。劉氏聽得正入神,哪管得那麽多,連忙示意謝正浩繼續說。

謝正浩輕咳一聲:“我當時立刻以高價收取,可老者說,他孫女兒發高燒,正等着這藥救治。當時昭兒命懸一線,我怎能放棄?于是和老者協商,讓院首救治他孫女,霧蓮救我孫兒命。然而院首看了之後直搖頭,女娃娃若然不用霧蓮入藥,輕則發育遲緩,要繁瑣調理;重則傷及智力,終身如同孩兒。”

“哎,這……”劉氏不由得想起早上見到的梁蘊,明明看着才八九歲,可她說自己十二歲。“怪不得……”

謝正浩也長嘆一聲:“如你所見,老者将藥讓給我了。他說他孫女兒失了這藥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将來他會盡力護她一生安好。一個好姑娘本該幸福一生,然而就因我插了一手毀了她一生。這個責,本應我們來負,于是我與老者定下了婚約,無論姑娘将來如何,我謝家必護她一生安好。結果……”他走到門前,對着門板大喊“那個毀了別人一生因而活命的人卻把救命恩人趕出家門。好一個謝家子孫。”

知道因由後的劉氏,此刻已淚眼漣漣:“蘊兒走時還不肯取走銀兩,你說她一個女孩兒在路上多危險?也不知家中何故,眼下看來必定是不得回去了,要是有親戚投靠,想必也不會想到婚前入住夫家。可伶的孩子,現下無依無靠的……”

門板忽然嘎的一聲被拉開,劉氏吓了一跳立刻噤了聲。

謝堇昭瞪了兩人一眼,繃着一張臉,負手快步離去。

謝堇昭走後,躲在一旁的謝宇冒了出來。“爹,這法子有用麽?”

劉氏擰了他手臂一下,沒好氣地說道:“哼,有用沒用也沒你的功勞,你連話都不敢說。”

謝正浩也沒好臉色:“不管有沒用,這是事實,總歸要讓他知道的。”離開前還諷刺一句“孩子性格這般怪異都是你們教得好,哼。”

憶起教育方式,謝宇吶吶地說道:“當初就不應該這麽早讓他到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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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你這是怪我了?”劉氏雙手叉腰,不服氣道:“他6歲的時候讓他進軍營感受規律的生活你當時也是同意的,誰知那年敵寇來襲,他跟着軍隊征戰幾年回來變得冷漠無情難道我願意?”

“夫人,我沒怪你的意思。”

“你沒怪我,我還得怪你呢,若不是你偷懶早早的推兒子進官場,設計逼着兒子接替你丞相的位置,他的性格會變得如此陰陽怪氣?”

說起那事,謝宇略為尴尬,但官場多年練就一張厚臉皮:“我不是想着能多些時間陪着你嗎?只好委屈我們兒子了。”

“你……不知羞,別跟我說話,我不想理你。要是我兒媳婦丢了,我唯你是問。”

“放心放心,我吩咐了人暗裏跟着呢,走不掉的。”

×

京中最繁華的商業街——南大街。

“相爺真是好氣派,包下了聚福樓整層二樓。這可是訂個小桌都得上百銀的聚福樓呀!”

張子聰一身白衣,搖着紙扇翩翩而至。

謝堇昭品了一口茶,淡然道:“我若是包下了二樓,你還上得來?”

張子聰一擺衣袍落座在謝堇昭對面,笑道:“所以才說你好氣派,店家自覺給你騰了整層二樓。”

謝堇昭不語,臉上露出理應如此的表情。

張子聰早已習慣他的個性,從旁桌取了杯子給自己倒茶,然後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南大街上人來人往,商販叫賣,孩童嬉戲,與平日并無不同。

不同的是謝堇昭。

張子聰眨了眨眼,興致勃勃地問道:“怎麽,相爺有煩心事?”

他熟知的堇昭,向來讨厭人多熱鬧的地方,即使友人相聚也必定選在清幽的地點。像這樣坐在不時能聽到小販叫賣的吵雜聲,大街上擡頭可見的開敞式大廳的臨街邊位上,實屬首次。

“我還真好奇,有什麽事情能難倒你這位歷朝最年輕的丞相大人?”

滿懷期待地等了數十秒,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張子聰撇撇嘴,轉移了話題:“戶部陳元青陳侍郎月底又擺宴席了,請帖你可有收到?”

“收到了。”謝堇昭嘴角微揚,似笑非笑。

張子聰翹起二郎腿,刷的一下開了紙扇,輕佻地搖着:“這陳侍郎的兒子也着實了得,戶部兩位尚書,宋大人千金是他正妻,現在又娶淩大人的千金為平妻。啧啧,戶部這是要搞一家親了?”

謝堇昭收回視線,轉眼看向張子聰:“聽聞他兒子常日沉醉在花街柳巷裏?”

“你這是什麽眼神?我不過是欣賞一下美人聽個小曲而已,你可別誤會啊。我只是偶爾去一下而已。”

還想再解釋,卻看見謝堇昭又轉頭看向街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杯沿,心知其沒耐心再聽自己的解釋了,于是正色道:“娶宋家千金前他已花名在外,各家青樓都奉為上賓。娶了之後更是變本加厲,納了好幾個妾,還出過強搶民女之事,後來被宋尚書給壓了下來。”

“如此污名,淩大人還将女兒嫁過去,這陳侍郎……”謝堇昭沒說下去。

張子聰擡眼看他,此刻他眉目展開,眼神清澈,看來陳侍郎挑起了他的興致了。

“宋大人和淩大人相互有些不對盤,兩人同為戶部尚書,平日裏也是沒少抓對方的小辮子。難不成兩人鬥得不過瘾,如今還得讓自家女兒分個高下?”

謝堇昭思索了一會兒才答道:“既然這陳志忠花名在外,宋尚書将自己嫡女嫁過去已屬異常,淩尚書應是看笑話才對,如今居然是把自己嫡女也搭進去。如此狀況,太過耐人尋味。”

“不僅如此,聽說宴席的花費還是淩尚書一手包辦,這可是嫁女兒還得倒貼大床呢。”張子聰嬉皮笑臉地說着。

“有意思。”謝堇昭微微笑着。

張子聰也來了興致:“這陳侍郎會不會是抓到了兩位尚書大人什麽把柄?剛好自家兒子看中了人家的女兒,以此作為要挾……”

“區區一個侍郎居然還能要挾兩名尚書,我還真好奇他手上的把柄。”謝堇昭神色自若地說道。

張子聰接話:“我也很好奇。”

“那你是否有興趣知道這事情的□□?”

“當然有興趣。”

“如此甚好。”謝堇昭把玩着玉蕭,低沉的聲音明顯帶着愉悅“你找個時間去會一會他。”

張子聰一口茶噴了半口,嗆得咳嗽不停。

謝堇昭利落的一個側身,不悅地瞪他:“無需這般高興,髒。”

這不是高興好嗎?張子聰欲哭無淚。

此時,一陣喧嘩聲從街上傳來。

“看,說人人到。”張子聰好不容易壓下咳嗽,指着街上一名衣着華貴的男子說道“那個就是陳侍郎的兒子陳志忠。啧,一出門,街上的人群紛紛躲避,這派頭比相爺你還強。”

謝堇昭沒好氣地撇了他一眼,順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陳志忠一身華服,身後跟着三名家丁耀武揚威地走着。街上的婦女紛紛地走避,小販也不怎麽吆喝了,看來強搶民女一事已街知巷聞。

謝堇昭眯着眼細看着:“此人腳步如此虛浮,看來傳聞很真實。”

“那當然,我都不知碰見他多少回了,這家夥財大氣粗,每次有他在,我都見不成豔紅姑娘。”

謝堇昭嘴角上彎,輕輕哦了一聲。

張子聰醒悟過來,直想抽自己幾個嘴巴。

街上變得冷清了不少,張子聰輕咳一聲,故作嚴肅道:“上次強搶民女一事,後來說是給了聘禮的,那姑娘現在已是他的妾室,是否有用其他手段就不得而知了。但是民衆的眼睛還是雪亮的,現在哪怕是已成婦人的都躲……”

突然他語氣一轉,指着一煎餅攤急道:“堇昭你快看,那裏居然有個不怕死的姑娘沒走呢。”

謝堇昭此時也看到了。不遠處,一名微胖的少女站在煎餅攤前,攤檔老板急急揮着手,應是示意讓那姑娘離開,而那名姑娘卻是一動不動。

身型已經衣衫與早上見到的人重疊起來,他瞳孔一縮。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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