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朱漣11

朱漣11

朱氏一門都是讀書人,很是認同聖人的道理,會說出這樣的話,其實朱漣心裏是知道的。

聖人的道理就是對的,聖人讓二老抛棄女兒,讓兄長殺至親,聖人讓王爺獻妻?

不,都不是的,他們做的事,只是拿聖人言當幌子而已。

甚至連不貞者死的禮教,也只是一個幌子而已。

知道歸知道,朱漣當面聽見,一時心裏接受不了,只在腦海中不停回想少女時代在家中的輕松快樂。

分明做少女時的無拘無束是真,來自父母二老的疼愛是真,來自兄長的愛護也是真,朱氏希望倚仗皇親國戚身份得些好處求着朱漣處處忍讓王爺也是真。

一有什麽變故,朱漣是被抛棄的那個,也是真。

來自至親的傷害,像一把刀子,插在朱漣心上,時不時流血,永不愈合。

再想一想,眼淚要出來,可是何必在人前流淚。

人前流淚又有何用,流淚有作用的話,朱漣的淚水早已淹沒皇城。

朱氏守着金山銀山,不肯出錢喂軍營這個無底洞,生怕從此以後被沈将軍拿捏,不停地吐銀子出來,第一次就斬斷沈将軍的籌碼。

在家族看來,這是保全家族的舉動,割舍個人是不得已之舉,很經濟實惠,規避風險。

可是在被抛棄的人看來,此舉沒有人情味,絕情絕義,冷面冷心,可謂一舉斬斷骨肉親情。

而從沈将軍只寫信給朱氏,沒有給端王寫信看來,沈将軍也是知道王爺斷不會為一個女人,出任何一分錢財的。

朱漣嘆息,這些光有親人與夫妻之名,卻無情分之實。

所以情寶貴,情罕見,情在世間沒有。

情不存在,想起此句,即便沒有咬牙切齒,朱漣的臉色也沒有多好看。

只有平靜祥和才是美人,面目猙獰就不是美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朱漣厭惡照鏡子。

任有多少不忿不滿在心頭打轉,可是畢竟仍舊留在人間,活在此刻,還要繼續活下去,下一刻仍在呼吸,睜開看明日的太陽。

朱漣強行打起精神來,不是為自身,而是為面前人。

再打量熟悉的帳篷,胡珠一來,雖然陳設仍舊簡單不變,但是擺放不同,看起來更有生活氣息幾分。

平日裏朱漣憂愁傷感,沒有心思收拾屋子,即便是在王府也是一樣,胡珠會盡心盡力地收拾,使得生活看起來沒有那麽糟糕。

朱漣将頭靠在軟墊上,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樣子。

既然已經昏睡好幾天,想必在軍營中發生的事,胡珠已經聽說。

胡珠見到朱漣臉色灰白,整個人都沒有精神,也知道是受老爺書信的刺激,勸道:“小姐也別太傷心,也許老爺,大少爺心中有什麽不得已。”

話是這麽說,胡珠未必心裏信這句。

朱漣心想:是不得已,畢竟家門聲譽更重要,寧願見到死去女兒的屍體,也不想見到活着的失貞之女。

大兄則是君子,書讀得太多,是真心認為女子失節不如去死的。

世間女子規矩太多,即便被人碰到手腕,也算失節。

“我不傷心。”朱漣木木地回答。

以前小姐多有靈氣一人,大哭大笑,明媚生動,這幾年越發沉寂,就連表情也木木的。

有一個成語叫槁木死灰,眼裏無光,說的難道不是此刻?不詳,胡珠連忙将這個想法從腦海中趕出。

胡珠手腳麻利地掖掖被角,想問什麽,沒有問出口,兩人雖是主仆,其實情同姐妹,在王府時,無人往來,即便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

回想起來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麽場景,對前景有着什麽樣的擔憂。

最擔憂的還是受辱。

好在朱漣從目光閃爍的關切眼神中看出胡珠想問什麽,輕輕拍拍胡珠的手臂,道:“我很好。”

在軍營這幾日,無人侵擾,朱漣連一根頭發也沒有掉,只是說出來,世人不信而已。

朱氏傳來的公文信件是:“朱門無不貞之女。”想來在世人眼中,她也是個不幹淨的女人,可是到底發生什麽,也要讓關切的人知道。

胡珠看起來明顯松一口氣,表情也輕快多。

若是無人侵擾,軍營就像是條件稀爛的鄉間度假別墅而已,再忽略掉來往五大三粗的漢子。

這些年,自家小姐在王府已經夠苦,難道軍營還能苦過王府?胡珠是不信的。

朱漣呼吸虛弱,還是一副無力的樣子,将被子裹在身上,裹得更緊,雙眼無神,問:“珠兒,你在府中,聽見外邊人是怎麽說王爺的?”

怎麽議論自己,說辭想也想的出來,只是朱漣不知道世人會怎麽看待端王獻妻,是鄙夷,還是奉為道德楷模?

朱漣擔憂的是,以世人捧高踩低的慣性,端王獻妻此舉可能會被捧為德行高标的典範。

只有德行高尚的人,才能忍痛割愛,将心愛的結發妻子送至仇敵的床榻上。

至于那位無辜被送,被獻的妻子心中感受如何,無人在意。

如果是這樣,這人世,還怎麽活下去?

朱漣無神的雙眼凝視着帳篷頂,無意中流露出對人世的失望來。

朱漣不知道,所以要問一問胡珠,有沒有在外面聽見什麽,事情過去這麽久,有什麽流言也該傳起來,傳得人盡皆知。

朱漣凝視着地面,眼眸越發深沉,整個人透出一股暮氣,見胡珠沒有馬上回答,又說:“自從來到軍營,除了議事請我去聽,其他時候,連個人影子也見不到,這些消息想打聽也聽不到。”

關于流言蜚語,朱漣可太有經驗,以前住在王府後院時,莫名奇妙就有下人丫鬟之類的在大門口嘲笑王妃不得寵,長得醜。

長得醜?朱漣對着銅鏡無論怎樣看都從這張臉上看不到一個醜字。

朱漣一開始還莫名其妙,後來想明白:想來不管是什麽身份,只要不得寵,都是這個待遇。

捧高踩低,不得寵時,就在王府後院食物鏈的底端,無論什麽人,所有人都可勁過來踩一踩,沒斷兩三根肋骨不能了局。

朱漣身上不可言說的暮氣,未必不是在王府極端壓抑的環境中形成的。

朱漣想很久才想得明白,傳播流言蜚語的那些人将他人苦痛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說笑間是帶有惡意的愉悅感的。

一開始,朱漣是不明白的,因為這種反應與朱漣下意識的反應是截然相反的。

畢竟,朱漣看見別人的傷痛會共情,恨不得幫助他人撫平傷痛,怎麽還會愉快?

這愉快是有毒的愉快,偏偏王府後院能留下的都是美嬌娘,反差太大。

朱漣的遲鈍,使得明白這一點,需耗時以年為單位。

與人群為敵的時候,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說什麽都是錯的。

想要扭轉局勢,只能讨好王爺,可是朱漣無論如何都不想得寵,于是只能任由事件發展下去。

到後來,同一件事情,無論怎麽都能挑出錯來。

朱漣幹不過十幾個女的,後來既不說什麽,也不做什麽,整日沉默。

男女之間的權力,即便是夫妻,也和能上瘾的□□一樣,使人欲罷不能,扭曲人性,混淆對錯,食髓知味,前赴後繼。

想來獻妻這種驚天醜聞,若是還在王府,後院那群女人得意洋洋,光唾沫都能淹死人。

但是朱漣在軍營這麽久,沒有聽過一句不好聽的。

女人是什麽樣,男人是什麽樣,老人什麽樣,小孩什麽樣,人是什麽樣,朱漣都很清楚。

很少有這種耳根清靜的時候,耳朵快聽出繭來和耳根清靜之間前後形成巨大反差。

這種反常,一定是有人壓下某些不好聽的傳言。

事物有其自然發展的變化過程,流言蜚語是其中之一,即便是貴如桀纣,也阻止不了百姓道路以目,更何況是生生禁止軍中議論?

只有一種可能,軍營上位者禁止議論此事。

是被保護?太久處于不被愛,不被羽翼庇護的位置,朱漣第一反應是不敢信。

第二反應是懷疑想多,被保護什麽的,肯定是做夢,然後朱漣就不再回想。

一段時間過去,胡珠看着朱漣,神情為難,最後說:“小姐問什麽,沒聽說過。”

胡珠說罷忙個不停,似乎生怕被抓着繼續問,趕着收拾僅有的幾件擺設,一副欲蓋彌彰的樣子。

胡珠遲疑太久,臉色也不像是無事的模樣,朱漣明白胡珠不肯說是唯恐自己聽見什麽傷心。

即便沒有親耳聽到,朱漣也能想到說的是什麽內容,沒有必要繼續追問,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朱漣不欲為難自己,只是擡腿下榻,兩只手撐在床榻上,說:“都好久沒活動,骨頭都要散架。”

這是翻篇的意思,胡珠連忙把外衫找出來給朱漣披上,攙扶着整理妝容,嘴裏說:“癱在屋子裏不動對身體不好,小姐可以出去曬曬太陽。”

正忙活着,突然聽見門口傳來兩聲宏亮的喊聲,聲音如此洪亮,以至于營帳內的兩人聽得一清二楚:“見過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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