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待梁蘊出門後,徐嬷嬷便把一幹人等提到外院中央來。吩咐自院中的所有奴仆一個不漏底圍在一旁觀看,院門敞開讓別院的人也可以來看。
徐嬷嬷腰板端正地坐在板凳上觀察着,吉祥和如意候在一旁。
幾名嬸子畢竟是沒犯錯,看上去面色還算好。而豆芽兒還是那副倔強的樣子,就是一邊臉頰腫起了,看着有些怪異。唯獨崔嬷嬷垂着目,似是在沉思着什麽。
“崔嬷嬷,聽說你是自己賣身為奴的?”
“是。”崔嬷嬷應道。
“我剛查下了,并沒有豆芽兒的賣身契,所以你女兒還是白身吧?”徐嬷嬷又問。
“是的,所以徐嬷嬷你不能将我女兒發賣出去。”崔嬷嬷語氣中透着自信。
徐嬷嬷冷哼:“白身就能做違法的事了?”她眉間緊皺“有你這樣當母親的?不好好教導女兒,竟然帶着女兒走上歪路。”
“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我替我女兒承擔一切罪責。”崔嬷嬷別過眼,不再說話。
徐嬷嬷轉頭對着豆芽兒,冷漠地說道:“豆芽兒你可知錯?”
豆芽兒擡頭,冷笑:“我錯在沒個好的出生,不像你們姑娘命好。”
“晨曦來為你求情了。”徐嬷嬷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豆芽兒先是一愣,随後冷冷地說:“你告訴他,讓他死了這個念頭吧,我是要嫁官老爺的,決不會嫁一個奴仆。”
崔嬷嬷此時也插話:“對,我女兒要做官娘子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背地裏的那些動作,想讓我女兒配個仆人?沒門。”
徐嬷嬷失笑:“一個偷兒還想當官娘子?怕是這疤痕沒了,心也大了。只是我不懂,姑娘幫你去了疤是大恩,你這樣做難道良心就不會過意不去嗎?”
問的是豆芽兒,可答的卻是崔嬷嬷,她撇撇嘴說:“我自然是感激姑娘的,所以我最近給姑娘做吃食特別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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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芽兒接話:“她好命,出生在好人家。不然哪兒來這些好東西?我若然有這些,我定會拿出了救更多苦難的人,才不像她這般藏着掖着。”
豆芽兒每每說着都是姑娘出生好,敢情她是覺得出生不好的人就理所當然可以偷竊了,也許姑娘所說的豆芽兒變了,是看穿了她扭曲的心了吧。
徐嬷嬷搖搖頭,慢慢地站起:“你們現在心比天高,我已無話需要問了。這幾位嬸子,我們姑娘念你們并無犯錯,體諒你們的苦楚,将這剩下的藥膏給你們。只是藥膏就這麽多了,再有需要的話,咱們姑娘也無能為力了。”
吉祥陪着徐嬷嬷慢慢地走着,徐嬷嬷頗為感慨:“像她這樣的人,我在宮中見得多了。一朝得意就昏了頭,最後悄悄消失在宮牆之內的多不勝數。人吶,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才是正途。”
徐嬷嬷離開後,幾位嬸子每人拿到一小盒藥膏,感恩戴德地說着好聽的話,差點就将梁蘊封為在世神仙了。
崔嬷嬷見狀,爬了起來,鼓着眼睛問正在分派藥膏的如意:“姑娘不罰我們了?”
“怎麽可能?”如意鄙視了崔嬷嬷一眼:“嬷嬷你以為你給姑娘做好吃的就是報恩了?怕是你忘記了你已經賣身給相府了吧,你就是個廚娘。”從前不知崔嬷嬷是如此貪心的小人還能聊上幾句,如今多說一句都覺得惡心。
如意打了個手勢,一旁待命的婆子立刻跑上去将豆芽兒壓制着。
豆芽兒這一刻才真正地慌了,她驚叫着不斷掙紮:“幹什麽,放開我,放開我。”
崔嬷嬷也是吓得面容失色,急忙上去幫忙拉扯,可是沒幫到豆芽兒脫身,自個兒倒是被另外兩個婆子給壓下了。
如意雙手叉腰,扯開嗓子:“崔嬷嬷夥同女兒偷竊相府貴重物品。姑娘善心,就不送去官府了,但相府絕不能容這等宵小之徒。罰豆芽兒回複原樣,至于崔嬷嬷,你另尋主家吧。”
一聲尖叫緊接着如意的話,響徹了整個外院。
“你看我這刀劃得是不是跟鄭嬷嬷給的肖像一模一樣?”姜婆子舉着殺豬刀,看着豆芽兒滿意地點頭。
一般世家中都留有奴仆的畫像,以便将來出什麽事情上報官府也方便尋人。相府也是如此。
如意從懷中去出一副丹青,上面正是豆芽兒以往的模樣。她一邊對比着一邊說:“只能比以前的疤痕短不能長,咱可不能欠了她的。”
“放心吧。”姜婆子拍拍胸口,自信地揮了揮刀:“咱殺豬殺了快三十年了,刀工好得很咧。你信不信,只要你說個重量來咱不用稱也能切出來。”
信!如意默默地後退了一步。
……
懲罰這事兒算是順利完成了,但梁蘊那邊卻不怎麽順利。
奢華的馬車停在東大街一家店前。
謝堇昭坐在店內滿身上下都是寒意,掌櫃小二等跪了一地。
“相……相爺……”劉掌櫃用袖子擦去了額上的汗,抖着唇說道:“您也知道,咱們店鋪一向都以各世家為主要銷售人群,是以……是以并無售賣其他的款式。”
“哦?你意思是我這個主家得到別人家的店鋪買衣服了?”謝堇昭淡淡地說道。
他與梁蘊衣服上都沾了血跡,自然是要到自家開店服飾店換身衣服。沒想到他換好了出來,卻見小丫頭坐在角落掐着自己的小肚子。衣服還是原來那身,掌櫃的告知沒有這尺碼。這不是笑話麽,相府經營的服飾店居然沒有相府家姑娘的尺寸?
“堇昭,你不要怪他們,不是他們的錯。”梁蘊在一旁小聲勸着。
謝堇昭寒意未減,想也不想就說:“那是我的錯了?”
梁蘊嘴一扁,軟軟的顫音響起:“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
看着她委屈的圓臉,謝堇昭長嘆一聲,寒意驟失。起來牽起她軟綿的小手,淡淡地說:“咱們回去把衣服換了再出來吧,聽說這東大街有家圓蹄子做得不錯。”
梁蘊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不吃了。”
“真不吃?聽說炖得很是入味,肉質軟中帶肉勁。”
“那……吃一點點吧。”
晨曦跟在身後,摸摸鼻子,小聲嘀咕道:真不是相爺你的錯麽?
掌櫃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相牽的手,頓時悔意盡升。前段時間媳婦回來說,那梁姑娘再相府很是受寵,還道夫人跟她說是未來的少夫人。他當時還當成笑話笑了一晚上。這下遭了,不聽媳婦言,吃虧在眼前呀。
“蘊兒,我的閨女呀,娘總算找到你了!”
就在兩人步出店門之時,一名婦人想着梁蘊飛撲而來。謝堇昭下意識就将梁蘊拉到自己身後。與此同時,晨曦一個閃身沖到謝堇昭身前擋住了婦人。
“梁夫人?”謝堇昭已認出了來人,冷漠地問:“有何貴幹?”
梁夫人似是沒聽見謝堇昭說話一般,目光緊盯着梁蘊,拼命推搡着晨曦。晨曦伸出雙手呈大字型攔着,偏就是半步不退。
“夫人,夫人你冷靜一下。”梁夫人的嬷嬷和丫鬟都來到,将梁夫人拉住。
嬷嬷一曲膝行了禮:“謝相請原諒,我家夫人也是思女心切。”
謝堇昭冷冷地回道:“與我何幹?別擋路。”
梁夫人此刻已是冷靜了幾分,她哀泣地說:“謝相,你身後的姑娘是我那失蹤的閨女兒,求你讓我過去看看她可好?”
“不好。”謝堇昭不假思索地快速回答。
謝堇昭語氣不善,倒讓梁夫人多冷靜了幾分。她用絲帕擦去了眼淚,正色道:“雖你貴為丞相,但我國公府也不怕你。我感激你照顧我家姑娘,但還請将她歸還于我,她住在相府,實屬于理不合。”
“笑話,我謝府的姑娘何時變成你府的了?”謝堇昭微微一笑,玉蕭在手中轉了數圈,帶着威脅的意昧。
梁夫人卻不畏:“她的确是我失蹤多年的閨女,她後頸之下有一塊燭火型的胎記。我已尋她多年,還望謝相成全。”
謝堇昭眼神一暗:“晨曦,國公府走丢過姑娘?”
“沒有。”晨曦肯定地說道:“國公府僅兩位姑娘,大姑娘正準備跟太子議親,二姑娘與彩宣公主交好,時常出入宮中。并無聽過有第三位姑娘。”
“這是因為……”
梁夫人剛想說些什麽,卻被身旁的嬷嬷拉住。嬷嬷勸道:“夫人,莫要着急。既然已經找到姑娘了,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來,別吓着了姑娘。”
梁夫人看了躲在謝堇昭身後的梁蘊,溫柔地說道:“蘊兒,你等着,娘很快就接你回家。”說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謝堇昭黑着一張臉,将梁蘊扶了上車。
梁蘊嘟着小嘴,好奇道:“她真的是我娘麽?”
“不是。”
“嗯。我只有爺爺,沒有爹,也沒有娘。”梁蘊軟軟地說着話,看了看謝堇昭受傷的手,自覺地給他沏茶。
一路無話。謝堇昭低頭看書不說話。
梁蘊瞧着謝堇昭那冰冷冷的表情不敢吭聲,直覺告訴她這時候說話定然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縱使發現了他那本書拿倒了。
馬車到達相府,梁蘊進門時忽然被從後一拉,一個琅跄就撲在了謝堇昭的身上。謝堇昭手快地将她後頸的衣領往下扯了一下。
淡紅色燭火型的胎記映入目中,甚為刺眼。
“怎麽了?”梁蘊擡頭不解地問道。
謝堇昭單手替她整理好衣衫,平淡地說道:“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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