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徐嬷嬷小跑着進了大廳, 梁蘊後頭跟着候在大廳之外。

不一會兒,徐嬷嬷一個人走了出來, 臉上盡是愁容,說裏面開始讨論起聘禮了,梁舜榮也不願立刻出來。

梁蘊一聽,一道氣提了上來, 邁步直闖進去。

只見那喜婆花枝招展地笑着說:“五十擡一點都不少了,路姑娘的爹可是大将軍, 這聘禮要是少了,人家是要笑話的。”

“我不同意。”梁蘊斬釘截鐵地說道。

梁舜榮與喜婆皆是一愣。

“這位是?”喜婆的視線在梁蘊身上轉了一圈,問道。

梁蘊搶在梁舜榮說話前答道:“我是他妹妹, 這婚事我不同意。”

“喲, 原來是丞相夫人。”喜婆站起見了禮,笑着說道:“妹妹哪能幹涉哥哥婚事的。再說了, 謝夫人都是他人婦了,要主事也得回相府吧?”

喜婆臉上笑着,可語氣卻不溫和,梁蘊自然是聽出來了,她臉色一沉, 喝道:“你給我立刻走。”

喜婆心中不滿, 卻也不敢冒犯梁蘊, 她轉眼看向梁舜榮,問:“國公府的主事者是國公爺您吧?”

梁舜榮剛想說話,又被梁蘊截了去:“沒聽見嗎?我讓你立刻離開國公府。”

喜婆一動不動等着梁舜榮給話, 不料梁舜榮嘆了一聲,道:“喜婆先回去吧。”

“國公爺還沒真是要早點娶媳婦了。”喜婆冷哼了一聲,說道:“堂堂當家的還得被外人踩着,真不得臉。”

說罷,才不樂意地離去。

梁蘊坐了下來,臉色不大好:“徐嬷嬷都告訴我了,為何這麽多家閨女你不要,偏生要這路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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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你可別随便找個借口糊弄我。”

看着梁蘊那堅定的目光,梁舜榮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現在二皇子風頭正盛,陛下将春闱的事情都交于他,我估算着即便太子回來都越不過了。”

“所以哥哥這是要向二皇子靠攏?”

“我不過是想着……”

“所以要拿婚姻之事來靠攏嗎?”

“我……”梁舜榮本想着回答是,卻又說不出口。

他還真是首次見着自家妹妹這般認真說事的神情。這世家當中以聯婚作為鞏固地位的一種方式乃是很尋常的事,只是自家妹妹自幼在山中成長,長大後又嫁進了相府這樣萬中無一的家族,自然是不了解的。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起來。

半響後,梁蘊尋了個話頭,問:“春試的事兒哥哥準備得怎麽樣?”

“準備得差不多了,多得丞相大人給我尋了名師,不然我還真沒信心。”

相公給尋了名師?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胸腔之間升起一股暖意,緩緩說道:“那就好,結果不重要的,哥哥只要努力過就行了。”

梁舜榮微微一笑,心想自家妹子嫁人後說話越來越成熟了,他擡頭環顧一下四周,感慨地說道:“我本想着強大起來好守護你,不料卻是處處受你的關照。”不僅是名師,就連徐嬷嬷未問過他卻給國公府裏置辦的東西,過年時給下人派發的紅包,想必都是出自自家妹妹的腰包。

“其實國公府現在就我一個,下人什麽的都可以免去,你這趟來了就接徐嬷嬷回去,也莫要再往家裏送銀錢,讓夫家知道了不好。我手上還有些銀兩,夠用到發放俸祿的那一年。”

看梁舜榮說得輕松,然而徐嬷嬷剛來的時候,梁舜榮窮得每餐都吃白饅頭,別說米飯和菜了;他變賣了府中一些家具,只為梁蘊的回門禮能體面一些,可是卻沒預留一些銀兩給自己。

這些徐嬷嬷早就給梁蘊說過了,所以才讓徐嬷嬷留在國公府。如今梁舜榮還騙她說有銀兩,梁蘊只覺眼眶熱熱的,不忍拆穿他。

……

與梁舜榮再說了會兒話,他就回房中繼續看書了。梁蘊與徐嬷嬷說起這事兒,徐嬷嬷分析道:“許是國公爺覺得受相府恩惠太多,覺得難為情吧。”

“哥哥是笨蛋。”梁蘊說道:“嬷嬷盯緊了,哥哥若然有什麽糊塗的地方嬷嬷直接攔他。”

徐嬷嬷應是,将梁蘊送了出門。

馬車回到相府,剛好遇見小六子公公從相府中出來。

梁蘊走進大廳,便見衆人面色怪異,而謝堇昭更是陰沉着一張俊朗的臉。

“怎麽了?”梁蘊問。

劉氏将聖旨遞到梁蘊面前,說:“那婉雅公主要出嫁了,陛下居然讓咱們昭兒去護送,咱們昭兒可是個文官咧,你說奇不奇怪?”

梁蘊剛看完聖旨,劉氏又說:“那塔塔理好像是南邊的一個小國,這護送至少也得送到南邊的邊境上去,去一趟怕是得花上數月呢。”

劉氏走到謝堇昭身邊,問:“昭兒,要不你跟皇上去說說換個人?”

“夫人,你就別唠叨了,來我這兒坐下。”謝宇對劉氏招了招手,說道:“皇上這回事先未告知一聲便下了這麽一道聖旨,就是為了不讓昭兒有拒絕的餘地。”

劉氏無奈地坐了下來,謝宇繼續說道:“皇上向來不然堇銳回京,也不讓你出京,這樣即是互相牽制,也是給他自己留個保障。如今堇銳失蹤的消息他已知,卻不派人查明,還将你調派出京城?”

聽着謝宇這一問,謝堇昭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他忽然眼神一閃,道:“你們立刻收拾簡便的行裝,前往邊城幫老頭子找堇銳。”

謝宇剛想說話,謝堇昭擡眼看向他,道:“禦侍極有可能就是堇銳殺的。”

謝宇一聽,目光一凝,很快地就想到了什麽,一把拉起劉氏便離去。

“相公。”梁蘊軟糯糯地靠近謝堇昭。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情況,可是他說話的語氣讓她感覺到了凝重,她軟糯的聲音帶着堅定:“小叔子會出事兒嗎?”

“嗯。所以你也去幫忙好不?”

有她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她自然是願意的,梁蘊爽快地點頭答應了。

身子忽然被他擁在懷中,梁蘊只覺他的手擁得極緊。

他低沉緩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夫人,我将爹娘交托給你了。”

怎麽說得像生離死別一般?梁蘊在腦中重溫了剛才的對話,問:“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兒沒說的?”

謝堇昭微微一怔,道“夫人,你可相信為夫?”

他嗓音低沉而柔和,瞳孔中透着淡淡的自信。

……

幸好現在已是春天,衣服也比較輕便,吉祥和如意手腳極快地收拾着,将銀票包裹好,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

趁着梁蘊忙于收拾,謝堇昭一個轉身便去了書房,召來了管家。

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張叔,相府可能會遇到危機,到時你便每人發放些銀錢,然後讓他們都散了吧。”

張總管一愣,随即恢複平常的面色。他伸出手接過那個小箱子,恭敬地說道:“奴才定不負所托。”

“你也別死腦筋要守在相府,留着性命才是要緊的,将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定。”謝堇昭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那張總管聽後,身子一震,跪下重重磕了個響頭,哽咽地說道:“請相爺放心。”

……

一切準備妥當,為了掩人耳目,謝宇、劉氏和梁蘊共乘坐一輛馬車先行,鄭嬷嬷與吉祥如意等人乘坐另一輛馬車相隔一段距離再出發。

車中,劉氏問出了憋在心中的疑問:“到底發生什麽事,我們為什麽要急急離開?”

梁蘊也同樣好奇地投過去詢問的目光。

“讓我想一想,待會兒答你。”謝宇閉上雙目,似是在沉思。

車夫抽了幾個鞭子,馬車走得極快。

謝宇這一想的時間,馬車也快到城門了。

劉氏忍不住推了謝宇一下,低聲喝道:“你到底想到了沒有?”

謝宇緩緩張開雙眼,伸手掀起了窗簾,看到那高聳的城門,才回過頭來看了平靜的梁蘊一眼。他執起劉氏的手,慢吞吞地低聲說道:“我剛才說了,咱們兩個兒子,一個在外,一個便得留在京中,這對于今帝來說是一個保障。”

劉氏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謝宇又說:“如今皇上卻讓堇昭離京,那代表什麽?”

“代表什麽?”劉氏立刻接話問道。

“夫人就不能先想一想?”謝宇瞥了自家夫人一眼。

“想什麽想,快說。”劉氏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拰了一下。

謝宇暗裏嘆了口氣,放棄了引導自家夫人思考,解釋得緩慢又細致:“堇昭說,那兩個禦侍極有可能是堇銳所殺。以堇銳的為人,那兩禦侍最多逗留一天,即便對兩個禦侍不滿,也不至于殺人,即便是殺了也用不着離開。能解釋這一點的可能性只能是:禦侍想殺他,被他反殺了,避免還會再遇襲,所以躲了起來又或者是追尋另外的殺手。”

劉氏低呼:“禦侍是皇上安排的,所以說,皇上想要殺他?”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梁蘊接話說道:“那我們得盡快找到小叔子,然後保護好他。”

謝宇再次看了梁蘊一眼,默了默,又繼續說道:“皇上之所以沒有再派人去查探,有可能是他已經确認自己得手了,亦有可能是,堇銳的離開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所以說,他不需要堇昭留在京中這個保障了,或者放大一點去想,今帝已經不需要相府了。”謝宇一口氣說完,最後一句說得尤為重。

梁蘊聽完,心中揪得死緊,一個想法忽然在她腦中一閃而過。她微微顫抖的聲音緩緩說道:“按這樣的說法,皇上是要在相公護送的途中殺了他,然後便是我們。所以,相公讓我們到邊城躲避,而他卻仍然留在京中?”

看着謝宇的神色,即便他不回答也算是給了肯定的答案了。梁蘊臉色刷白,心中一團亂麻,掀起車簾朝外喊道:“停車。”

“堇昭給車夫吩咐過了,這車是不會停下的。”謝宇平穩的聲音響起:“而且這時辰京城的大門已經關閉,你進不去了。”

梁蘊瞪着謝宇,雙眼有些泛紅:“為什麽現在才說這事兒?”

“堇昭吩咐的。”謝宇答。

所以他剛才想一想,其實就是在拖延時間,就是為了讓她無法回城嗎?梁蘊一個氣悶,扶着車壁就要往外跳。

“堇昭也說了,他希望你能做好他交托于你的事情。”謝宇語速極快地說道。

夫人,我将爹娘交托給你了。他的話猶在耳邊。

梁蘊腿一軟,跪在了車中,吓得劉氏趕緊将她扶起。

怪不得當時覺得他說話的語氣猶如生離死別一般。呵,她的相公果真厲害,把她的反應全都預算出來了,還準備了應對的方法。然而她此刻一點都不想贊他,只想痛罵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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